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冬珠徵信社的林侑榕,在被黃褐色的樹木包圍的街道上,眼眶溢滿淚水。獨自一人時,她又開始憶起過去……有些事……就如心魔般糾纏著她十幾年……
剛才在徵信社提起妹妹……她又再次被那些負面的想法束縛。
她真的很討厭妹妹……討厭到希望能殺掉她,甚至希望能殺掉自己……只為不讓自己和妹妹處在同個空間、同個世界……
去年,她曾經嘗試過殺掉自己……用修眉刀用力割自己手臂,劃出三道皮開肉綻的傷口,任憑鮮血自她手臂流淌不止,但在即將失去意識的那刻,父母老淚縱橫的臉浮現在她腦裡,妹妹冷冷嗓音在她耳邊迴盪。
——「反正,爸爸媽媽就只剩妳這個女兒……」
這句話,讓她瞬間清醒……妹妹再次拋下父母,而父母就只剩下她……
過去,在妹妹的第二段婚姻和丈夫不愉快的結束後,她怕妹妹當時的老公會來家裡亂,放棄自己當時夢寐以求的機場地勤工作。回到家鄉,重新找工作時,迎來一連串糟糕的事……那陣子是她最低潮的時候……
看著每天睡前抱怨自己婚姻不順利的妹妹,在同個房間的她們,沒有一天是睡得好。找工作的壓力,又加上睡不飽,她忍不住和妹妹大吵許多次……最後,還要被莫名其妙的罵說她沒結過婚,所以是奇怪的人。
那段期間,看著妹妹升職,聽著她炫耀……第二個婆家到處放風聲,害她被論及婚嫁的男友甩了,她更加討厭妹妹……
因「長女」的身份,她犧牲許多……結束第二段婚姻,和妹妹一起搬回家住時,省吃儉用就是希望能幫家人負擔一些費用……家人雖然沒要她做這些事,但身為長女的隱形壓力,她覺得是她應該做的。除了錢以外,她也會分擔家事。
妹妹搬回家後,什麼都不做。要是她還有點良心,她有想到父母為了她的兩段婚姻,花了兩百多萬,還去借錢……她至少也得幫忙做點家事也好。但她……不願意。
第二段婚姻結束,妹妹必須負擔小孩的扶養費,她付不出來,所以她名下不能有財產,要是有錢,她馬上會被拿去抵小孩的錢。也因此,想買自己房子,不顧家人反對再次結第三次婚。
妹妹有錢買房子當然替她開心,但她過去的舉動……她真的覺得妹妹就是個自私的人。當時家人一起買房,就是妹妹說沒錢,她才幫忙家裡貼補貸款,沒想到她卻捅家人一刀。
她需要錢,家人被情勒到要借她,但當家人需要幫忙時,她卻裝死,完全不懂感恩,離婚後還怪爸媽不阻止她結婚?每次,都故意先上車後補票來逼家人同意她,之後婚姻不順到底憑什麼怪家人?
當初,就是知道妹妹會再次怪罪父母,林侑榕才搬回來住,她怕有高血壓的爸爸會被氣到腦中風,她才推掉夢想工作……
但……其實,在更早之前……自己喜歡的男生喜歡妹妹……周遭所有男性友人想認識妹妹,覺得妹妹比她漂亮開始,她就希望妹妹能消失……
這種自卑心態,間接影響到她後續的兩段感情……直到遇到葉立堯。
而妹妹與第一任丈夫生的兒子,比起妹妹,他更喜歡她。
工作室淡季時,她會帶著姪子到處玩,有時候葉立堯也會和她一起。妹妹交第三任男友時,不想顧小孩,把小孩丟給她時,總會看到姪子身上有傷。
最後看到姪子的那天……前一天晚上說不敢回家,隔天下午就誤喝農藥死去……到底姪子發生什麼事,讓他不敢回家?除了疑似被家暴,會不會還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她希望能透過冬珠知道這些,以及姪子真正的死因。
她不相信是誤喝……她覺得一定是妹妹故意讓姪子喝下肚……
不過,沒人相信她。家裡的人,不管是父母還是親戚,都覺得她不正常……
妹妹名下不能有財產,需要別人的名字才能買房,因此開始第三段婚姻。她現在又懷孕,她相信……是妹妹要踏入新婚姻,擺脫兒子做出這種事……
而且,她明明就不是愛小孩的人,生了三個小孩,讓小孩因為沒有媽媽而產生怨恨、痛苦,上天到底為什麼要再讓她懷上孩子?
她最近還聽說妹妹的第二任丈夫,也會家暴小孩,這只是讓她更氣妹妹而已。到底這種人憑什麼能再懷孕?憑什麼又結婚?憑什麼又過得好?
倏地,她的深綠色側背包響起她喜歡的韓國嘻哈歌手具蒼㖼的歌——〈널 지워야해〉打斷她的思緒。是葉立堯打的Facetime語音。她接起電話,聽筒那端傳來他沉穩的嗓音。
「侑榕,妳後來有找到嗎?我提早下班可以去找妳。」
葉立堯稍早前知道冬珠徵信社搬到其他地方後,他就很擔心。因為他女友是路癡。當初,他完全沒想到外表堅強、聰穎,舉止優雅的侑榕有這一面。
林侑榕莞爾,「我有找到。」
「那就好。妳現在呢?在哪裡?還在徵信社嗎?我去找妳。」
「我離開了。在附近公車站。我坐公車到你家附近就好。」
「妳沒開車?」
「沒有。我搭計程車。」
「……我應該要載妳去的。妳在公車站等我,現在去載妳。」
林侑榕知道再說下去,葉立堯還是會堅持要來載她,決定不再拒絕。
她笑了笑,「我等你。不要太久,想快點看到你。」語畢,她收回笑容,「立堯,我……懷疑妹妹跟她老公害死姪子,真的……沒有瘋吧?我爸媽、親戚……都不相信我說的……」
葉立堯聽到侑榕要等他不禁開心起來,把車停在路邊導航到冬珠徵信社後,踩下油門。
「有我,我相信妳。我們那天……沒有約的話就好。」
「葉立堯,我說過了,你不用跟我一起承擔這些。再說,是我們的週年……我也想要就我們兩個就好啊……你不需要自責。也不需要——」
「我也說過了,我不想看妳一個人擔下這些。」
林侑榕眼眶濕潤笑出來,「你介紹的冬珠徵信社,那個冬珠聽到我比你大,整個嚇到。不過,大概是在客套啦。哪可能看不出來。」
葉立堯哈哈笑出聲,「妳又對自己沒信心了,對我來說妳是最漂亮的。而且,不會是客套,我一開始也以為妳比我小啊,我就老臉,」不遠處,他透過擋風玻璃看到侑榕的黑背心、牛仔寬褲,背著深綠色側背包的身影,「侑榕,我看到妳了。」
林侑榕探身,見到葉立堯的白色Volvo休旅車停在她面前,原本從徵信社走出來時,煩悶的內心,在此刻消逝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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