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的盡頭之處 - 春暉 05.

合宿庭院的⻑桌上坐滿有男有女的學生，烤盤上的五花肉油汁滋滋作響，散發出肉片的香氣。

劉乃楹偷偷看在場的兩位男生，都不是像爸爸的人，她不禁懷疑爸爸也曾住在合宿這件事是不是記錯。

媽媽從廚房端出外婆醃過的五花肉，坐下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聊得熱絡。

藉由酒精，她和高澤煜也很快與合宿的人打成一片。

她思考該如何找藉口和媽媽單獨相處，媽媽卻先靠在她耳邊說：「乃楹，我們去我的秘密基地。」

也不等她回答，媽媽拿起桌上的兩瓶啤酒拉她到合宿頂樓，漆成綠色的頂樓地板上擺許多盆栽。

媽媽從角落拉出兩張折疊椅，「妳早上和我約定好的事沒忘吧？」

劉乃楹打開折疊椅坐下，接過媽媽遞過來的啤酒。

早上和媽媽約定好的事——幫她能和男友，有更進一步的肢體接觸。

「我沒忘。」劉乃楹困窘的笑。

她這二十三年的人生，從學生時期就有幾個追求者，她也在那些追求者中，有和幾個有好感的人……短暫的交往過。

但過去的遭遇，使她拉起一條看不見的線與那些人保持距離，因此最後她都會被對方告知，感覺不到劉乃楹的真心而分手。

直到遇到高澤煜，她才逐漸卸下心防……也才發現，原來她真心喜歡一個人可以這麼主動。

這樣的她是能幫媽媽什麼？為了讓媽媽不再哭，隨口回應結果卻變這樣……

「香淑，可以先問妳外……妳媽就生妳一個嗎？妳也是獨生女嗎？我家只有我一個，有時候會覺得沒有其他姊妹很無聊。」

「就算有其他姊妹也不一定好。我有一個妹妹。我爸爸生病離開，我媽媽把我們養大。她從國中開始就害我媽媽常跑警察局，高中沒讀完就離家去食品工廠工作。

不顧媽媽反對和在工廠認識的男生結婚。我和媽媽覺得很討厭，叫她不用帶回來給我們看。他們結婚後，我妹妹常來跟我媽要錢……我媽就不想聽，但她還是很愛說他們的事。反正，那男生辭去工廠的工作，現在跑去當計程車司機。」

劉乃楹霎時感到背脊發涼，彷佛有人朝她背後潑一盆冷水。就算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當聽到江定達的近況，她還是顫一下。

「乃、乃楹，妳怎麼了嗎？」

「沒、沒事。是哪間工廠妳知道嗎？」

「嗯……我只知道是中山區的食品工廠。要幫妳問我媽媽嗎？不過，乃楹，妳為什麼要問這些？」

「就……覺得我們不像第一次見，想在認識妳更多——」

「我也是耶！奇怪，我們明明第一次見，可是覺得好像跟妳認識很久了。」

劉乃楹笑笑，克制著不讓淚水落下。

「……不說這些了，我們來說正事，妳如果不想等妳男友，妳自己也可以主動親他。」

媽媽發出一連串的害羞的叫聲，「這樣怎麼可以啦。」

「為什麼不行？誰說一定要等男生主動？自己想要的就要主動出擊才不會後悔。」

「那、那要怎麼主動親他？」

媽媽眼神發亮，露出害羞又興奮的表情。劉乃楹想起自己早上告白的時候，臉頰霎時一陣熱。

「可是……我也不確定……能不能幫到妳。」

「沒關係啊，妳說說看。」

「妳先用充滿愛的眼神看他，看到他臉紅，不敢再看妳把頭轉到旁邊，妳就捧他臉轉到妳面前親下去。」

媽媽不停眨眼，默唸一遍，伸出手做出動作，「捧他臉，親下去。」

「妳為什麼要眨眼？這樣很像抽筋。」

「妳不是說要充滿愛的眼神？」

媽媽再次伸出手，歪頭露出奇怪的表情，劉乃楹見狀忍不住大笑出聲。看媽媽又開始要大哭起來，她馬上停止笑聲。

「香淑，對不起。如果，他掙脫妳的手問妳幹嘛，妳就說一些撩他的話，然後親他唇。這樣他——」

「撩他的話？是什麼意——」

「香淑！香淑！我找超久，超久！今天終於買到蟑螂合唱團的第二張錄音帶了！」一道雀躍的聲音自後方傳來。

劉乃楹屏住呼吸，轉向聲音來源。

約二十出頭的男子，手上拿著寫「蟑螂合唱團，第二蟑」的卡式錄音帶。這名男子中分的黑髮、黑色粗框飛行員眼鏡、牛仔褲紮著襯衫，全身上下散發出知性的氣息。

眼前這名男子霎時和她看過的婚紗照重疊——是她的爸爸。

「我、我不知道還有其他人。」

媽媽迅速起身到那名男子旁。剛才做出很多奇怪表情的媽媽，此刻自然許多。

「沒關係啦。她是今天和她男朋友一起搬來合宿。然後，乃楹，他就是我男友。他畢業前也住過合宿。你們現在住的地方，就是他之前住的。」媽媽靦腆地笑說。

劉乃楹止不住湧上心頭的興奮，再待下去就太不識相。

她向爸爸打招呼對媽媽說：「不打擾你們了，香淑，加油。」將媽媽嘟起嘴，露出可愛的表情拋諸腦後，朝樓梯的方向走。

下樓前，好像聽到爸爸問加油什麼，媽媽嬌滴滴地回說沒有，並要爸爸和她一起聽錄音帶。

劉乃楹耳邊響起媽媽帶她出去玩時，會在車上播放的蟑螂合唱團的〈失戀中請勿打擾〉這首歌。她每次都會嫌媽媽唱得難聽，但媽媽就像故意要鬧她似的，奮力唱到破音……

想起這段記憶，她不禁唇角上揚。高澤煜交代的事她有做到，又看到從沒見過的爸爸她感到開心。原本對穿越這件事有些不安，現在覺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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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網路不普及的年代，劉乃楹把昨晚從媽媽口中問到的事告訴高澤煜後，兩人熬夜翻遍密密麻麻的黃頁電話簿，找到三間在中山區的食品工廠打算一間間詢問。

他們要先由李春愛這條線索來追查江定達的行蹤。

幸運的是，第一間就被他們找到。

他們在工廠大門口的訪客簿簽名，高澤煜向警衛借電話，打給江定達曾待過的部門，報上身份後說要瞭解部門情況，想請江定達和他們聊一聊，以此詢問江定達是否曾在這間公司過。

負責人聽到要聊聊便緊張起來。

「他是惹上什麼麻煩嗎？跟我們公司有關嗎？江定達今年初就辭職了。啊……不過，他太太還在我們公司。」

「不，不，並不是牽扯到什麼案件。只是有問題想和你們聊聊。我知道你們很忙，但既然他辭職，能不能請你們哪一位撥點時間給我們呢？」

「原來是這樣。那要找誰？男性員工比較好吧？」

「是啊。」

雖然想打聽李春愛的事女員工會比較理想，但如果剛好來的是李春愛就很傷腦筋。

工廠員工還沒來前，劉乃楹忍不住問：「可以這樣騙嗎？我們在這裡不是警察耶。」

「當然可以。」

劉乃楹雖感到懷疑，但也決定不再多問。是學⻑，也是她師父的高澤煜都這樣說，那就可以。

五分鐘後，一名約四、五十歲，無精打采的男人走過來。

他自我介紹說是組⻑，姓林。

「呃，請問你們想瞭解什麼？」林組⻑隔著工作帽抓頭，突然被派來接刑警，他很不知所措。

高澤煜露出柔和的表情，「只要談一些你們部門的狀況就好。像是工作內容，或是部門的其他職員之類的。暸解一下江定達主要都在這做什麼就好。」

「我知道了。那你們要不要參觀我們部門？」

「可以嗎？」

「可以，我已經問過了。」

林組⻑領他們進到工廠，介紹江定達待過的部門，也就是他負責的小組，主要是做食品包裝的這條生產線。

高澤煜問些關於部門的相關問題，接著又問他們辦公室在哪，林組⻑帶他們進辦公室，把他們介紹給課⻑。

他們立刻環顧辦公室內，姓呂的課⻑問他們在查什麼，高澤彥只好再把剛才跟林組⻑說的再搬出來說。

「對了，你們這裡有女職員嗎？」

「你是指女工嗎？」呂課⻑問道。

「不、不是……」

「不然，是問事務員嗎？有一個姓李的事務員，但她去找主管了。」

「她是怎樣的人？」劉乃楹問。

「怎樣的人？就是普通的年輕女生。」

「周遭都是男職員，她應該很受歡迎吧？」

「那就……喔，對了，她就是江定達的太太。請問他們怎麼了嗎？」

「不，只是好奇而已。」

高澤煜和劉乃楹互視，他發現有另名女職員，從剛才就不時瞄過來，那名⻑髮的女職員坐在不遠處寫東西。

他們向課⻑道謝後站起來，一旁的林組⻑要送他們到門口，他們委婉的拒絕，經過女職員旁邊，高澤煜記下那名事務員的內線號碼，走出辦公室，用附近的電話請劉乃楹打給她。

劉乃楹謹慎地報上名字，以免嚇到她。然後，告訴她希望能在不驚動呂課⻑等人的情形下，向她暸解李春愛夫妻倆的事。她請劉乃楹在工廠外的自動販賣機等候。過沒多久，她就小跑步過來。

這名事務員叫黃敏智，是李春愛隔壁部門的職員。

「有個案件，我不太方便透露。目前正在搜集相關資料，李春愛夫妻倆也是相關人士。」高澤煜站在一旁聽劉乃楹問話。

「李春愛都懷孕了，他們是扯上什麼案件？小孩也太可憐。」

懷孕？——劉乃楹和高澤煜面面相覷。

「她懷孕了？」劉乃楹驚訝地說。

「對。但她說不敢讓老公知道。她老公……就是課長說的江定達。他在年初的時候辭職。李春愛因為年輕，工廠很多人追她，江定達是追她追得最勤的。他們後來在一起，不到一年就結婚。李春愛好像不顧她媽媽反對硬要結婚。」

這部分跟媽媽說的一樣。

「關於她老公，她有說過什麼嗎？像是她老公是怎樣的人之類的？」

「她整天炫耀她老公對她多好，多好。」黃敏智撇嘴說。

「不過，江定達……」她壓低聲音，「李春愛還沒來工廠之前，聽說他性侵一名女工，最後害那名女工自殺。但沒證據證明女工被性侵，所以江定達逃過一劫。那名女工的家人也因為這樣搬到其他地方。」

「真的嗎？」

「是曾和江定達不錯的人說的，應該是真的吧。」

「這件事李春愛知道嗎？」

「如果知道，還會和他結婚嗎？」

劉乃楹點了點頭，向她道謝後和高澤煜離開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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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暉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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