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之間,師父多日以來所教授的道理,一下子全都湧入了腦海。
我心中念念有詞︰曲手留中、來留去送、甩手直衝、力從地起、拳由心發、朝面追形……
我閉上雙眼,放鬆心神,讓自己跟平日練習「黐手」時的一樣,單單地專注於感受對方的力量去向,心如止水,很快便感到黑火的右臂正朝著左上方暗暗推移,遂順其勢,容他推上,緊接於半途遽然往前壓下,並下意識地以左手掄起了拳頭,一式「撳手發搥」便猶如揮鞭似的自然甩出,「啪」的應聲撃中他的右眼!
黑火首度中拳,臉上一愕,趕緊按著右眼後退數步。
此時此刻,我心下已然豁然開朗。
詠春拳講究的是「追形不追手」,他既然針對著我出招迎擊,自然容易患上追手之弊。現在的他,正鬥得性起,我只要施以虛招,引他出手,便容易看穿他的形跡去勢,其形一敗,破綻即現,便是我追擊的時機。
但見黑火的右眼處青青紫紫的多了一片瘀傷,滿臉通紅,頭頂幾乎釋出白煙似的,顯然已是失去了耐性,隨之「嘭」的一聲,用力踏步而至,上馬提腿便是一踢,直往我的小腹而來。
眼見對方踢腳期間,正以左腳單腿站立,我也就不作多想,旋身使出一記「綑手側撐腳」,雙手交錯腹前擋去了他的來腿,同時借助轉身之勢橫足踢出,重重的踹在他重心腳的膝蓋上。
「呃……」他痛得低吟了出聲,左腳受創一軟,隨即站不住腳,仰前幾乎便要仆倒,幸而及時伸手撐地一推,成功把自己推回起來。
只見黑火的金髮亂作了一團,氣得咬牙切齒的,極是狼狽,瞪了我一眼,竟又急怒交迸的再度衝前,死命亂拳揮打。
我退馬讓開,見他陣腳敗亂,便乘虛閃身搶近,隨手一掌,又輕易摑了他一記耳光。
這時,在旁的圍觀者之中,一人突然站前了一步,伸手把右足的「人字拖」摘了下來,套在右掌之上。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左輪星。
傳聞中,左輪星曾以一人之力,手無寸鐵,單憑一雙「人字拖」力戰對頭幫會的二十多名殺手,從旺角的街巷之中突出重圍,一路殺到佐敦地段,其武功之高,自是不能輕視。
「蚩尤,」左輪星對蚩尤說︰「你的門徒受傷了,由我來解決這傢伙吧。大家都開始不耐煩了。」
黑火聽後,更是火冒三丈,回望蚩尤,見他雙手交疊身後,眼光放空,對一切變故仍是無動於衷。
黑火也就不顧一切,發狂似地怒吼了一聲,繼而直奔到我身前,左拳虛發,右掌五指緊貼豎立,以一記挺而走險的「標指」向我左眼直刺而來。我見他這次攻勢飛快,著實無暇設想,便本能地低下頭來,曲臂提肘,肘尖指前,以一式「扱肘」保護自己。
就是這樣,他的五指即時全都刺上了我的手肘去,以卵擊石,當下「啪」的傳來清脆的骨折聲。黑火捂著右手,放聲叫痛,眼簾之間幾乎溢出淚水來。
蚩尤門徒的奇特功夫已被破解,一敗塗地,四周的人無不滿臉尷尬。我搖了搖頭,打算就此作罷,正要轉身回去找劉安迪之際,卻瞥見一個身影驀地從黑火身旁撲出,從後朝我打出一掌。
情急之下,我嘗試回身還擊,以「橫掌」將突襲拍去,只怪那人的掌力雄渾非凡,我拍出的手與他碰上後,換來的只有一陣麻痺,對方接著乘勢改以肩膀向我撞來,一下子便把我撞得飛身倒地,跌了個完美的狗吃屎。
撲地時的衝力太大,壓到了我的肺腑,使我連番咳嗽起來,我一面揉著胸口,一面從地上狼狽地爬起,定睛一看,卻見小混混都在放聲嘲笑我,以及為那出手的人拍掌喝采,我還道是左輪星偷襲,此時想起也不禁笑自己太傻。
擁有如此力量的人,世上或許只有一人。
蚩尤出手了。
終於逼到他出手了。然而,剛才跟黑火拼到你死我活的,早已讓我筋疲力盡,蚩尤這樣車輪戰似地接力參戰,無非是要乘人之危。
我心中不禁暗忖︰他媽的,都拖了這麼長的時間,怎麼還不見半個警察趕來?難不成剛才逃出的人連一個也沒有報警求助?
蚩尤把黑火推往一旁去,命令說︰「到一邊去。」
說罷,他安靜地走到一張圓桌前,紮穩馬步,緩緩提手,乘著蹲下之落勢,以一記「手刀」使勁劈下。「嘭」的一聲,掌邊降落桌面,勢如破竹的直穿而下,桌上的碗碟杯子齊聲破裂,桌下的四根支腳亦同時折斷,整張桌子歪歪斜斜地應聲塌下。眾人都慌張起來,包括左輪星和黑火,一一逃得老遠去,生怕蚩尤是要大開殺戒。
蚩尤從破爛的桌子底下抽出了兩把黑色手柄的西瓜刀,「噹啷」一聲的扔在地上,淡然拋下一個單字︰「撿。」
我慢慢地上前,欠身拾起雙刀,起來之際望了劉安迪一眼,見他正神色驚懼的看著我,卻又很快避開我的視線。
蚩尤從大衣內袋掏出他的獵刀,低頭檢查著刀鋒,喃喃自語︰「我門徒,技不如人,是他自己的問題。功夫,還是由我來告訴你。」
我左右各握一柄西瓜刀,一邊晃動把玩著,一邊試探地問道︰「說到功夫,你門徒的武功這麼古怪,真是你教的嗎?」
蚩尤點了點頭︰「你打敗我以後,我告訴你。」
我心頭一熱,心跳徐徐加快起來。
的確,我一直都在期待與蚩尤再次交手,只是今天,我的目標不是他,最重要還是要找到雷成雨。我這次只求成功保存性命。
全場的人皆緊張得寂靜無聲,盡都把視線投放在蚩尤身上,站得離我們甚遠。
我提著雙刀,擺出八斬刀架式、馬步,作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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