里花秋兮 - 第五章—《劍與刀》（8）

「到底為什麼我們得深夜爬山啊⋯」

「沒辦法啊，畢竟白天進村太顯目。」面對銀月的牢騷，尚宮春暉無奈的回答：「而且人家都特地邀請我們參加村裡的豐收季了，怎麼能不參加啊？」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看已經有人快撐不住了。」看著位於隊伍最末端的少榮宣，銀月露出有些不放心的表情，對他問道：「喂，你確定你真的要跟去嗎？」

聞言，少榮宣一邊抹去嘴邊剛嘔出來的酸水，一邊重重地點兩下頭。

「真的不用勉強喔，這個並不算是任務，只是隊長的私下邀請而已。」在少榮宣身邊協助他調息的余南星擔心的說道。

「我⋯我想去看看，村子到底是什麼存在⋯」少榮宣艱辛的回答。

「喂，差不多要到了。」突然，位於隊伍前端的隊員傳來了消息，一行人瞬間興奮不已，腳步也不由得快了一些。

村子位於一座山谷的深處，穿越長長的洞穴後，便可以進入到村子的內部。

才剛踏出洞穴，熱鬧的氛圍立刻感染到了尚宮春暉所帶頭的十人身上，妖怪們無不載歌載舞，頭戴鮮花，開心地慶祝這一年山中的豐收。

「喂！大皇女他們來了！」見到客人到訪，妖怪們無不開心的上前迎接，熱烈歡迎。又是遞食物，又是遞花圈，十分熱情。

這時一位拄著拐杖的烏龜精在眾妖的攙扶下緩緩走到尚宮春暉面前。

「村長，謝謝您今日的邀約。」

「這座村子是大皇女為我們這群妖力弱小的妖怪所創建的，我們當然要邀請貴人來參加村子的慶典。」村長呵呵笑道，同時也親切的向一旁的隊員們點頭招呼：「歡迎你們來，我們已經備好酒食，不用客氣盡情享用吧。」

「那我就承蒙您的好意了。」尚宮春暉禮貌地鞠躬道謝，並讓部下們各自行動，自己則是找了塊地皮坐下休息。

這時，銀月拿著幾瓶酒跟一份下酒菜端到尚宮春暉的面前。

「喝一杯？」

尚宮春暉伸手接下了銀月遞來的酒壺。

「少榮宣他還好嗎？」

「嗯，說暫時讓他獨自休息一下，很快就會加入大家。」

「嗯。」

看著眾人開心慶祝的模樣，尚宮春暉默默喝了口酒。

「我這樣⋯算是實現了人妖和平相處的美夢嗎？」

「不算實現，硬要說的話，應該是提早體會。」銀月回答：「這只是個起頭而已，不是嗎？」

「說的也是，這事本來就沒有這麼簡單。」尚宮春暉微微苦笑著。見狀，銀月用力拍了對方的後背一下。

「幹嘛！？」

「你才是幹嘛，露出那種脆弱的表情。」看著尚宮春暉，銀月不滿的撇了撇嘴：「我可不記得我的主人是這麼容易感到疲憊的人。」

「我沒有疲憊，只是⋯覺得這路有些漫長。」尚宮春暉按著眉頭，輕嘆道：「現在朝庭對於妖怪們的方針還是偏向武力鎮壓，願意和平談判的只有寥寥幾人罷了。」

「你這不是成為和平派的代表人物了嗎？而且人民也是有不少比例的人支持你的行動啊。」

「但是和平談判所需要的時間太久了，相較之下，戰爭可能才是更有效率的手段。」尚宮春暉感慨地又喝了一口酒：「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和平到來的時間更快一點呢⋯」

聞言，銀月再次用力往尚宮春暉的背用力一拍。

「銀月，你是不把我的五臟六腑拍出來不甘願是不是。」尚宮春暉忍不住咳了幾聲，摸著自己有些發疼的後背。

「人類與妖怪的恩恩怨怨本來就不是五年十年便能解決的，你此時的急躁只會讓你更容易走錯路而已。」銀月沉聲回答：「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多一點人願意出來響應你的理念。剩下的，便是交給下一代的人，還有下下一代的人。」

「時間會漸漸抹去兩邊衝突造成的傷痛，到時候，和平就會到來。」

說了這麽一長串不符合自己風格的長篇大論，銀月的耳根不由得發紅，只能搶過尚宮春暉手上的酒，仰頭飲盡來掩蓋自己的尷尬。

「銀月，你⋯」

「閉嘴，剛剛我什麼都沒有說。」銀月迅速別過臉，試著不去和尚宮春暉四目相交：「還有，不準說謝謝之類的狗屁話，我是你的武器，斬斷你的雜念不過是我的工作之一而已。」

「看來我真的是拿到一把不錯的武器。」尚宮春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腰際的銀月刀，咧嘴一笑。

「那還要說。」銀月冷哼一聲，欣然接受主人對自己的稱讚。

之後，兩人又閒話家常了一會，氣氛十分融洽。

但是，這美好的時光很快便被打破了。

「你剛剛有聽到一聲笛音嗎？」尚宮春暉疑惑地對銀月問道。

銀月還來不及回答，村子入口附近的洞穴立刻衝出一隻大白猿，二話不說立即向村子襲去。

「是凶獸！」尚宮春暉一瞬間拔出銀月刀，隨即大聲下令道：「余南星，你負責帶老人小孩離開村子避難！其餘的人將白猿給包圍，不要讓牠去危害村民們！」

「是！」眾人異口同聲地喊道，各自拔出武器攻向白猿。無奈白猿皮厚，尋常刀具用在牠身上不過是輕微的皮肉傷罷了，反而是白猿一個拍掌，往往就能把人拍得飛高，造成隊員們一下子便負傷連連，就連尚宮春暉也不例外，雖然銀月刀可以劃開白猿的皮肉，但遲遲給予不了致命一擊。

看著不斷倒地的隊員們，尚宮春暉絞盡腦汁，試圖找出個方法可以制服白猿。

突然，靈光一閃。

「誰去拿鐵鍊還是繩子之類的！想辦法把白猿絆倒！」尚宮春暉高聲疾呼，而一旁的妖怪聽到，立刻匆匆將東西備齊，並依照著指示，成功把白猿給絆倒。

「就是現在！」尚宮春暉借助一旁的雜物，一舉跳上白猿的肩上，將方才拿到的繩子套住牠的頭，白猿感到窒息，難受地不斷用力擺動身體，最後甚至將尚宮春暉給拋到天空之中。

「大人！」眾人緊張地大叫著。但只見尚宮春暉氣定神閒，高舉著銀月刀，隨即用力刺進白猿的肩膀，狠狠地砍下一大塊血肉。

「吼嘎啊啊啊啊啊～～～！！！」白猿的白毛一下子被噴出的鮮血給染紅，並痛得不斷嘶吼，最後逃離了村子。不過尚宮春暉卻在白猿不斷掙扎的時候，再度被拋起，這次她的運氣就沒這麼好，重重落到地面上，嘔出一口紅血。

「尚宮春暉！」方才回到刀中好增加鋒利度的銀月，立刻再次化成人型，查看自己主人的傷勢。

「白猿呢⋯？」

「被我削下後肩肉後，就逃之夭夭了。」銀月將情況一五一十告知尚宮春暉，後者總算是鬆了口氣，但隨即又咳出了一攤血來。

見尚宮春暉傷勢不輕，銀月二話不說就衝去將余南星給帶了過來。

「情況怎樣！」銀月緊張地問道。而余南星也很快地為尚宮春暉做了診治。

「可能是傷到肺部了，這個我只能先做緊急處理，之後得馬上帶回營地接受治療才行。」

「怎樣都好，快點幫他！」銀月怒吼道，余南星被嚇得身體一顫，但很快便鎮定下來。

他很少見到銀月如此激動，不過每次激動的時候基本上都與尚宮春暉有點關聯。

這或許便是物靈是多麼看重持有者的證明吧。

「之後將人帶回去就好了，記得不要移動到傷口。」將傷口固定好後，余南星再三對著銀月強調道：「那麼，我要去處理其他兄弟了，你先跟隊長討論一下等等該怎麼辦吧。」

離開前，余南星聽到了身後傳來了銀月的小聲呢喃。

「⋯謝謝。」

「不用客氣，不過下次要道謝可以再大聲一點。」

「你！」

見銀月氣的想起身揍人，余南星趕緊快步溜走，留下兩人討論事宜。

「總之，我先帶大家回去吧。至於余南星，就讓他先待在這邊幫忙村民。」

「我知道了，你先休息，我去和所有人說。」銀月點點頭，並將銀月刀塞到尚宮春暉的手中，交代道：「握好，這樣我才能隨時感知到你的狀況。」

「好啦好啦，快去吧。」見銀月難得表現出擔憂的態度，尚宮春暉忍不住一笑，並將銀月刀往自己的身上更貼近一些。

從刀身傳來的沁涼感，讓尚宮春暉不禁暫時忘記了身上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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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簡單處理完傷勢後，尚宮春暉領眾離開了村子。

「你說找不到少榮宣的人？」聽著銀月的報告，尚宮春暉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對，整個村子都找不到他人。」銀月點頭回答，這時一位在後頭走著的隊員忍不住出聲嘲弄道。

「說不定他看到白猿就嚇得先逃出村子了也說不定。」

「就是啊，等等回營地大概就可以找到他了。」另一名隊員也附和地表示。

「看來不好好從頭到尾訓練一遍是不行了啊，那個膽小⋯」

話還沒說完，那名說話的隊員頭上便被一支箭矢射入，倒地不起。

隨即，林子裡射出一波箭雨，盡落在了眾人的身上。

「敵襲！」銀月高聲吼道，遺憾為時已晚，大半的隊員已經紛紛倒在血泊之中了。

無奈之下，銀月只好先將尚宮春暉帶離。

「銀月⋯其他人呢？」

「還剩幾名勉強活著，其他人都已經死了。」銀月老實地回答，這種急迫的環境下，已經讓他無心去編造謊言欺瞞尚宮春暉。不過尚宮春暉作為隊長，也已經不是會為部下死亡而輕易動搖的人，所以銀月才會毫不猶豫選擇講出實話。

即便如此，尚宮春暉還是沉痛地閉上雙眼，並在心中為死去的部下們哀悼著。

銀月一邊攙扶著尚宮春暉，一邊打落射向他們的箭矢，不過就算銀月本身能力再怎麼高強，還是擋不下所有的攻擊。

就在一支箭矢準備射入銀月的胸口之時，尚宮春暉下意識將銀月給一手推開。

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身體被弓矢給貫穿。

「尚宮春暉！！」銀月發出痛徹心扉地嘶吼，緊緊抱住中箭的那個人，隨即二話不說衝入樹林之中。任憑枝幹劃破他的衣服及皮膚，此時的銀月只想趕緊遠離箭矢的攻擊範圍，不再讓懷中人受到任何一絲的傷害。

銀月不知道他到底跑了多久，在黑夜之中，他感覺不到任何一處是安全的，只能不斷抱著尚宮春暉在山林中移動，一直到晨光照入樹蔭間，銀月才總算停了下來。

銀月將尚宮春暉放在一棵樹下，深怕一晃動到對方身體便會加劇傷勢的他，只能一聲聲不斷呼喚著對方的名字。

「尚宮春暉⋯尚宮春暉⋯！」

過了一會後，樹下的人總算是張開了眼睛。

「銀月⋯⋯」

「我在這。」見到對方總算是看向了自己，銀月忍不住鬆了口氣，並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試圖溫暖那逐漸失溫的手心。

「我有事想拜託你⋯」

「不準說這種話！不要搞得你好像要死了一樣！！」銀月崩潰地吼叫著，彷彿只要越強硬拒絕，尚宮春暉即將死亡的現實就不會降臨到他身上。

但現實終究是殘酷的，尚宮春暉身上的箭正好射在內臟上，沒有當場失血休克會許只是上天垂憐他而多給一些時間道別罷了。

「銀月。」

尚宮春暉反握住銀月的手，帶著懇求的眼神看向對方。銀月眉頭深鎖，即便內心千百個不願意，仍舊安靜了下來。

「我死後，能幫我照顧好村子的大家嗎？」

「我不負責照顧人的⋯！」

「都這種時候了⋯」

「就是這種時候我才不會答應你！要不然你一個鬆懈，立刻就撒手人寰了！」銀月咬著牙，硬是逼自己的語氣不帶上一絲軟弱。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銀月。」尚宮春暉苦笑地碰了碰插在腹部的箭矢，說道：「你答不答應都不會延長我活命的時間，反倒會影響我好不好走。」

「尚宮春暉！你這是在威脅我！」

「這裡就你一個人聽我的遺言，我不威脅你，威脅誰啊？」尚宮春暉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壞心的笑容，輕聲說道：「⋯我還在等你的答案。」

沈默了一會，銀月總算是重重點了兩下頭。

「謝謝你，銀月。」

最後一次的握住銀月刀，尚宮春暉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隨後閉上了眼。

下一秒，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在山林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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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劍與刀》（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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