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漆黑一片,張著雙眼或閉著雙眼也沒有甚麼分別。張煦張開雙臂揮動雙手,盡可能的向周圍探索,卻甚麼也觸摸不到。被困在這虛空的黑暗裡,時間的流失是一個未知數。
不知道誰曾說過,人長時間獨自待在黑暗中會失去自我,甚或變成瘋子。恐懼隨著時間流逝不斷侵蝕他的身體,無力感逐漸蔓延到他的四肢,距離迷失自我只是一線之隔。雖然身處的黑暗十分溫暖,他的身上卻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黑暗伸出無形的雙手,不斷收緊攥住張煦的脖子,令他的呼吸困難,身體亦不住顫抖。
張煦心裡默念:「冷靜冷靜,我可以離開這裏的,會有方法的。」
張煦嘗試平復自己緊張的心情,再一次重複他不知做了多少次的動作。他閉著眼睛大口大口的深呼吸,努力地調整呼吸的頻率,然後迫自己感受和聆聽空間的變化。
但每當他深吸一口氣時,他心中的空寂、酸澀、無力和怨恨的情緒反而被放大。
「我為甚麼要獨自一個人在這個世界打拼?」
「為甚麼總是我要忍受這些的不公?」
「為何我這麼令人討厭?」
像是他也不像是他的言語不斷在腦海中翻湧著,沒有人知道有一個少年在無盡的黑暗中紅了眼睛,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意志消沉的他突然嗅到空氣中一陣清香的味道,他心中的警惕在剎那間放下,對黑暗中的未知好奇起來,甚至把僅餘的希望寄託在它上。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香氣的方向,伸出手試圖接觸那樣在黑暗中看似美好的未知。每次他踏出一步也像是要耗盡了他身體所有的力量,每一步,每一步,都是他的勇氣。可是越接近的時候,香氣變得越來越淡,他甚至嗅到越來越濃的血腥味道。
他雖然感到有點疑惑,懷疑自己有否搞錯方向。但是他並不打算停下,仍然繼續相信他的直覺,一步一步蹣跚地向前走。
「阿 !」彼時,他的左腳踏空了,前身不自主地向前傾,身體立刻被扯進一個洞裡。
張煦往下墜落,四肢找不到任何的支撐點。他的呼吸變得格外急速,心臟怦怦直跳,像是快要跳出身體外。強烈的失重感令他頭昏腦脹,眼前的一切仍然是一片漆黑,強風掌摑他的臉,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耳朵鼻孔被灌滿了空氣,眼睛格外乾澀,全身也疼痛不止。
他竭力保持理智,用右手大力地抓身上的短刀刀尖,刀尖割破了他的血肉,溫熱的液體在他的手掌上流淌,強烈的痛感喚醒他生存的意志。
「我就不信我會死在這裡。我一定要活下去。」他想著想著,卻也找不到任何的解決方法。
就像愛麗絲掉進洞穴一樣,他的身體無法控制地墮下,意識越來越模糊,甚至有種血要從腦袋裡噴湧出來的感覺。但是他仍然不想放棄,繼續輕微地搖擺著四肢,希望能抓到甚麼東西。
或許是他心中的祈求起了作用,他的腰背突然撞到些甚麼,劇烈的衝擊讓他不禁嗚咽。他反射性地用雙手緊捉著這個支撐點,心裡想著:「只是小小的痛楚,沒有甚麼大不了。」
那像由多條幼小的繩子編織成的不規則鋼纜,幸好能夠承托他的重量。從疼痛裡回過神後,他用右手謹慎地摸索。
繩子上有一塊塊薄薄的東西,一不小心就在他的手掌上再添加多幾條血痕。透過被紙張劃傷的感覺,凸起的紋路和那股淡淡的青澀味道,張煦心裡推測:「難道這是藤蔓?」
在張煦察覺到的那一刻,一條又一條的藤蔓突然急速地纏在他的身上和脖子上。無數的藤蔓向他襲來,束縛著他,讓他不能移動。藤蔓像蛇一般在他的身上爬行,一片又一片的葉子在他身上擦過,劃傷了他外露的肌膚。他知道放聲呼喊只會浪費氣力,便緊咬著嘴唇,希望讓自己保持清醒。
藤蔓爬上他的脖子,捏住他的喉嚨,一時收緊,一時又放鬆。他從絕望和希望中不斷往返,心理狀況就在崩潰的邊緣。
「要放棄嗎?為何要活著呢?」類似的想法繼續不斷侵襲他的腦海。
「算了。就這樣死了好像也不錯。也不用煩惱甚麼了,不過可惜的是死得有點痛和辛苦。」剛剛要活著的意志突然又被陰霾纏繞。
就這樣,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的身上被數不清的藤蔓纏繞著,雙手和雙腳也被綁得緊緊的。
他閉著雙眼感受著越來越稀薄的空氣。一段段的回憶不斷劃過腦海,一個個的臉孔在他的腦海浮現。世界縱使險惡不堪,總有一點事、物和人令你留戀。
「對阿。為了家人,我一定要活著。爸爸一早已經不在了,沒了我,媽媽和弟弟妹妹又怎麼辦?但有甚麼是我要為自己活著的理由呢? 」不知為何他竟然有空閒思考艱深的人生問題,藤蔓仍然不斷收得越緊,他的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
「雖然不想活著,但我也想活著。能讓我先吃完世上的美食,再環遊世界旅行,然後再和漂亮可愛的小妹妹牽手約會才死吧。」他艱難地揮動雙手和雙腳,作出無謂的掙扎。
倏忽間,所有藤蔓同時鬆開,把他扔向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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