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著小馬尾的男人此時讓簡墨沂挽著自己的手臂，她身上披著毛大衣，在明明是寒流來的十二月天頻頻喊著熱。
「你怎麼可以突然逃走啦，狡猾……。」她講這句話的時候肯定已經昏昏欲睡，一半的體重都壓在路以暮身上，有壓壞風險的眼鏡則是讓男人好好地替她收起來了。但他也沒半點怨言，持續扶著她走在人行道邊，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接到母親電話時，也差不多陪向楀桓走到家了。他的租屋處意外地離學校有一段距離，而且周遭的樹木比高樓大廈多上一點。
寧靜的空曠處讓冷風變得更有感，連走在前頭帶路的向楀桓也把拿在手上的風衣外套穿上，回頭提醒他把手放到口袋裡保暖。
幾分鐘前的話題沒有繼續，可以說是向楀桓先退縮了。頂著一頭黑短髮的男人笑了，他撥了撥遮掩視線的前髮，暗自竊喜著，心中卻也下定決心。
「如果你答應我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那當然好哇。」
「你當我是隨便說說嗎？」他聽見這猶如玩笑的不負責發言時，清秀的眉頭皺了起來，明顯的身高差卻讓他的嚴肅表情看起來不怎麼有威嚴。
「當然沒有，我很驚訝你會那麼說，而且很開心。但以暮你就當作是被騙一次，當作隨便說說的人是我。」
向楀桓刻意避開了小馬尾男人投注過來的視線，在他沒有注意到的鏡頭之外，他露出的表情並不像是放棄了曾對自己立下的承諾，即便第一次嘗試被拒絕了。
被推往與事實相反的謊言、或是已經鋪好的輕鬆假象對路以暮來說早已不陌生，在想清楚後他依然沒有動搖，也不會依著對方的想法離開。就算這麼做可能會被討厭。
……不，就是因為可能會被討厭才好，這樣一來煩人的傢伙就會自己離開了。
他邊想著這些事，盲目地跟著對方走直到再次撞上傳來暖意的胸膛。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眼神，逗得向楀桓自顧自笑了起來。
「？」
「噗哈哈，我還想說你要跟著走到什麼時候。我都到家了呢。」他指著一旁的合宜住宅大樓。見對方沒有動作，他思考了一下繼續說：「還是你要上來喝杯茶……嗎？」
「不——。」話尚未說完，放在路以暮外套口袋的手機便先一步打斷了對話。
隨意又有點慌亂地捏嘴型道晚安後，他匆匆趕向母親公司附近的西餐廳。電話裡說的其實也不是什麼急事，只是因為那裡有母親和簡墨沂在等他。
母親有和他道歉。路以暮先前做的猜測是對的，關於這頓飯主要是找墨沂，而不是他。在車上聽到墨沂自己說出理由後他便不在意了。
她說簡阿姨為了找自己以前借放在墨潾房間的東西進了她房間，正事做完後想說順便幫忙整理，然後不小心從梯子上摔倒受傷。雖然沒什麼大礙，但畢竟她的身體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好了，因此仍暫時住院觀察。
而母親上來台北一趟主要是參加公司的幹部會議，順便告訴她這件事。墨沂還提到自己明天要請假回家一趟，一早就出發，因為禮拜天早上她有班。
路枳榆交待幾句後便把因為酒精讓臉紅成熟蘋果的女人連同車鑰匙一起託給兒子，自行前往位於附近的工作室，那是她今晚的住宿地點，在來之前有先告訴兒子自己上來一天而已住公司就好。雖然他同意是同意了，但附贈了一整天電話的碎碎唸。
坐在母親休旅車副駕的簡墨沂被扶上車後精神好了一點，或許是因為他開了車內暖氣。微微晃著且昏暗的空間，她雖然有清醒一點了，卻很快又被睡意覆蓋。
「妳睡一下沒關係，很快就到了。……但先讓我問一下，你們公司有停車場嗎？我們都住公寓沒有車位。」
「公司停車位要刷工作證，路你進不去。」
「好吧。」那就只能找個近一點的停車場停了。
簡墨沂的家和他反方向，但從餐廳過去也差不多開車十分鐘就到了，據他所知她平常都是走這段路來回學校跟工作地點的，說是想順便運動。
在她租的公寓附近找到停車場後，女人穿好外套自己走下車，她走起路來穩得不像是喝醉，站在她身旁的路以暮也只聞到淡淡酒氣。
她的確是沒有喝很多，但醉了。
電梯在七樓開門時，她便像孩子一般興沖沖地跑了出去，從黃櫨色包包中掏出鑰匙開門，隨後也招著手要路以暮跟著進去。
「妳要懂得擋酒，妳知道自己不能喝。」
「所以我已經喝很少了。你媽難得上來，一起吃飯喝酒開心吶，誰叫你不在……我才把你的份也喝掉了。」
他怔了一下，停下正在和母親傳訊息的手。看著站在玄關處不動的她，路以暮壓下內心的焦躁緩慢靠近。他張開手臂輕輕環著對方，時不時輕拍女子後背，就和以前一樣。
悄悄抓上他後背毛衣的小手像是小幅抗拒似地抓了抓，卻也誠實倚著他，想要把晚餐時的不滿在這時一吐為快。這時候的簡墨沂展現了像小孩的一面，總讓他想起阿妹。除了自己要花時間照顧她以外，那是另一個理由他不喜歡她喝酒。
但路以暮也知道她說那些話是因為酒精，母親絕不會催她喝酒。
「對不起，我擅自離開了。」他知道這時候跟她說再多道理都沒用，只能軟下情緒安撫。路以暮很清楚這樣不對，他不會為了幫她處理這些事一直在她身邊。
「但妳先去洗個澡暖一下身體，好嗎。」他耐心哄著，簡墨沂也點點頭不再糾纏，往臥室裡走。男人則到客廳找來了紙和筆，寫下一些舒緩酒醉的按摩注意事項後便自行離開了。
把車的位置傳給母親後，他是坐公車回家的。今天從下午開始承載的情緒和資訊都太多了，從生理和心理皆感受到的疲倦讓他必須要自己一個人冷靜休息一下。
從離開簡墨沂的公寓開始，男人的腦袋就自行隱藏了某些比較淺薄的記憶，他很訝異在這種狀態下，今天和向楀桓的對談竟還會留在他的腦海。
約二十分鐘的車程，他下車後繞過圖書館回到附近的租屋處，像平常一樣先沖了澡、吹頭髮，到廚房備便當料後洗漱，最後再窩進棉被休息。
垂下的黑長髮尾微捲，貼著男人的脖頸，卻因為開了暖氣而不覺黏膩不適。他總是會在床頭放一杯水，早上起來的時候就可以先緩解喉嚨的乾燥感。冰箱的蛋快沒了，明天回來的時候繞去超市買一下好了……啊，順便可以買一個布丁。
他翻了個身，爬起來喝了口水後又躺回去。即便一直想些無關的事仍無法讓他更快入眠，無法將那個人趕出腦內，再繼續想也只是徒增疲勞而已。
輕闔上眼，想要把自己強制關機，瘋狂在眼前出現的畫面不知何時從向楀桓變成了左洺教授。他染著一張倍顯疲態的表情，在十點上課的前五個小時便起床了，今天得去左教授的課上幫忙處理隨堂測驗。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08N3cv6i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