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一看,乍見酒家的入口處竟已多了大約十個男人,他們全都鐵青著臉,當中大多頭髮都染得金金銀銀的,身上不是穿著灰黑的皮夾克,就是深藍色的牛仔外套,下身則配著或褪色或破洞的牛仔褲;其中二人的褲子還穿得更顯個性,好像出門時沒有來得及拉緊皮帶似的,其實卻是故意地展露出內褲的花邊來。
這幫人把酒家中大部分食客和員工的目光都匯聚起來,人人看見他們不發一語,卻是殺氣騰騰的來勢,臉上都不禁掛起了擔憂的神色,心知大事不妙。
接著,這十人慢慢地從左右兩旁讓開,中間的位置便現出了兩條人影,正自大堂的階梯徐徐步上。
當這二人抵達二樓,踏入廳內的紅地毯時,我立即便認出,其中一人正是劉安迪,而在他身旁的,就是金龍的第三位元朗候選話事人,契哥榮。
我心中大駭︰這根本就是暴風雨的前夕……原來劉安迪早已拉攏了契哥榮!
情況異變,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即將要捲入的是一場黑幫殺戮混戰的場面。
只見如今劉安迪臉上的傷已完全癒好,回復了原來俊朗的小白臉模樣。他頭上整齊的短髮明顯用過定型水仔細地梳理好,身穿的一件淺灰色西裝外套、純白圓領衫和緊身的牛仔褲,給人一種整潔、時尚、講究搭配的形象,加上其高瘦的六呎標準身型,使他看來活像雜誌內的男模特兒一樣。
他手中正握著一支銀光閃爍的金屬短棒,看起來像是鐵通似的武器,但長度卻又太短,跟一條運動會的接力棒無異,暫未看出有何用途。
再看那走在劉安迪身旁的契哥榮,實在是個強烈的視覺反差。他身上披著一件赤紅色的電單車外套,虎背熊腰的,嘴角緊緊地刁著一根香煙,一副窮兇極惡、粗野狂暴的長相,似是想要把貴賓房內的所有人都五馬分屍,丟進海裡餵魚一般。
他們一行人於是大步流星地朝著貴賓房走去。門外那對「門神」見狀意圖前去攔阻,走在契哥榮身旁的四名手下隨即迎上他們,一面叫嚷︰「滾開啦!」,一面毫不客氣地把他們推往一旁去。
契哥榮來到貴賓房門前,想也沒想就提起右腿,「砰」的一聲把門踹開。
我遂乘時引頸窺探,只見房間內有許多人,人人都站立了起來,當中坐在大圓桌前的只有蚩尤、左輪星和炮仗,他們各自的手下則環繞著圓桌而立,此刻都在凝視著門外的人。
炮仗仰天大笑了兩聲,粗聲粗氣地揶揄契哥榮說︰「喂,榮哥!這麼巧啊?來吃飯嗎?」
契哥榮只是怒目相向,沒有作答,炮仗便更是得意洋洋起來,又繼續挑釁︰「哇,你們今晚可真是全員出席呢,只可惜,我們的人數倒也太多了。這房間,應該沒有空位留給你們。」
契哥榮這才慢條斯理地把香煙從唇間摘下,一面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一面用香煙的瀘嘴輕敲著自己的太陽穴。
「留你老母!」契哥榮忽地厲聲喝罵,揮臂把香煙擲向炮仗,香煙剛好正中了他的下巴,燃著的煙絲立時一燙,剎那間嚇得他「哎呀」的一聲站了起來。
契哥榮身旁的跟班當下一陣爆笑,炮仗自覺霸氣盡失,惱羞成怒,撫著下巴放聲斥罵︰「仆街!敢掟我?郁佢!」
房間內的小混混聽後齊聲叫囂起哄,在同一時間向門口逼近,而契哥榮和劉安迪身邊的手下亦上前包圍著門口,雙方你推我撞,互相指罵,場面開始失控。酒家中的食客連忙紛紛離席,一窩蜂似地奔往入口階梯的方向,連侍應、部長和經理也在人群之中落荒而逃了,整個大廳裡的人不消三分鐘已然四散不見。
驀然間,一聲震天巨響從貴賓房內傳出,如同天崩地裂,貫耳如雷,人人嚇了一跳,霎時間全都冷靜了下來,房內廳內驟然變得鴉雀無聲。我拔出耳筒,揉著疼痛的左耳,「嗡嗡」的耳鳴猶在大作,正隨著眾人的情緒,慢慢地平服下來。
兩路人馬終於在貴賓房門口退開,重整楚河漢界。房間內,一名異常高大的人在人群中緩緩地步出。
如此氣勢逼人,毋庸置疑,唯有蚩尤。
蚩尤的一雙冷眼依舊是滿佈了紅筋,右眼旁的那道又深又長的疤痕也是一如既往般可怖,一頭凌亂披散的長髮又厚密又蜷曲,今已垂至肩上;身披一件陳舊的深灰色軍裝大衣,配上暗黑的工作長褲和戰術軍靴,款式還是一樣骯髒殘舊、色調陰沉。
他的出場總是使人不寒而慄,人人不發一語,皆在他沉重的腳步聲下,靜靜地讓出一條通道來。
我在旁默默地凝視著他,一股熾熱的感覺正不住湧上心頭。
我與蚩尤,雖說不上是認識,彼此也有多日沒有碰面,但其深不可測的武功,至今仍然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某處,叫我總是想起,無法忘懷。
那是一種揮之不去的陰影,也是一種念念不忘的鬥志。
畢竟多日以來的苦練,也只是為了今天的相遇。
當我四周打量,仔細再看貴賓房裡時,這才察覺到他們剛圍坐著的那張大圓桌,現在竟已從中斷折,一分為二了。
此時終於明白到剛才巨響爆發的源頭,以及眾人默不作聲的緣故,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究竟是種怎樣的力量?
蚩尤甫踏出房門的第一步後,門外的小混混當即心生畏意,悄悄地後退了一步,保持安全的距離,只有契哥榮和劉安迪照樣地站在原地。
蚩尤沒看過契哥榮一眼,逕自在劉安迪跟前止步,微微低頭,與他對視,平靜地說︰「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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