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開始下起雨來。1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HXcsMvhBR
這雨甚冷,落在城裡,沾濕了街上的枯葉,雨點與寒風交織,使得黃昏更冷,也令人心更冷。夕陽一直躲在密雲背後,僥倖逃出的餘暉從樹上的黃葉間透出約隱約現的微光,為油麻地警署外的走廊提供僅餘的暖意。
聽說這裡將要搬遷,不久便會人去樓空,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畢竟世上的一切都有個期限,歷史建築也不例外,要淘汰的終究沒法保留。
在巴士上見到那人以後,我好像弄清楚了些什麼。去或留,這次決不容命運做主,我決定了。
這寂寞的走廊流逝著時光,使人從時間裂縫之中依稀窺探到以往的片段。廣東道上的車輛隨隨駛過,車裡的司機朝著同樣的方向進發,卻將於不同的終點停下。
前方的是西九龍走廊。這行車天橋車水馬龍,車輛在橋上駛過時,橋下便發出低沉的「咚咚」之聲,彷彿傳自遠方的鼓聲。我橫過馬路,到了對面街口,這條街有許多售賣玉石珠寶和佛像的店舖,部分已經下了鐵閘,也有還在營業的,都在櫥窗後展示著林林總總價值昂貴的珍藏。
對面則是一座大型的電力站,旁邊的路面有工程正在進行,鑽地聲吵過不停,而工人對此似乎早已麻木。回首之際,但見一位老婆婆正吃力地推著手推車,從後方慢步前行,手推車上都是堆積如山的紙皮。生活看來都不容易。
我沒有打算協助她,只在交通燈旁邊默默地停下了腳步。
辭去警察職務,不是因為莫天生,也不是因為阿頭。其實自己也弄得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一件事情,非處理不可。人生在世,曾做過很多的抉擇,能夠解釋清楚的倒也不多。人生的事,玄之又玄,素來難以說清。
我揚手,截了一輛的士。
「長沙灣,宇晴軒,有勞。」
司機不發一言,開車前行。我掏出手機,開啟通訊錄,用食指上下拉動屏幕,不久找到了阿Q的手機號碼,按下,致電給她。
「嘟……嘟……」
「Hello,我是阿Q,現在很忙,留個言啦,我再覆你,拜拜!」
「嘟!」
「有空回覆我,我有事找你。」我掛掉通話。
窗外,細雨綿綿,天色已暗,夜幕逐漸籠罩大地。電台播放著一首陳奕迅的歌曲,旋律頗催眠︰
「旅途中坐一坐
在鞦韆上的我
原來我忽略的如今想紀念也沒用
那些時光的因果」
西九龍公路交通暢順,沿途的街燈不時映入車廂之內,車窗的玻璃佈滿了雨點,窗外的世界因而化作撲朔迷離的一片未知境地,我閉目養神,不久睡著了。
奔波過後,回到了家中,人隨即如土委地般,臥在沙發上不願醒來。當我感到腰酸背痛時,才不情願地張開雙眼,柔和的日光照進家內。我從沙發上起來,伸了伸懶腰,發現自己昨晚匆匆入睡,衣未更,鞋未脫,渾身臭味,才意識到有沐浴的需要。
回家的感覺很好,我愛自己的家。我的家雖只是一個五百呎的單位,地方不算是大,但勝在裝修花了不少心思。全屋牆身以白色為主,客廳用了假天花配合燈槽設計,地板用了米白色霧面磁磚,房門、飯桌的設計則以黑色木紋作配搭,看起來黑白分明,而靠近門口的開放式廚房更為室內增添了幾分空間感。客廳中,米色沙發前放了一張玻璃面茶几,正對著掛牆液晶電視,客廳窗戶面對著長沙灣,每到晚上,外面西九龍長廊車水馬龍的景象,倍添室內一份安寧。家中總共有兩間睡房、一個洗手間、一間廚房和一間非常狹窄的雜物房。
隨意地沐浴梳洗後,我換了一套新的衣服,然後在廚房取了一瓶威士忌,喝了一口,便前往小書架拿出一本王國維的《人間詞話》,坐在窗臺上,倚在冰冷的玻璃窗,邊喝邊讀。除了武功,我對文學也有著莫大的興趣,閒來沒事幹,讀書是一流的消遣方法。
文學和武功也是表達自我的原始方式,人與生俱來的本領就是語言和動作,一靜態、一動態,兩者兼備,最能鍛煉在人前表現自我的技巧,也就是溝通。我自問兩者均有所涉獵,與人溝通卻完全不是我的強項。因此這些都只是理想而已,實踐起來極為困難。
學者王國維認為成大業、做學問的人,必須經歷三大境界。我自問沒有什麼偉大的志向,只是對於人生的方向,大概終於稱得上是「獨上高樓」,卻還未能「望盡天涯路」,對於第二和第三境界,也就更是完全沒有把握。
一切景語皆情語。遠眺城後,那匿藏於高樓背後的獅子山,但見山巒不見獅子,風雨之中,煙霧瀰漫的,此際顯得分外孤獨,恐怕高處不勝寒,此景所生之情,有一種澀澀的味道。
佇興之作,格高千古。
絕唱有幾許,知音有幾人,人生有幾何。
我是為了什麼,大概沒有人會明白。然而人生總有些該走的路,只在乎走那一條。
掏出手機,阿Q仍然未有回覆,我再次試一試致電給她,依然是留言信箱。
「你有空就覆一覆我。」掛線後,再度陷入情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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