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在天上曰大有
那两粒‘火中土’使我受之有愧,因在子非身边修行多年,已知俄家人体质。此脉既性属水,修行之道本较余人凶险,常恐诸行生发动经乱脉而使辅相无以制身内大水使木气受扰,肝积血难泄,又遇种种气运,处风寒时内失调运令外邪相侵而难去,或者遇风热虚阳遇水生湿淤积。此二种情况,因长期在俄氏内都不罕见,譬如子非的面肿和据他所说覆舟山本族受寒气所扰,伤津动肺、肾至早夭,积病之事亦不罕有,故俄氏于参同炼丹,玄黄相含成药上,虽非集全能之大家,却在泻水克水方面尤有建树。这‘火中土’,便是母隐子胎,怀克相藏的丹中魁首,其中药方之糅杂精密,苦功难以设想,唯俄氏后裔所遇最艰险的修行之时,方才设用此药,三日之内,却为我用了两颗,方醒而复神,我仍是羞愧难当,而其中最令我难过意的,乃因此丹来自子非族中的小女,嫁为妃的俄文卿。族中女弟怎会携带这样贵重的丹药?想来必是因她水脉太盛,伤动天癸,需以此药养身护胎,为人母作备。
思及我恐费了她为安胎所备的药,我心中便十分感难,尤是那些日中,我受摄神咒之影响,头脑中常悬迷雾,虽欲思考外出却常无果,心虽知似有何重大之常事需我去办,只无论如何难思量,唯滞留在这东都的皇宫之内,于御花园中徘徊踟蹰。那感觉,如今想来,还是不可思议,毕生难有,分明千里之外,族弟在殷切等我的消息,中府之上,群神已震动,我却朦朦胧胧,知,若不知,踏陆,如行海,感身旁若有云雾,心定神滞,就此凝固于一永恒不动的时间中。后来问起,众宫人都说我那几日神色泰然,轩昂似往常,全难看出我深陷囫囵,甚以为我是入宫作法事,为殿试设立场阵的。
我因此为奇怪。我此身未受过如此奇异的咒效,不施之于肉,不施之于精,不施之于气——而施之于神,于魂魄,其跳跃外相,直达本根,难究其事,故而,此用于神之咒,乃是禁咒之大;乃大神咒,大恶咒,凶险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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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子非返回镰州去接待那塔希里勋爵十几日后,我在宫中为阵夜间喧哗所惊醒。夜色寒凉如水,我眼前,仍是那僻静花园,竹兰被夜幽,芳菲却已为一阵更浓烈, 随白雾飘渺而来醴酒香气所掩埋。我认出这气味似拓承山落瀑中的仙水,其中弟子诸人,约莫也唯有正式拜列仙班,于那众长云集的宴上,才能尝品如此浓烈的天酿一杯,顿生恍惚,不知远处那金光绚灿,人声喧哗的大殿中是出了何事,下榻去查见,只感天旋地转,眼前众景模糊。浓雾仿空中池水聚在足下,金光,暗色,幽绿交织,我听五音轰鸣失序,往日以规律契合,音声为药的仙道律令顿失常法,搅我数日不曾复位的五行灵窍,一时阴冲隔上涌,浊沉骨刺痛步中,身内寒热交替,阳木挣扎于大水中,那连日似已寂静的阴森水体再大涌,澎湃催金母生,压火之燃,夺子木之实,掩土所覆,我尚未走出门内已跪倒在地,心肺积水,遽烈咳嗽。
“醪儿?”
有声音在背后唤我,我回头望去,不可置信,跪倒爬行于门外地板上,见这白雾中,一人影,柔软而飘忽地浮现。我从体内吐出浊水,尽为失调灵气所化,其虽类水而非水,只在这芳香的白雾中滴落如真珠,如那念想发心于成为实胎,实乃天地间第一大神通,化念为物,念动阴阳常法为无常所用。如是那日我在宫中所闻那白雾香气的神妙,而正在这芳水氤氲中,天弓骤亮,聚光天上,直指西方。
我寸身未动,只看白雾中那人影,神尚未察,念已缓动,顿时身起灵风,似我的念,想携我去一我甚至不知己愿至之处。我遽烈喘息,只眼,还看着那白雾中的人影。
“……娘。”我喃喃道,遁地诀已动,就在那人影似要清晰的瞬间,念入黑暗,身已不知至何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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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至儋州寻荒总部时,灵道便通,四野遁有中枢处皆可至,如此到中府,大约还需半月。我对儋州最深刻的印象,不可免还停留在三千年前,其略无修饰明灯之时。其非似周边衡州,潭州之类富裕多商之乡,较衡州,稍欠水热,而多山崎岖,较潭州,又未有其南北枢纽的多商价值,间隔两州之中,似低调无名。然古来儋州便盛产金科状元,捍国名将,民以质朴良善,昭明显德称,那时西土军队自镰州登陆,一月之内便取四州直逼东都,其机械奇巧,民众莫敢比之锋芒,方是至儋州才遇最顽强激烈的抵抗。男女老少,凡可动者皆手持铁器农具用西土持枪士兵作战,尸可堵巷血可淌膝亦少逃兵降人,西土士兵为之称奇。众散修道人同血战民众齐困西土主力于延飏湖与仙盟山之间广袤险峻的丘陵山谷地带长达一月半,可叹方是时,拓承山的仙家尽数为刹山抽干神力耳塞目盲,天子年少,虽欲战,终为上下胆怯之声所蒙蔽,信天之所弃,终愿议和,不曾思虑抵抗,使儋州民众之努力白费所功,故有亲历者信口所写:“黄金无市水无流,郡国忠勇唯儋州”,以哀悼纪念。
有此前事,我方带此队俄氏后裔,入那西土样式,雕金为石,点缀藤蔓及人像奇兽的大门,不由生些哭笑不得之感。那时西土军队不曾以武力征服此地,三千年过去,随灵法溃散越剧烈,修道之门愈离民众远,其机械和财物的影响,已在此地深根勃发,渲之为文。延飏至仙盟这处灵脉仅存的宝地四处街道皆是半古半新,东西杂糅之态,天尚未明,各处店铺商行仍点霓虹气灯,放置写有西土文字的告牌,上或绘些纹样,或直接贴有西土女子样貌的版画,虽因是纯木色,不见金发碧眸,那不同东乡大体民族容姿的轮廓布置已被勾勒。我骑行入这小聚集地,仍同三千年般身穿道袍,头束高髻,同街旁众年轻人子,着高腰紧身小裤或简略衬衣之样,自是格格不入了;只是要论所谓‘异时’,‘异地’,岂是我一人?队已入内,仙盟山遥遥在望,下视低处东部最古,最阔大湖延飏,灵气飘逸,四处却无处不是西土作风,街上早出之人,甚是西土样貌,神态昏沉,若酩酊大醉。
“……主管……”
我眼前既出现一身材高大,步履摇晃的西土人,在两路之交踉跄先走,身后便有匹马骑行上来,正是这队伍的领队,向那男人招呼道。那西土男人尚在恍惚,抬头一望,恰于我对上目光,似为水泼,惊而醒之:
“……蔺醪!”
他迈步前来,向领队走,顿时,我目前便是缭乱的各式容貌,心中微动,忆起我那三千年前的师长了:奇怪子非分明已离了此世如此之久,清晰如面,倒比兴许几年,几月前我因政事相遇的面孔都要明确,一时愣神。正是时,那西土男人已张手,以约莫是玛西纳一地的口音,尤其诸音不分地说起来东乡话。我自出家来,极少用族中本名,只是后来同西土人交涉,其多无法发那‘闻彦’二音节,我那时又厌恶刹山赐我这名,便使他们,多称我为‘醪’。
西土人尝问此字为何意,答若曰意为浊酒含渣滓,便惊为如何取此为名。我解释说东乡人愿敬天,皇天在上,不可凭名自大。而如时问起,闻彦为何意,我若答,此名即为‘听神’,众更惊愕不易,道东乡人如此古怪,这样谦逊自损,又这样狂妄自大。
许真是如此。领队同主管叙述她们如何前往覆舟山遇险,后又为我所救,我便在一旁俯山下望,见延飏的水面上晨雾似蓝松石漂浮。延飏古来保儋州不受洪水之害,如今,又遇天灾时再吞吐浊气,由其深水固土,壬辰相依,得保此方圆百里之间,有一方人尚可居的领土,由是吸引四方寻荒者,纷纷以此为据点,再探东乡南北。
我见这水面,不寻常,竟思绪纷纷,不可琢磨。其淡蓝纹理,令我记起子非苍蓝的面色;他常笑他自己因水相体制,坏其面孔,莫说仙风道骨,倒有些不伦不类,但今我面前便是俄氏人和西土人相对,岂不知他原先该是如何美容姿!安亚钦同慈舒亚的联军攻陷东乡后长年,那地掀起一股崇拜西土样貌文化的风潮。东乡的‘摩登’一代,喜西土人白皙皮肤,深邃轮廓和高壮身材,以为美而先进,我那时为家仇大恨所蒙目,自无时间将其细思,只是现在面见,只觉得西土容貌,只是营养丰满,高大开阔而已,同俄氏后裔那不同寻常,似不属人间陆地的美,全然不一,莫能相较。
便像这湖中的水雾般;那面目,许是种来自其血脉深处负担和叵测的化相。非木,非土,非金,非火……
水。
顿生纷纭;千年光影似云落。空中白耀也起,日正出升于仙盟山深沉石绿后,渐画天地于暖色,延飏之上,水雾渐去,我却不见周围诸景,只于浮光中捉到那北海边浪潮抚岸上的灯塔,开满‘还乡’的靛青海岸,俄氏后裔在夜色中苍蓝的肤色,子非于我的逗乐,我梦中弱水三千,白雾无边的景致,最后,是那垂落,跌入水中的蓝藻之发。我骤惊醒,似听脑海中手臂一落,那手指似石,跌入水中,剩下的,似只是我自己的哭喊……
唯乍。
我心中默念这名字;我眼中浮现那最末之景,便是祂跪倒北海之岸,向北而落,向海而亡。祂的手落入水中,祂的长发随水飘散,祂的魂魄……
天星一亮,正在白日之中,亮比晴空最澄澈,便在昼间,也无可掩饰。那西土男人原先正以余光看我,同领队抱怨:
“你怎么将他引过来了嘞?你们这样违规出行是要罚款的……罚款都不要紧了,罚了灵,才是钱都买不到的……”忽而也停了嘴,抬头望天,看那闪耀的蓝星。
白日已至,众生起行,此星闪耀七次,似向众人宣告其不可置疑的出现,或者,归来。那西土男人嘴唇西东,喃喃:“这是……”
他看我,眼神不可置信。
“……这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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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彦,你看到了吗?
我耳中顿起传音,双指附额,唇语开口:看见了。你说。
——你快回来。昨晚大议会已疯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革天’的脉冲如此之强?是纯粹的巧合,还是……
我久久不语。众俄氏后裔,那西土男人,皆面面相觑,不可置信此仅在传闻和历史中记载,已不知是实是幻的景象,嘴唇尚动,吐其言语:
“——唯乍?”
——卦相已出,闻彦,是大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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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因此名哗然,那西土男人踉跄后退,双手向天,叫道:“广陆的神王!定是祂要归来了!”
他似入魔般,对他身边那年轻女子宣讲道:“两千年前祂放弃孱弱的肉身和人形束缚,重返天上,回归祂的本源,那纯粹,完美的天火,如今百事衰颓,腐浊之事遍地从事,祂那无可比拟的全能,全知,全善无法容忍,将再度回归地面——两千年!”
言及最后,他已不再说东乡话,而操持那混杂玛西纳和东乡土语的语言,狂乱对天,振臂高呼:“赞美您,全能纯粹的天上神王!赞美您!”
“救世主!”他以那语言喊道,我耳中,灵道骤开,众音纷杂,唤我归去,千百同声,情急神扰:
——天上火,百恶除,君王怒,听神归!
闻彦!
人唤我——或者,呼唤我那名姓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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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赛亚!”那西土男人举受高呼,声嘶力竭,涕泗横流,于我惊愕中,唱响那支千年前我们曾执旗而唱,遍布天下的歌谣:
请您看看罢——天下的人齐齐唱着,众生殷切盼望,呼唤你的名
救世主,救世主——我们在等待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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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神者,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俄氏女子问我,我却忽感浑身灵能爆发, 挥手示意她后退,急切道:
“莫靠近!”
我怎么可能听得见传音?这地方离中府尚且如此之远!定是灵能爆发,有混沌敞开灵道。果然,耳中传音顿时断绝,我作诀画地,只勉力使这爆发不要波及余人,烟雾骤起,身形消弭,遁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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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没有意识到水在这一切中的重要性;我那时以为水不过是扰乱我身中元素的一种阻碍,不过是五种元素中那唯一一处必须被埋藏的始终流淌之物。我没有将那一切联系在一切:俄氏人不同寻常的相貌,他们属水的体制,广陆北荒不曾有神宫却神力充沛的诡秘,唯乍对海离去的决定……我没有意识到它们指引向同一个错误。
我——我们一直以为,唯乍向火而去。祂的身体埋藏海中,但祂的灵魂,必然像祂的本质一样,燃烧在天。我们没有设想过祂去向了何方。
我们没有想过水究竟意味着何事。
我们没有意识到灵魂究竟铆钉在何处。
而,这或许不是我们的独特——这是,我们,都不得不犯下的过错。
我们总是长久假设自己所在的世界是唯一的,自己所知的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像我们的生命一样。
……但,究竟有多少回,我们可以让这些事,本不如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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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了母亲,而几在刹那之间便知此事的严重,摄神咒似和我某种埋藏念想同渴望碰撞一处——而我甚至不知我那愿望,究竟是什么!勃发的灵力顺灵脉使我的形体如云飘渺,不断粉碎,浮现。我一时在皇宫庭园中俯身跪倒,一时至大殿中,惊见千百仙家连其小徒弟,俱在殿中醴泉中酩酊大醉,满面酡红而言行晃荡,袒胸露乳和高叫奔驰者不可胜数,何有仙家约束,道法无为之模样!四周飘散浓郁而奔腾的无向灵能,五行失序至于以酒为浆的狂乱境地,我遁地而来,身尚未凝聚,只短短一瞬,便见那朱红殿堂中许多熟识的面孔,不乏最德高望重的长老,已蜕为我不敢指认,不敢目视地七情之身,似向我诉说此间何事异常。我在各处移动,约莫有些时间,已感自己肉身溃散,因那移动太快,连思绪都模糊,无数场景出现在我面前,而我甚至只是一阵苍白的烟气。我看到子非迎着那西土人,走在街道上,只我刚愿开口,便又被一阵极大的灵力波动带走身形,行流似物时之风,旋过大街小巷,人间百态,心神震颤:那一夜,短短几瞬的目光似让我瞥见百年来不曾细细关照过的人间微妙,那柴米油盐的生活和飘忽渺小的爱恨在一张张人面的转换中交替显在我面前,而我忽然不知究竟该对其作何想法,是该摈弃一如既往,还是终于驻足,感苦乐慈悲,罪福皆如幻,不如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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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彦?”
是她!
在这极快的灵动中,我的身体甚至出现在了那柳树下女子的窗前。她似是唯一一个注意到我的,见我的影子,在月色下,虚幻地映在窗前。她叫我的名字,但我再次溃散——这灵力之波动遽烈使人难以想象!
究竟是个多么强大的源头在挥毫天地?
此念一出,我心中寒凉,似已有答案——那唯一一个答案。答案已在面前,我的肉身和心念在这庞大能流中竟难再近分毫将其握住,只无助而无为地感身在虚幻和一缕现实的烟尘中漂浮,意识几已被撕裂,只在黑白明暗间闪烁,惶惶无终。终,我感烟尘散开,似是极久之后的片刻安宁,被足下的软土,面前的月色和江东水田镜映而来,照我眼前。我看见昏暗蓝土似的水田中站一人影,同他在水中的倒影踟蹰孑然,手中握麦稻,抬头看我,神色愕然,语气喃喃:
“闻彦哥?发生什么了?”
……我无法言语。约是我心念,放不下家乡族人,才被这灵脉带至此地。倚泉赤足要上陆寻我,我勉力摇头,苦笑。
……小心……
我无法说出口,目前再陷黑暗,我族名为醪,倚泉为‘耘’,而他如其名,自幼便对那这齐民之事颇至喜爱,便是我此时骤然而至,也是看见他夜间在水田中偷忙!只是我见他时的半分亲切,也骤被黑暗所吞没,而,此番略不似先前失序混沌,而渐成一股浑厚饱满的暖流,似天地生化之流被一只手握于掌心而总览其向,将我的灵肉尽吞其中,如此神力,广陆上下谁能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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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陆神王,永世之主,中府自在,金玉为心。
西土人这样称呼祂:兰德索里德的喀朗大神。
他们将陆,称为‘索里德’,坚固的;将水,称为‘克黛因’,虚幻,沉醉的。我先前并未深刻理解为何,如今恍然明了——那灵能混沌之感如此像水,唤始终流淌在四相之下那沉默而汹涌的元素卷巨浪将人吞没。所有固定的都将流动,所有在地上的事物都将溶解,如同我的意识,我的身体。那感触深沉,迷醉而黑暗,我能感到我坚信不改的事物,年年如一的修行同我那些沉醉在仙酒之泉中的同门般融为断裂无意的词句笑容。如此是水无相无形的功效——但,陆——坚硬,土黄,赭红,或是深厚的黑,随这股有序而广阔的纯阳之气一道将我包裹而随行,以地生万物的大能唯抚我孱弱人身,我感诸乱顿消,水为土掩,如初夏的大地,金光璀璨,有光在眼前,这神力将我包围,而顿时坚固,履丰饶大地在足下,有煦风温润在在耳畔。我恍然睁眼,深思尚朦胧,只终于追到了那飘忽不定的思绪,道:这般洪浩神力,果是广陆诸神之首,喀朗大神亲发律令,而,事如此遽,相比唯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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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只见这神殿上黄金朗朗,上下通透明光,众神俯跪,跟无数不尽请愿之人,皆在顶上那阶梯前。其上光明炫目,隐约透出一个修长,温和,金发白袍的人影,不言不动,身发那慈悲神力,却难掩哀愁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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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朗大哥,臣弟以寻蓝山尽头之奥秘为由,已多次派子民访问南疆,深知唯乍居心叵测,欲挑拨天下恶念,兴兵戈战火,不得不除。倘您愿开禁令,臣弟厌能为代您不忍杀伐的慈悲之心,亲决唯乍,望您定下心意,莫失良机。”
我微偏头,见殿前跪那鹰首人形,语发苍凉,空中似有金戈震动。厌能大神既语,殿内沸腾,诸人澎湃请愿,愿随大神一并出征;四处震动,唯上无言,许久,一声长叹。
喀朗大神抬手制那人声喧哗,使玉般清净再落殿中,复向阶梯右侧,不时,空中果生木动,我听这声音,元神不由因惊受扰,心中虽不知为何,身体却清楚:我原先为这主人所伤,险些丧命,怎会不明!但摄神咒仍发挥那绝大,可怖的作用,使我怔怔站立,久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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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弟刹山为您请爻卦——请起三相天地人,照阴阳相对,四象八卦——”刹山大神冷彻道,扬手一挥,手中三具法器向大殿中央浮空而起,四周顿生云雾,祂抬手,声落四处:“——便知吉凶大业!”
只见那三件法器依次点亮,人声哗然,因见大殿中央顿起空火,幽暗煊赫,其势猛烈,其色为蓝。我知那是卦相之幻,却也不由后退一步,因其光烈势威,竟带如此煞气,使人莫敢相对。这澄蓝天火燃烧空中,我抬眼便见刹山和厌能两尊大神昂首矗立,似宣一再明确不过的结果,而喀朗大神,坐那殿上,虽神威浩荡,隔这如水的火色,我却见祂面上唯见怅然。
“天上火,柔得尊位,抑恶扬善,为天下所归。”刹山大神抬手使那卦相悬浮,朗声同喀朗大神道:“大哥,请您莫再犹豫,诛那乱臣之贼心,复天下乾坤朗朗,生民和美,如您万载不变!”
那火燃着,我抬头看去,心中竟只有空洞;喀朗大神先前的喟叹,不知为何,似仍在大殿回荡,带苦心的冷风。我低头看向御座,却不想,和祂对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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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彦。”
祂忽开口,第一句话,竟不为其余,只是唤我。天火仍燃,众人目光向我,我屈膝而跪,浑身汗如雨下,心中似有一尖声,催促我挣扎。但那摄神咒,如此强烈地控我之心神,使我无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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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两个兄弟,终究是神,而非人。我想听听人的意见。你去了蓝山,尚未同我复命,”祂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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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漫长。我感刹山大神回头,淡然看我。我脑海中天地倒转,那蓝黑色的长发,带浩荡的神力,呼啸我面前。我似又回到那晚上,看那新神离去,最后瞥向我的一目……
同这天火多么相似!我似听到那声音,说着: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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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亦闻唯乍之心。”许久,我听自己道,尽管身体挣扎,声音竟是如此平稳,面上甚有微笑:“祂道祂降世无它想……”
众人等待,四周静可闻针落,我的声音飘渺似烟,传荡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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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破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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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殿轰鸣呐喊,神力竟不能止——或者,神力不曾欲止?我的眼向上,见那御座上的人影竟顿颓唐后倒,使其原先高大华美的身形显如此柔软脆弱。喀朗大神竟似失了力气,神情碎裂,口唇开合,似喃喃:
唯乍,唯乍,唯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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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视,我见祂目中,似有泪光闪烁,如云雾含雨。
“大哥!”刹山大神道。
“喀朗大神!”众人叫喊:“请您保护我们——别让唯乍,这邪恶的神,伤害我们!”
这声音此起彼伏,请诛此神,挑起神战。我不知此中间隔多久,不知我跪那处几何,亦不知我脑海中究竟有何想法,竟让我全身剧痛,挣扎欲出而不可。我最后记得,便是喀朗大神起身时扣琉璃殿一响,明光璀璨,绽中府之处,那夜广陆各处,无处不见这光。于此光之中,祂缓下阶梯,金发飞舞,先前那颓势不见,又复庄严辉煌,众人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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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刻便向蓝山去,必不辜负天下之民心之所愿,消此灾殃,”祂缓缓道:“我将亲封唯乍于蓝山,使其不得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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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道。此语,似和人所想不同,但大众以此满意,欢呼声久久不息,掩刹山和厌能二大神之面容声音。我见喀朗大神看向我,奇怪如今回忆,祂那面容,竟是如此剔透,如孩童一般,而那夜琉璃的响声,终像撬动命运的一滴金水,从天而坠,不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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