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於自己是如何回到家、如何煮完午餐、如何載向楀桓到火車站都不太清楚,他只大概有一點印象。就算離開了老是找麻煩的陳伯,另一股源自身旁那人的異樣感確取而代之盤據在心頭。
他忍不住去思考簡墨潾與向楀桓的關聯,得到的卻是零。
「以暮。」
男人語帶憂愁的嗓音讓他回過神來。再五分鐘就要到車站了,他這一路上卻什麼話都沒有說。明明下次見面要等到三月初開學了。
「這幾天謝謝你嘍,我玩得很開心。以後有機會再像這樣來找你玩,我一定做一份一百頁的pdf 檔旅遊計畫。」
是啊,明明就是很順利的三天旅行,此刻他卻開心不起來。這並不完全是因為要與對方分別,而是沒來由也可能沒必要的擔憂。
「拜託不要,我指的是一百頁pdf 。」他苦笑,心情確實因為對方開的小玩笑而穩定了一點。也許向楀桓這人從某天開始在他心裡的份量早就超出普通的同學身分,只是他從來沒有注意過。
停好車,他幫忙把後車廂的背包和行李箱搬下車。穿上大衣外套、背好後背包的男人拖著喀啦喀啦的行李箱到路以暮面前,前者細長的雙眸淺淺笑著,臉上掛著上弦月。跟平常的招牌笑容不一樣,那是他所熟悉的輕鬆樣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會在他面前表現出的單純。
只不過他仍不知道這是否是真正的向楀桓;不知道向楀桓此刻是不是正在展現脆弱,依賴他這個朋友。
面前人兒抬起的大手高過頭頂,他緊張地閉上眼,本該落下的溫暖撫摸卻遲遲沒有碰到他一丁點。
被些微髮絲遮擋的圓眼微張,視線直直望過去,男人眼睛下靠近耳朵處肌膚染上難掩的緋紅,高舉的手放下,改以單手遮臉。
這時他才真正有了即將要分別的感覺。
他們還會再見面,所以不需要過度擔心。
「你該進去了,一點十三分的高鐵對嗎?」
「嗯,那我們開學見。」
男人向他揮了揮手,拖著的行李箱發出與柏油路面相觸的喀啦喀啦聲,一直到他的身影被車站的玻璃自動門及人群給淹沒,路以暮才回到駕駛座,準備驅車前往同樣在市區的圖書館。
不久前才來過的地方算不上陌生,他至少知道自己要找的書會擺放的位置。
沿著各式貼著索書號的書櫃,他來到宗教書籍的區域。當初向楀桓告訴他可以查找資料的方向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佛教,或許輪迴轉世的相關資料只能依靠不太科學的方式來獲取資訊。
從架上取了幾本書之後他回到閱讀區,但因為這裡面的資訊沒有太大的可信度,全都是以佛教為基礎建立的規則,因此他也只是記在腦中當作參考。
人死後通常經過二十年左右會重新投胎,依照渴望的大小而有不同時間,可能會早個幾年或晚個幾年。並且投胎之前會喝下孟婆湯讓記憶歸零。
而通常重新出生的地方都會在前一世死亡的區域附近,這是今天收穫最大的資訊了。
雖然對於簡墨潾前一世可能是在水上鄉這裡去世的,他卻想不到有什麼自己認識的婆婆或老伯伯曾經在鄉下過世,大部分都在年邁時就住進市區的大醫院或是兒女家。
而且二十年前,那就是母親十五歲、還是個小孩時期的人,路以暮不可能得知那時候有什麼自己認識的人死亡,他根本還沒出生。
這時,手機震動一聲,簡墨沂捎來訊息的同時,向楀桓也傳了一則LIME 說他到台北了。
簡墨沂說她想到了三個符合「最喜歡的夕陽西下處」的地點,分別是奮起湖老街、鰲鼓濕地以及青雲瀑布。
他記得這三個地點,似乎都是兩家人在他們小時候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跟夕陽有沒有關係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已經是太久以前的事,他索性上網搜尋。
最好的方法是三個地點都親自去看看,但那太沒有效率了,分頭進行或許才是更好的主意。
回到家後距離前往簡家用晚餐的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他便回到房間找出那些墨潾寫下的連續信,試著從裡頭再找出什麼線索。
「最喜歡的夕陽西下處的粉紅布條,那是第二部分真相的所在地。」這段話他又看了第二次,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手指摸過「夕陽西下處」這幾個字時,總覺得好像有增高一點,就像是用原子筆在色紙上寫錯字時會用同樣顏色的紙貼上去再重寫一次那樣,令本來的錯字被蓋在小紙片下。
不過這張紙只是普通的筆記紙,墨潾也明顯是用鉛筆寫的,手一用力抹過那些歪扭字體便會讓文字模糊掉。他以指甲小心翼翼地摳一下增厚處,似乎僅以糨糊黏貼的紙片便掉了下來,露出底下本應是錯字的部分。
二延坪步道,底下這麼寫著。
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因為簡墨沂提出的地點並沒有包括這個地方,而且在他的印象中並不是個看夕陽的地方。男人拿著那張手寫信來回翻了好幾次,就怕是否又遺落了某些對方留下來的訊息。
路以暮轉開房間書桌上放的寶特瓶,大口飲下幾口水。喉嚨上下滾動,將冰涼無味的水吸收,似乎也一同嚥下了過熱的情緒。
難道阿妹,本來就沒有打算要永遠留著這些真相?
她留下了很多線索,但似乎只打算引導他和簡墨沂找出真相。因為鉛筆字、筆記紙,這都會隨著時間損壞脆化,不是個適合留下訊息的方法。過了一定時間,這些話也可能永遠都不會重見天日。
那他們更不可能辜負這份心意了。
路以暮立刻把剛才的發現用手機拍照下來傳給遠在台北的簡墨沂。
除此之外,他也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簡墨潾寫下的「死人不會記得任何事,更不會有什麼最喜歡的地方」,證明了她想要他們去找的,是她前世的身分。
不過或許去了一趟二延坪步道就能再獲得一些什麼。女人很快回傳了訊息,他們暫定過完年之後初四那天帶父母一起前往,剛好能順便帶他們一起出門走走。
關掉手機,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要過載了。男人向後仰躺,靠著床緣,正打算闔上雙眼時便被母親提醒說要出門了。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xkIFnux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