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分別坐在教室的對角，因此他暫時躲掉了對方如迷藥般的視線，為此鬆了口氣。
路以暮並沒有太在意向楀桓與母親創立的工作室逐漸扯上關係，反而在他與簡墨沂交換聯絡方式後便認為這是早晚的事，他還是不需要和他交好。
基本上都是在說明一些乏味知識的文學概論課他很少認真在聽，基本上都在看自己的小說。偶爾教授講到一些他有興趣的事才會轉移注意力，聽了一點之後又回到書中世界，或許課本一次都沒拿出來過。
男人坐在靠牆的座位、左手拄著頰，時不時無意識地把玩著幾縷髮絲，手臂被後方同學輕輕推了下時還沒有反應，只是翻了一頁手上的文庫本。
「上課傳紙條不對，但還是給你。什麼年代了還在傳紙條。」染上冬季氣溫的纖白小手摸了一下他的脖子，冰冷的感覺刺激神經，刮人皮膚的便利貼也才被接過。
那是常見的黃色便利貼，但他就是有種直覺知道這是來自誰的紙條。男人雙手壓在書本上，小心地攤開折了兩折的紙條。
就像簡墨沂說的，那傢伙的字的確娟秀得像女孩子，但看起來卻有點孩子氣。手掌大的便條紙上寫著寥寥幾行字：「以暮我們來交換LIME 吧！不然上課要找你說話都只能寫紙條，都什麼年代——」猶如兩人是面對面在說話一般，路以暮在看完全部內容之前就闔上小紙片，寫了什麼在背面之後就悄悄拿給坐在他後一排的副班代。
「麻煩了。」
柳范俞接下紙條往後傳，同時男人聽到她不屑地嘖了一聲。正因為這不怎麼重要的事打斷了對方沒聽課而正在寫小說的思緒，讓他心中的心虛與抱歉漲得更大了點。
三點過後的兩節文概課一樣是無聊得讓他直打呵欠，書也很快就看完了。現在，他對上課不專心的底線就是至少要醒著，自從在上次的魏晉文學選修被那傢伙影響後，就變得特別注意這點。離校時間延到六點半的原因是因為左教授說要他留下來幫忙準備明天臨時調課的專科部三年級年級課程講義，助教工作他做得還算熟悉了，包括影印時間一小時應該可以做完。
而原本的工作時間，週五下午，就可以放假。
他倚著彎曲的手臂趴下，但沒有睡著。腦中想的事從課堂飄到簡墨沂身上。他對她沒有再聯絡感到擔心，但同時也說服自己對方是去休息了。
即使身為助教，他也不會特別認真上這堂連柳范俞都覺得無聊的文概課，這或許還是出自他不喜歡聽課的本性。
好不容易等到五點半課程結束，大部分同學都離開教室後，他才背著黑色背包往二樓的辦公室走，那是教授左洺特別幫他準備的作業空間，雖然說穿了也只是一間用不到的小儲藏室整理過後擺入桌椅和影印機等工具，就在她辦公室隔壁。擁有個人的小空間令他對這份助教打工挺滿意的，偶爾沒事也會過去那裡，即使那裡基本上堆滿了教授的課程教材。
轉動門把進到辦公室，這個時間沒有鎖是很正常的，但他以為教授剛離開時忘記關燈了。裡頭的單人辦公椅旁不知從哪兒多出了一只板凳，因為天冷而把黑短髮隨意撥在額前的向楀桓就坐在那。桌上還放著一個冒著煙的馬克杯，根據上面印著的奇怪圖案判斷，多半是左洺的。
「唷。」他微微側身向剛走進來的小馬尾男人揮手打招呼。
或許是因為從這角度看，向楀桓的肩相比之下寬了許多，在路以暮口中嚼著「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之類的字句坐到他旁邊時顯得更明顯了，他彷彿就是女人的身型。
偏偏對方還用書包和風衣外套佔走了本該用來掛外套的三格排勾，他只好把自己的東西暫時擺地上。他是不太介意，反正今天不會在這裡待很久。
「去問左老問題的時候被她推薦了張岱的小說，還問我要不要來幫忙準備教材。」
「……原來你是文藝青年嗎？」綁著小馬尾的男人邊說邊打開桌上的白色筆電，有點生澀地和身旁飲著熱可可的男人聊天。或許在他想清楚之後就能像這樣平靜地和向楀桓相處，但也只是他平常做的那一套，路以暮並沒有和這個人特別要好。
「我對張岱沒興趣。」
「是喔，但文概課你竟然有問題可以問。」
「不覺得還蠻有趣的嗎？」
「一點都不。」
十隻手指在鍵盤上移動，發出的喀噠聲總會間隔一下，那是他在思考的時間。左洺已經把資料寄到路以暮的信箱，他這一個小時的工作就只有整理、排版以及影印。喜歡畫圖的他也擅長美編，即使影印出來只有黑白灰還是堅持要把講義做得好看點，至少他自己要滿意。
時間約莫過了半小時，向楀桓一直都是撐著頭在一旁看著他工作，剛開始說的幫忙也什麼都還沒動手。
路以暮專注著一時沒空說話，他也不會硬接話題。要說令人放鬆也不至於，但和他待在一起並不會有壓迫感。
甜膩的巧克力香讓他有點昏頭，檔案做完輸出後，他便請剛剛一直都沒做事的向楀桓負責影印。簡單說明了影印機的操作方式後便離開小辦公室去上個廁所透透氣。
半開放式的走廊吹著刺骨的晚風，即使只是去洗手間仍讓他戴上了圍巾和厚大衣外套，台北的十二月真的比南部冷太多了，他希望過年時回去嘉義能是溫暖的好天氣。
暫離幾分鐘再回到辦公室時，他已經被冷醒了，恨不得待在那稍微暖一點的封閉室內更久一點。
這裡在他回來之前似乎只有影印機運作的聲音，高大男人單手撐頰滑著手機，下意識拿起馬克杯卻發現裡頭已經空了。
「你要喝水嗎？」路以暮從背包中拿出保溫瓶放到那個印了奇怪圖案的杯子旁，要他自己倒。
繞過一個位置，在向楀桓身旁坐下時，他杏核般圓潤的瞳不經意瞥了一眼對方在液晶螢幕上查看的內容，那是個佈滿密密麻麻小字的網頁，可能是某篇新聞報導。而雖然只有一點點，但他明顯看到了熟悉的，母親孩提時期的照片。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Ksb30tsp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