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從房間中滾出來的軍綠色球體碰到了我的鞋尖——
我低頭一望,便聽到阿頭高聲呼喊︰「Grenade!」
眾人驚惶失措,拼命爭先往後撲去。
霎時之間,我也給嚇破了膽,情急之下便撲進房間對面的洗手間裡去,同時用力朝木門補上一腳,盼能把門關上——
「隆!」震耳欲聾的一聲爆炸響徹雲霄,驚人的衝擊力往外釋放開去,把我連同未關好的洗手間木門向後炸飛,我被木門壓在身上,背部因重重地撞上了馬桶而感到劇痛。
塵埃在屋中瀰漫著,空氣非常混濁,在首次經歷爆炸過後,我腦袋傾刻一片凌亂,昏眩令我無法站起來……
即使如此,我卻絕對清楚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叫頭腦清醒過來。
我慢慢睜開眼睛,重新把視線集中,但見碎片和瓦礫遍地,整個洗手間的入口已面目全非。我正要試著探頭窺視外面的情況,忽然,一個接近六呎三吋的高大身影突如其來地步出剛才的房間,快步奔向客廳——
是蚩尤!
「彭!嗚啊……」一聲槍擊以及緊接著的慘叫聲,把我從頭昏腦脹中召回到理智去……是阿達的叫聲……
「呃……」我竭力把身上的木門推起,狼狽地從門和馬桶之間擠了出來,並從一地的碎片中幸而尋回了手槍,便咬緊牙關,忍著痛站起來。
「砰!砰!」兩聲槍擊聲再度傳來,我舉槍探外往客廳查看,但見蚩尤正在赤手空拳地和一眾警員混戰。
他仍是穿著跟那天一樣的軍裝黑外套,臉上亦戴著那印有四眼妖怪惡相的黑面具,惟今天的他比當日更是兇悍,只見他剛剛揮出了一記重拳,狠狠地擊暈了一位EU同事。
我正欲扣扳機從後偷襲,可是又有兩名EU同僚提著透明長盾奔向蚩尤,試圖把他推向牆角。蚩尤看了一眼,隨手就抽起身旁的正方摺疊桌,奮力地甩向他們,走在前端的那位很自然便提盾格擋,豈料被摺疊桌砸中以後,他竟彷彿被汽車撞上般似的,連人帶盾往後摔倒在地,即時昏死了過去。
另一名EU看傻了眼,站在原地不敢繼續衝前。蚩尤卻主動出擊,左腳踏前,提高右膝並垂下右臂,再向前推腰,使出泰拳中常見的「衝膝」——
「彭!」即使EU同事死命緊握盾牌抵禦,長盾受力之處卻是馬上出現了裂痕,那膝撞的威力竟然足以把他撞得後退數步。
以衝膝擊退長盾……太離譜了吧,難道這蚩尤的膝蓋是用鋼造出來的嗎?
蚩尤驀然轉身,發現在洗手間門外觀戰的我,那妖怪面具的四隻眼睛也在打量著我。
「砰!」我扣動扳機開槍,沒想到他竟來得及反應,輕晃一下身子,就避過了子彈!
我大大地吃了一驚,一時真的愣住了。
這時,阿頭不知從那個角落滾了出來,趁蚩尤和我對望之際,持著手槍對他連續開了三槍。
「彭!啪!啪!」儘管一發射歪了,但另外兩發子彈也成功鑽進了蚩尤的背部去!蚩尤馬上拐了一拐,又立即站穩住腳,更旋即趨近阿頭,伸手捏著他握槍的手。阿頭在胡亂掙扎,不斷放聲喊痛,看起來握槍的手快要被廢掉——
「阿頭!」我呼喊著,一面步出洗手間,一面對準蚩尤連續開火。
蚩尤再次以驚人的速度,仰後身子躲過了我兩槍,右手卻依然是緊捏著阿頭的手不放。他退到沙發旁的牆壁,把阿頭擋在自己身前作掩護,並用左臂繞著阿頭的脖子。我也就只好停止開槍。客廳中擎著MP5衝鋒槍的EU同僚半蹲地上,舉槍指著蚩尤,呼喝︰「立即投降!」
蚩尤捏著阿頭的手逐漸再度收緊,阿頭痛得全身發打顫,尖聲叫嚷,「卡喇」的一聲清脆地傳出,大概是骨折之聲。
眼見阿頭成為人質,受盡折磨,眾人卻奈何不了蚩尤。我心焦如焚,怒不可遏,一直傾前身體,用食指擠壓著扳機,不斷嘗試對準蚩尤的頭部,隨時開火。
雙方對峙期間,我才意識到爆炸以後,才不過短短的一、兩分鐘,廳內此時還站著的就只餘下我、強哥、修端和兩名EU同事,五柄槍械也正指著蚩尤,槍頭卻都在顫抖不已。
這時,莫天生的隊伍從14樓剛趕到下來支援,他們停在單位入口,皆被眼前的一片混亂嚇得目瞪口呆。
阿頭急促地喘著氣,慌亂的神色漸漸地平復下來。他注視著我,微微點頭,流露出堅定不移的目光……
我卻微微搖頭,拒絕與阿頭對望,仰視著蚩尤,厲聲斥喝︰「放開他!」
「劈啪!」蚩尤使勁握拳。
「啊!哇!」阿頭的手當下便應聲廢掉,手槍也脫落到地上去。眾人眼睜睜地看著他受苦,像個小孩般無從掙扎,口中吐不出一個字,眼睛也甚至溢出淚水來,無不咬牙切齒起來。
蚩尤身中兩槍,又面對大班警員的包圍,卻是顯得異常鎮定。但見他仍然緊緊地勾著阿頭的脖子,右手終於放開了阿頭的手,繼而從容不迫地探進大衣的內袋裡,輕輕地傳出「擦」的一聲,從中緩緩地掏出一物。
這次我清楚地見到了。
蚩尤手中緊握著一枚手榴彈,食指還套著剛在口袋裡抽掉的安全針,並高舉起來,為的是要把眾人的性命同時握在一起。
我低頭回望阿頭,他已不再叫喊,目光更是愈來愈堅決……
從阿頭凝望我的雙眸裡,我依稀看到從前的片段,記起了以前與他對著幹、被他訓示、互相爭執、各自行動……還有關係修好以後,一起閒聊、吃飯的種種時刻……
就在此百感交集之際,阿頭再次對著我點頭,堅持給予我最後的指示。
從前我討厭服從上司,今天我更恨遵從他的指令,只是心底裡十分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我又驚又怒,牙關都在抖震不已,食指幾乎就要扣下扳機了,只是還未克服最後一刻的內心掙扎。
莫天生在後方正想打破這個僵局︰「各位,先冷靜下……」
我怒吼一聲,果斷開槍。
「砰!」
子彈自槍管伴隨著烈火和氣體旋轉而出,一去不復,準確無誤地貫穿阿頭的右大腿外側,就鑽進蚩尤的右大腿裡去。
蚩尤意料不及,中槍後晃了一晃,不經意地鬆開了手,手榴彈便從其指縫間滑落,其上的保險桿彈飛開去!
眾人大駭,爭相飛撲掩護,而受了槍傷的阿頭卻是毫不猶豫地伏在地上,用身體覆蓋著地板上的手榴彈——
「不!」我大聲高呼。
「隆……」腦內與阿頭有關的回憶隨煙破滅。
又是一次耳鳴和昏眩的感覺佔據著我的大腦,我橫臥在地上,正試著遏止身體的感觀失靈。
我用雙掌撐著油木地板,喘著氣,驟覺地板帶點濕漉漉的觸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腥臭的氣味刺激著我的鼻子,我的視野逐漸恢復清晰,如我所料,地上的是一片血紅。
不能回頭,那片景象已成過去。
我重新站起來,定睛環顧四周,但見眾人也在努力試著站起,恢復意識的亦已在攙扶同伴。莫天生的髮型亂成一團,聲嘶力竭地按著藍芽耳機呼叫︰「張Sir!目標持有手榴彈,請求支援——」
莫天生話音未落,前額卻被一個疾飛而來的玻璃杯子擊中,霎時倒下躺地。
我正想回頭看,卻聽見響亮的幾聲槍聲,一名EU同僚像觸了電一般全身劇烈地晃動了四、五下,然後軟軟無力地在我跟前倒下;我連忙上前用雙手架著他的雙臂,試著扶起他,卻見他身上已經多了五個洞,正血湧如泉。
抬頭一看,但見蚩尤拿著一把手槍,飛快地跑進廚房裡去。
「仆街!」我放下那已死的同僚,快速追著蚩尤的身影開了三槍,卻都沒有擊中,只把外面的牆角射得碎石飛散。
修端跌跌撞撞地走到我身旁,我向他指了指廚房,示意目標所在。修端用力點頭,並在地上撿起了一柄雷明登870霰彈槍,想也沒想,率先持槍走到廚房前。
「慢著!」我正要跟上去,卻還來不及反應,便看見修端被蚩尤逼了出來,其肩膀更被刺上了一柄牛肉刀。
「砰,砰……」接二連三的槍聲再度傳出,莫天生的O記同事在我身後朝蚩尤開火,卻被他以修端作為人肉盾牌,子彈盡數射上修端的背部去。我連忙高聲咒罵,按下他們的手槍。
蚩尤一手搶去修端的雷明登,「嘭」的一聲把幾名O記同僚擊斃。
趁著蚩尤汞動霰彈槍,我握緊機會,飛撲上前,瞄準,一槍射中他的左臂。蚩尤呻吟後退半步,拔出修端肩膀上的牛肉刀,朝我擲了過來,我見狀閃避,刀鋒在我耳邊擦過,鮮血沾刀而去。
蚩尤隨手棄掉修端和雷明登,撿回手槍,便立即跳上水槽,蹬開窗戶,即將要逃離。我連忙衝入廚房,跨過修端的身體,緊抓著蚩尤的褲管不放。
蚩尤於是被絆在廚房的窗邊,上半身已在窗外,下半身仍在廚房。我摟著他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把他拉回屋內。
蚩尤勃然大怒,不住向我亂踢亂蹬。我向客廳叫喚︰「開槍!開槍啊!」
兩名同僚聽罷來到廚房外,開始對蚩尤開槍射擊。「嘭!砰!」其鮮血濺到我的臉上。力大無窮的他拼命掙扎,我不及他的力氣,始終抓不緊他的腿,他乘著拉扯過後鬆脫的離心力,一下子整個人滑了出窗外。
「啊!!!停火!停火!去屋內搜索,找尋黑火和林永存的蹤影!我去追他!」我對同僚怒吼,爬上水槽,探身到窗外,只見蚩尤一直沿著水管往下爬,已達大概9樓的位置。
我向他開了兩槍,均沒有擊中,其中一發更射穿了9樓外牆的鹹水喉,污水伴著異味從缺口激射而出。
這時我剛好用盡手槍的子彈,來不及上彈了,於是提起勇氣,也跟著爬下去。
蚩尤從水管爬至7樓,因著喉管破裂致水花四濺,到處也十分濕滑,故難以握物攀爬。他四處查看,目光停留在下方5樓的曬衣架上。
我向下瞧了一會,懸空的感覺頓使我頭皮發麻,便回首過來,沿著食水喉向下爬,手足並用,步步為營,直到爬至10樓,才伸腳踏向左下方的一個熱水爐煙道口,稍作支撐。
瞥見蚩尤瞧著5樓的曬衣架,左手挽著隔氣彎管,雙腿屈曲緊撐著外牆的牆身,似是準備要一躍而下。
不可以讓他逃去!
蚩尤果然撐牆借力,縱身跳向對面5樓的曬衣架;我亦把握時機,當下鋌而走險,毅然呼嘯而出,一下子從10樓跳下去,捨命撲向蚩尤——
大不了來個同歸於盡!
「逢!」我成功與他撞個正著,二人的身軀在空中一碰,然後隨即直往下墜。
「啊!!」我倆一同墜樓,憑著求生本能,各自伸手拼命亂抓東西,盼能握著什麼東西。危急中,我幸而及時抓住4樓一扇敞開了的窗戶,蚩尤則單憑指力緊握著3樓的外牆邊緣。
我瞪著他,放聲揶揄︰「要不要休息一會兒?還有力再爬嗎?還想繼續嗎?」
蚩尤聽後,向下一看,便鬆開緊握的手,從空中下墜至2樓,然後輕鬆地伸出手,準確無誤地挽著牆身的喉管,繼續向下爬。
「你老媽。」我連忙擺動身體,縱身躍回外牆,沿著喉管下攀,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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