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佳人》 - 第五十二章　避雨處

　　次日，幾人在路上稍作整頓，就在馬車重新啟程時，蒼穹頃刻被黑暗吞沒，隨之而來的是連日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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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時雨勢還算和緩，雖拖慢了行程，倒還能趕路。距離雲河城南郊約剩數百里，這雨卻下得更凶了，全無停歇之勢，道路愈加難行，趙清絃指尖輕點，抱怨一句：「又有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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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如此，他還是熟練地穿上道袍，挽起個混元髻，撐著油紙傘，任雨水隨勁風刮到身上，邁著大步往前方小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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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怕被淋濕，穿好蓑衣才跟在他身後，問：「這雨還要下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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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霆將降。」趙清絃放慢步伐，與她並排，答道：「然三天內必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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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村裡的房子來看，村民的生活並不算差，偏生趙清絃挑了一戶稍顯破舊的人家，沐攸寧和澄流隨他停在門前，雙雙對視，有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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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敲響了門，似是感受到兩人的疑惑，回眸一笑，飽含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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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巧的腳步聲隱於雨聲之中，少年清澈的嗓音自內傳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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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村人而言，有旅客投宿並不罕見，何況連日大雨，車路難行，多半來者都擇村口幾戶落腳，鮮少深入村中，像他們走到盡頭借宿破舊茅屋的便更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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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門的是一位少年，看著年紀不大，見到幾人冒雨前來也覺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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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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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面露淺笑，語氣堅定，問：「貧道知曉令弟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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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悠打量著幾人，這才留意到趙清絃一身道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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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東風道觀的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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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面不改容地回答：「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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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長……緣何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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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側了側頭，不答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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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悠看到濕漉漉的幾人，沉默好一會兒，終是把人領進屋：「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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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已有十六，長相秀氣，身量嬌小，似是有習武，步伐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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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屋不大，裡面竟是建了兩層，內隔以石牆分間，僅有幾張木制的傢俱，更顯樸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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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燒著柴火，周子悠找了找，從罐子掏出一小把茶葉，泡開了斟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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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幾人並未開口，周子悠隨意提了個話題，嗓音比方才要低沉幾分：「聽聞有個採花大盜逃到村子後山，州府便派了衙役，又向巡檢司調了人前來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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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好奇問：「他們會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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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悠點了點頭，道：「知州上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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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過茶時，沐攸寧借機摸了周子悠的手，雖指腹有薄繭，手背卻是光滑柔軟，骨架不大，倒似未長開的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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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又問：「抓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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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了。」周子悠耐心道：「初時得到消息，村裡的人都不敢上山，直到前幾天巡檢司劉大人把採花大盜捉了，命下屬先行把人押回雲河城，他再往山上搜了一遍，這事才算完了。村裡設了席答謝劉大人，未料途中會被大雨困住，眼下他還在村頭住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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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了頓，他才試著把話繞回去，微不可察地瞟了趙清絃一眼，道出事情始末：「我三弟平日會去後山摘野菜，某天上山後便失蹤，直至五日後在山崖旁找到他，那時已昏迷過去，至今未醒。怕是他看到採花賊的真面目，被滅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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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問：「周公子並非這村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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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悠一愣，不知她是怎麼猜出來的，又不確定這與三弟的事有無關係，猶豫片刻才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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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了然，怪不得整條村只有這個房子破破爛爛，甚至這位置也稱不上在村內，偏僻得很，周遭也無與人來往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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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聽了不禁皺眉：「你們怎麼來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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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周子悠支支吾吾，趙清絃終是開口，單刀直入地問：「昏去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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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兩個月了，道長，我三弟真的能醒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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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悠眼睛亮了亮，內心仍是無法相信東風道觀的道長竟會親自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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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弟昏迷許久，這兩個月來他也曾想過上道觀求助，又怕一來一回耗時太久，三弟會遇險，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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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悠只道是自己的誠心得了上天的眷顧，派了道長來幫助他們，此時緊張得兩拳緊攥著衣服，趙清絃卻是悠閒自得地抿了口茶，點了點頭，隨口就道：「招魂術需天、地、人，三界契合，缺一不可，眼下時機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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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為這酷暑帶來一絲涼意，外面嘩啦嘩啦地掉著珠子，茅屋泛潮，忽而響起巨大的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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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嚇得手抖了一下，不自覺地往趙清絃的方向靠去，茶水傾灑，剛烘乾的衣衫又染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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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握住她的手擦到自己身上，旁若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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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悠愣了愣，取了塊乾淨的布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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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怪得像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讓人手足無措，周子悠已想不出其他話題，只好站起來帶幾人上樓，進了最遠的那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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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門之後，僅一板床，一扇窗，一矮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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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陋的床上躺了一個小少年，面白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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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不可置信地扯了扯趙清絃的袖子，湊到他耳邊細語。她動作極輕，無人能察，而這讓趙清絃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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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這是沐瑤宮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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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不知是何人心腸如此毒辣，奪人內力不止，事後不欲留他一命，也不下狠手殺掉，僅用咒術將其魂魄強制驅逐，徘迴人間，生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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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跟著趙清絃多年，也能看出床上那小少年的狀況乃咒術所致，忍不住罵了句：「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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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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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悠：「周、周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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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未到一年，簡單點吧。」趙清絃執骨扇敲了敲周子悠的肩膀，指向窗下，道：「拿著他的貼身之物，朝外喊他名字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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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悠略有遲疑，問：「要……要喊出聲才有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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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瞥了他一眼，輕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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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悠彷彿鬆了一口氣，依言照做，待他轉身那刻，趙清絃迅速地抹了點血在周翊明唇上，把一枚符摺好塞到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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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了，周翊明仍是毫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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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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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趙清絃這句話，幾人順勢在茅屋住下。周子悠把這茅屋打理得井井有條，便是破舊房子，住起來也比得上客棧的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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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屋只有周子悠和周翊明兩個人同住，一向沒備太多糧食，他收了趙清絃的住宿費，冒著雨跑去向村人換了些東西回來，每頓飯輔以醃菜相互搭配，倒也不顯清淡。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10BQd9Y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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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避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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