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雲層照射著大地,劉乃楹將警車停在公寓的轉角處,兩台消防車、一台雲梯車,及救護車停在公寓大樓前。
外觀沉穩低調,住戶主要是單身或是年輕夫妻的十五層樓高公寓。頂樓其中一間住家,冒出陣陣黑煙的景象映入劉乃楹眼簾。
他與高澤煜抵達的同時,中山第一消防局第二分隊長在指揮救援行動,消防學長們正穿梭火場。疑似起火點的房間鎖住,他們用雲梯車到十五樓,準備破窗進入救火。該公寓採用高檔的防火牆,才沒讓火擴散到其他地方。
劉乃楹他們則向被救出來的人瞭解狀況。
一名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生,眼神閃爍著談論八卦消息的光芒,「……我住十四樓,起火的那間的樓下。聽到火災警報響,就趕快衝出來。今天凌晨聽到樓上有人在吵架被吵醒,是一男一女的聲音。妳知道起火的那間住誰嗎?」
「……不知道,是誰?」
另一邊的高澤煜,正在向約三十初的夫婦詢問詳情。他們正向他敘述逃出來的經過。
外出買早餐的先生,他進到公寓一樓大廳便聽到火災警報器響,沒看到懷孕的太太從火場逃脫,他想起如果是在她早上起床常工作的房間,工作時又沉浸在音樂中的太太,絕對不會察覺到火災發生。
他趕緊衝到他們十二樓的家,去帶太太出來。
「……我老公慌張地回到家,我才知道警報器響,就和他一起逃——那個……你知道夏葶嗎?」
「妳知道夏葶嗎?」
劉乃楹聞言,霎時和高澤煜面面相覷。沒想到兩名住戶忽然問了相同的話。
高澤煜問到一半,聽的乃楹詢問的年輕女生說的和他眼前的夫妻相同,不禁瞥眼她的方向,和她視線在空中交會。
他們最近休假一起看的懸疑電影,女主角就是二十三歲的夏葶。
出國留學回國後,因學生時期演的話劇在網路上造成迴響,於是開啟她的演員之路。在拍第一部電影前,她戲路很廣,古裝劇、愛情劇、懸疑推理劇、驚悚劇都拍過,也接了不少廣告。
她開始成為家喻戶曉的女演員,是在幾個月前登上大螢幕之後。在電影中,她飾演因原生家庭而價值觀扭曲的殺人犯。她將此角色演得出神入化,用演技收服許多人就此一炮而紅。
身材高挑勻稱的夏葶在接受訪談時,舉止從容不迫的優雅、嫣然的笑容在劉乃楹眸底浮現。
「她住這嗎?」兩人同時問自己眼前的住戶。
「對,十五樓。失火的就是她家。」二十初頭的女生回答。
「她是自己一個人住?還是跟家人一起?」高澤煜看了看夫妻,以及跟乃楹差不多大的女生。
「她自己一個人。但不確定她在不在家。聽和她住同層樓的鄰居說,她平常很少回家,遇到也都只有點頭打招呼。我們如果有遇到她也是這樣……沒有和她講過話。」這次回答的是三十初頭的太太。
「對,對,我也有聽和她住同層樓的人說過。但,如果你們想找他們可能沒辦法,他們這幾天回娘家。」
高澤煜聞言,撥電話給派出所同事,請同事查資料,不出幾分鐘的時間,他們便確認起火的十五樓套房的屋主,是女演員夏葶。
劉乃楹又問了住戶們幾個問題後,不禁在腦中思索起火的原因……是自焚?還是意外?
而在她問完後,住戶們則開始互相分享有關夏葶的八卦消息。她聽到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生,正在告訴那對夫妻昨晚她聽到夏葶在和男生吵架。他們便開始猜測該名男子的身份……
「學長,那個……你們要不要一起進去看看狀況?」
一名消防學長在分隊長的命令下,來找高澤煜他們一起進到屋內。
花了約二十分鐘熄滅火勢,按照規定,消防隊員還是得入內確認狀況。滅火時水壓過大,導致天花板掉下來。空氣中散發濃濃的燒焦味以及瓦斯味,紗窗皆鎖上內扣,因此能看到消防隊破壞陽台逃生窗的痕跡。
劉乃楹他們在消防分隊的帶領下,從此區進到起火點的房間。
為了救援灑水,地面積滿許多水,現場一片混亂。整個房間被燒得像是被潑上墨水,傢俱被燒得只剩支架,看起來像是劇本的厚厚一疊紙張也被燒得只剩灰燼。前後門皆遭到烈焰焚燒。當移開天花板時發現到兩隻腳,在場所有人霎時停止動作。
高澤煜立刻通知分局偵查隊。
夏葶倒在廚房及客廳走道,全身被燒得焦黑脫皮。靠近夏葶時,還有股肉被燒焦的氣味。
抵達的鑑識小組拍照蒐證,高澤煜與分局刑警試著推敲各種可能性。
前門及紗窗都從裡面反鎖,從現場狀況看來,沒有外力侵入的跡象,於是通知地檢署報驗。
翌日,各大媒體輪流報導這起命案,對於死因下了許多聳動的標題。
有說瓦斯意外、有說自焚,網路上也有許多人開始揣測有可能殺害她的兇手,還指名了與夏葶是對手的女演員,搞得那名女演員必須特地拿出自己那天正在拍戲的證明。
相驗結果都沒出來,媒體未經確認的報導,造成中山第一分局的困擾。許多民眾紛紛打來詢問夏葶的事。
檢察官召集書記官及法醫、劉乃楹他們和刑警於太平間進行相驗。沒想到起火前,夏葶就已死亡。
原先他們猜測許多的可能性,是自焚或是瓦斯外洩造成的死亡意外,相驗後確定是起謀殺案,記者接下來也朝謀殺的方向報導夏葶死亡的新聞。
焦黑的屍體不禁令劉乃楹反胃,她才發現,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焦屍。皮膚被火燒得剝落如炭般焦黑,燃燒的氣味,屍體的腐臭味竄進鼻腔,她緊緊抓著高澤煜露出來的衣角,防止自己吐出來。
高澤煜察覺到乃楹緊抓著他衣服,赫然想起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焦屍。他在其他人都專注解剖時,牽緊她手拉到他身後。另一手也伸到後方,拍拍她手背,像在告訴她不用怕。
夏葶脖子上有好幾道勒痕,氣管、肺部沒有吸進濃煙的跡象。如果是被濃煙嗆死的話,氣管跟肺部會留有炭末。但夏葶體內沒有留下炭末,窒息死亡才是她真正的死因。
相驗結束後,高澤煜看到乃楹臉色蒼白,趕緊牽她上警車,並在駕駛座擔憂地問:「乃楹,妳沒事吧?要不要喝飲料?回派出所前我們去買。妳愛喝的洛神花茶?還是蕎麥茶?」
「不用沒關係啦,我還可以。不過……我這樣太誇張了吧?」
「不會。哪會?這又沒什麼。而且,妳第一次看到屍體的時候,超勇敢的啊。我之前帶過的有個徒弟,看到血流一堆還直接給我吐在案發現場。再說,我第一次看到焦屍也差點吐出來。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敢吃烤肉。所以,不誇張。」
劉乃楹害羞地笑了笑。
見乃楹總算露出笑容,他這才放鬆下來。「那,真的不用去買什麼喝的嗎?」
「那……蕎麥茶好了。」
「收到。繫好安全帶喔,不然又有刁民要檢舉我們了。」
劉乃楹比出敬禮的手勢說:「是。」
她想起一個月前,他們臨時停車要去拿便當,被民眾檢舉違規停車又沒繫安全帶,最後原本想和高澤煜分攤罰金,但全被他攬下。
他們到飲料店順便買同事的飲料後回開鎮派出所。
劉乃楹與高澤煜在分局刑警的指揮下進一步調查。明明就不是他們該做的事,偵查隊還是把這案件的瑣事丟給他們。
因女明星被謀殺,檢警研判嫌犯為了毀屍滅跡而縱火。上頭受到外界給的壓力,他們不得不先將女孩陳屍飯店的案件擱置。
夏葶的案件,雖一度懷疑是搶匪闖空門,但門窗未遭受破壞,因此警方排除此可能性。而她家公寓有分前後門,要從前後門進出還必須由住戶開門才可以。
於是,警方決定朝熟人犯案的可能性開始調查。他們開始盤查夏葶的交友狀況、調閱周邊監視器,希望能儘速釐清夏葶遭遇不測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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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乃楹與高澤煜前往製作團隊,座落於繁華的街道的電影工作室。該團隊製作出許多紀錄片、長短篇類型影片,作品皆在海內外獲得多次獎項及入圍肯定。
夏葶的經紀人帶劉乃楹他們到小型會議室,他們要調查夏葶周遭所有相關人員。夏葶的經紀人,有張看起來和藹可親的圓臉,約三十多歲的女性。劉乃楹想起她昨天說可以叫她小涼。
昨天劇組人員要拍攝外景時,一直聯絡不上夏葶,她的經紀人小涼前往她家,發現到夏葶家發生火災才得知噩耗。當時現場太混亂,所以劉乃楹透過小涼和製作團隊、過去曾和夏葶拍過同部戲的演員、所有工作人員約好,今天要來瞭解夏葶的情況。
「……夏葶發生什麼事了?我看到新聞說的,她……真的是被殺的?」小涼眼睛紅腫,聲音沙啞。想必哭了一整晚。
「抱歉,偵查不公開,我們不方便透露。昨天,妳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高澤煜拿出記事本紀錄。
小涼低吟一聲,「劇組本來要聚餐,但夏葶說明天的戲很重要,她想練習,所以就沒去。我陪她一起在公司練習明天的台詞……十點多左右,原本想送她回家了。但她說她還要去買東西就讓她自己回去。快十一點的時候,她有傳訊息說她到家了。」
劉乃楹和高澤煜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幾秒,她想起高澤煜昨天調閱的監視器,夏葶把車停在住家附近的停車格,右下角顯示夏葶回去的時間是在凌晨一點的時候。
「她有交往的對象嗎?」劉乃楹問道。
小涼偏著頭,舔了舔嘴唇,「呃……我、我不清楚。」
劉乃楹瞇眼狐疑地盯著小涼。對於小涼的回應她感到懷疑。
「公司有禁止她談戀愛嗎?」
「沒有特別禁止,但有要她如果有對象要小心一點,不要被發現。這次的角色,是有解離症狀的角色,她說希望能再次讓大家看到她演技……夏葶自己也希望不是透過緋聞讓大家知道她是誰。」
劉乃楹點頭,「她最近有什麼煩惱嗎?或是有沒有和什麼人結怨?」
小涼咬緊唇,頓了一會說:「……可以請你們先不要說出去嗎?其實,夏葶最近在煩惱男友的事。可是,她還沒跟我說是什麼事。她說,她要先跟她男友談好再說。但我……呃……不知道她男友是誰……他們好像在一起半年了。如果等等你們問其他人,怕他們提到導演,我才先跟你們說。」
劉乃楹暗想,前面回答不清楚,現在又說不知道夏葶男友是誰,但知道不是導演……這樣怎麼可能真的不知道?但,現在還有其他想問的,她便將浮現的念頭擱置。
一旁的高澤煜,也與劉乃楹有相同的疑問。不過,她不想說,他們也無法強迫她……而劉乃楹的問話,打斷他的思緒。
「導演?是執導目前這部電影的導演嗎?」
「對。夏葶的第一部電影,也是他執導的。」
她和高澤煜互看一眼,再問下去應該也問不到什麼,因為她有所保留。反正,之後有的是機會。
接著,他們也問劇組人員差不多的問題,大家回答的幾乎相同,最後看到她的時候,都是在昨天拍攝第一幕場景的時候。然後,他們私下沒有和夏葶深交。劉乃楹他們問了劇組人員她的感情狀況,但這些人不清楚。
在拍攝電視劇時和她認識的劇組人員們說,他們偶爾會和夏葶約吃飯。
本來昨晚也打算和她一起聚餐,但夏葶跟他們說明天的戲很重要,是兩個人格同時出現在同一幕,所以她想回去練習台詞就先離開。
對於夏葶感情狀況的問題,他們回答夏葶好像在和導演交往,說他們私下會一起出去吃飯或出國玩。而過去與夏葶拍攝同戲劇的女演員,有的會與夏葶約吃飯、拍去露營的綜藝節目,有的拍完戲後就沒聯絡。和夏葶要好的女演員們都知道,夏葶最近交男友了,但她們不曉得是誰。
而男演員們,則是大部分都有和夏葶保持互動,但有的人最近半年,要約夏葶都被她拒絕。因此,他們懷疑夏葶可能交男友了。
最後,進來會議室的是約四十歲的導演。他進到會議室,給了他們名片,上面的名字寫的是田俊輝。
田俊輝坐下的泰然自若地神情映入劉乃楹他們眼簾,而劉乃楹他們也同時發現到他左眼眼珠是白色的。
「夏葶,發生什麼事了?真的像新聞說的被殺嗎?」
高澤煜觀察田俊輝的神情,他感到意外。一般人看到警察,多少會有一絲焦慮,但在田俊輝身上,他完全感覺不到。
「我們不方便透露。你昨天,最後見到她是哪時候?」
田俊輝平淡的說:「拍完戲大概晚上八、九點的時候。本來大家要聚餐,但夏葶說明天的戲很重要,她想回去練習。就沒有和我們一起去。」
「你平常會送她回家嗎?」
「會。但是我們早就認識的關係。夏葶的第一部電影是我執導的。」
「聽說,你們在交往?」劉乃楹問道。
田俊輝冷笑一聲,他的笑容散發邪氣,這使他看起來毛骨悚然。
「不是我,她交往的對象——反正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我和夏葶是在她高中的話劇社認識。我的話劇老師那時候忽然生重病,但因為才剛開學沒多久,他不想把剩下的社團課取消,所以在學校的同意下請我去幫忙。」
接著高澤煜又問田俊輝幾個需要釐清的問題,結束後,向劇組所有人道歉便和乃楹離開電影工作室。
從工作室離開後,夜幕降臨。劉乃楹駕駛著警車在車水馬龍的道路上。副駕駛座的高澤煜翻著紀錄劇組人員證詞的記事本。他在腦中整理思緒,經紀人、劇組人員、演員們的說詞都一樣。但導演異常冷靜的態度……左眼眼珠笑的詭譎的模樣,在他眸底浮現。
見紅燈照進警車時,劉乃楹緩緩踩下煞車,田俊輝那張令人打冷顫的臉在她眸底浮現。
她向副駕駛座的高澤煜問道:「高澤煜,你覺得呢?那個導演,田俊輝……是不是在隱瞞什麼?還有,經紀人……他們感覺都知道男友是誰。」
高澤煜蹙緊雙眉,「對,我也是這樣覺得。」
田俊輝見到他和乃楹時,表現得太自然……他也說不上來,但這讓他感到不對勁。某道身影霎時自他眼底浮現,他來不及看清楚是什麼,便被手機發出震動的聲音打斷。
是所長黃強茂打來的。他迅速接起電話。
「高澤煜,你們去劇組問到什麼嗎?」
「回去跟你報告。」
黃強茂不耐煩的咋舌,他們開鎮派出所已經夠忙了,最近又有同仁受傷,人手不足,還要幫偵查隊做這些爛事,他真的煩都煩死了。
「我把夏葶父母家的地址傳給你,你和劉乃楹順便去他家看看。」
黃強茂掛斷電話,高澤煜確認地址,瞥到交通號誌燈變成綠燈,要乃楹把車先停路邊換他開。他便載乃楹朝夏葶父母家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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