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翌日上午的五樓訓練場上,剛結束一輪訓練的萊恩正累趴在桌上休息,但也不忘用雪白色濕毛巾擦拭自己的臉蛋,清凉的觸感隨即襲來使她感到身心舒暢。
而還有身為今日導師的玄墨也過來休息一下,剛好坐在了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旁觀的皓雪旁邊。
在休息期間,萊恩若有所思地越過中間的皓雪凝視玄墨,之後更是蹙眉雙手托腮面露困惑。而這些舉動都早已被兩人注意到,盡收眼底。
「萊恩,怎麼了?是還有甚麼不懂嗎?」皓雪關心地問,同時也在時刻暗中觀察玄墨的狀態。
萊恩微微一愣,「啊、我沒事啦,只是⋯⋯有點別的問題而已⋯⋯」然後她甚是不自然的扭頭就望向其他地方逃避兩人灼熱的視線,還下意識搔了搔鼻尖。
玄墨只是側著身以金黃色的右眼淡淡地瞥了一眼萊恩,似是看破不說破,「妳直說。」
萊恩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選擇道出:「唔⋯⋯就是⋯⋯我在游聽說了玄墨你將那個詛咒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那麼你將來⋯⋯」接下來的一句話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會死』⋯⋯嗎?」玄墨淡淡地接著萊恩心中的話語說,「可我們終有一死的。不論是三族的壽命各有不同,靈族的一百至一百五十歲、王族的八十至九十歲以及妖族的一百八十至二百歲,最終都不過是殊途同歸。」
他頓了頓,「那麼,萊恩妳可知那個絕命花印為何只能夠[轉移]而不可[消除]?」
對此,萊恩疑惑般的眉頭一皺。
玄墨見此答案再明顯不過的反應便繼續說:「理由再簡單不過。這是破壞平衡的懲罰,亦是[代價],而接受這個懲罰的人能是任何一個,不論是誰也行,只要⋯⋯別妄想逃脫。」
「所以,這還是必有一死嗎?」萊恩還心存一絲僥倖。無論是自己喜歡的游還是早就當作朋友的玄墨,哪一個她都不想失去。
「這是規則,世界的規則。」皓雪輕輕一嘆,可其中卻藴含太多複雜的情緒,無可奈何、心酸難過以及沉重的無力感。
當然,她亦知這個規則是正確的⋯⋯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而承擔後果,只是⋯⋯這不該落在一個不屬於它的人身上,可是該承擔的人現在看起來也罪不至死⋯⋯當真兩難。
玄墨冷淡地瞥了一眼萊恩後,再看向了猶如心有靈犀般剛好也看過來的皓雪,兩人的目光有瞬間的交錯,「那麼現在,妳該懂了吧?」
然後他逃避般的別過頭去又看著萊恩,「所以勸妳一句,別白費力氣了。至於游那邊⋯⋯我自會處理。」
聽到最後一句話,萊恩頓時意識到甚麼似的望向玄墨,但又不知該如何詢問般欲言又止。
⋯⋯
就在這時,一把耳熟的女聲從門口傳來,「主人,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是時候準備過去跟他們見面了。」
眾人聞聲回首,只見凜特意推來一張輪椅讓現在暫時行動不便的皓雪代步。她禮貌的向玄墨和萊恩點頭打招呼,而兩人不約而同地也禮貌的回以點頭。
然後萊恩下意識搔了搔鼻尖的笑說:「那個⋯⋯我還有事要向玄墨請教一番,所以妳們就先過去吧!我會盡快把他還給你們,絕不會遲到的!」
皓雪在凜輕柔的攙扶下移動坐在輪椅上,「那我們就先過去了。」她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玄墨便讓凜推動輪椅離開。
萊恩察覺到甚麼似的先是瞥了一眼皓雪的背影,後而再看向玄墨,深綠色的眼珠子俏皮一轉後對他說:「其實我要請教的只是很小事而已。這段時間我也學得差不多,至於技巧甚麼的——」
她說著欲耍帥般拋起銀製匕首,它在空中旋轉了一圈後便垂直掉落,卻不料她在這種關鍵時刻還是掉了鏈子——手忙腳亂地想要接住它,但可惜還是抓不著使其摔落在地。
「我也會記著的⋯⋯」說時遲那時快,耍帥失敗的她最後只能十分尷尬地別過頭,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鼻尖。
「幸好有刀鞘護手,不然妳⋯⋯」玄墨看似有些無奈地望向逃避的萊恩,然後抬腳帥氣地踢起匕首,一手乾淨俐落地接住了。輕鬆使匕首在指間飛快旋轉了幾圈後,一顯身手的他才歸還給她。
見此一幕,萊恩雙眼放光的看向玄墨,還不禁豎起大拇指稱讚,「好厲害!」
「妳想要問的究竟是甚麼?」玄墨將對方的感嘆視若無睹般只是冷冰冰地問。
萊恩覺得皓雪和凜已然走遠便直入正題,「那就⋯⋯玄墨你老實說,你身上除了那個詛咒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問題?而且⋯⋯真正的死因還藏在那堆問題之中?」
雖然游說了不要驚擾他,讓他察覺到任何端倪,但是、果然⋯⋯我還是不得不問!
玄墨聞言後淡淡地瞥了一下萊恩,只是反問道:「妳認為呢?是他,告訴妳的?」話中的「他」似乎一語雙關。
「他還說了,那個死亡原因是至關重要的。」根據對方不答反問的反應,萊恩頓時又有了另一種猜測,「還是說,我們一直以來的方向其實都是弄錯了⋯⋯」
「放棄吧。不論妳還是游,都於事無補。因為這早已是塵埃落定的事實,無法改變,也無法改寫任何既定的軌跡。」
玄墨頓了頓,但隨即想起甚麼似的多說了幾句,像是有感而發,「世上流傳著經典的二選一選擇題,有得有失,可事實上也許是兩者皆失去,甚麼也丟失了⋯⋯」
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沉溺於漆黑的水底的畫面,在水中呼出的氣體朝著水面徐徐升去,但卻很快像脆弱的泡沫被湍急的水流所吞沒。既渺小又可笑的隕落,不留任何痕跡,僅是綻放出一瞬間的光輝照亮水底,可⋯⋯仍是毫無價值。
「等等!玄墨你這是甚麼意思?」萊恩總覺得這裏面有他們不得不發掘的秘密——必須要弄清楚一切!
「我言盡於此。那麼妳就等白狂淵他們來吧。」語畢,玄墨不管對方疑惑的目光就快步離開了。
但不料一踏出訓練場的門口他就發現皓雪獨自一人的留在轉角位,平靜的臉上難得的掀起一絲波瀾,「凜?」
就在這時,萊恩絲毫不想放棄般朝著玄墨的背影大聲喊道:「玄墨!你如果真的要我和游放棄,那麼你就說出真相擊垮我們,否則我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凜她⋯⋯突然有點不舒服,我就讓她先回去休息了。估計是復活後還有些不穩定吧⋯⋯」皓雪苦笑道,「萊恩她⋯⋯」
「走吧。已經說得夠清楚了。」玄墨說著開始不緊不慢地推動輪椅。在他深邃的金黃色眼眸裏,此刻竟映不出任何一物——情緒、倒影、光芒似乎通通都已被[漆黑]所吞沒。
「勞煩了。」見對方不想多說,皓雪便順著他的意回應。但她其實也清楚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不想牽連他們。
「我之後⋯⋯還會有要事找妳,關於那個約定的後續。」
皓雪察覺到甚麼似的神色微變,「明白了。」
⋯⋯
玄墨和皓雪兩人來到某個暗處一角後,就隨即被拉入已經聚集了亞蘭、啻的影分身和天夜鴦各人的影子空間商討新一輪的對策。
「玄墨你呀,真是謹慎呢,老是要到暗角處才肯被拉進來。明明萊恩也是同伴啊,不是嘛?」天夜鴦依舊饒有興味地觀察著主角們的神色。
「謹慎一點也不是不好。」玄墨安置好皓雪的輪椅後便站在她的旁邊。
天夜鴦聞言後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不少,雙手抱胸的說:「但謹慎過頭便是多餘的了。你覺得呢玄墨?」
看來玄墨你姑且是還不會輕易的倒下⋯⋯可是呀,所受到[它]嚴重的影響估計是已經逆轉不了了。真的是,遺憾呢⋯⋯
然而玄墨卻只是沉默地對視天夜鴦的紫色眼睛,波瀾不驚的臉上愣是沒有透露出半分真實的想法,依舊是那麼的讓人捉摸不透。
這時,站於稍後方的啻突然上前到皓雪的面前,還貼心的單膝跪地與她視線同一高度的詢問:「那個⋯⋯妳的傷,還好嗎?」不過他此刻的身影都快要與漆黑的空間融為一體了,相比起之前的猶如被漂白了般慘淡了些許時更甚。
與此同時,眼角餘光注意到啻暖心的舉動的天夜鴦暗戳戳將微妙的目光從玄墨移到其身上。
皓雪微微一怔,見到這似曾相識的情景更想起了在那裏與黑影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心中一時有些感慨。「多謝關心。傷口已無大礙,待癒合就好了。」她向啻嶄露出一抹溫暖的笑容。
瞧見這抹似曾相識的溫暖笑容,和小雪姐姐如出一轍的腳傷,啻的心中再一次產生了懷疑,原本藏在面具下的羞澀像觸景生情般於此刻驟變黯然神傷,眸中的光芒亦黯淡下來。
「如此⋯⋯便好。」語畢,垂眸的他再度默默退回了只屬於自己的一角。
縱使黑狐面具隱藏了啻大部分的神色,皓雪也能感知到他的感受。但她還是不知如何與他相認,畢竟在之前的夢境中可是已經表明自己不認識小時候的他,而現在⋯⋯這一切真的可謂「錯位時空」了。
⋯⋯
「亞蘭。」啻小聲道,示意將剩餘的時間都交給亞蘭。
「各位,根據啻的可靠情報,夢皇萊森將於半個月後前往[明晨之鏡]解決光暗失衡的危機,已確定日期為十月二十六日。」日理萬機的亞蘭一上來就直入正題,不多作寒暄了。
皓雪認真道:「看來他是想在臨近極限前來一個絕地反擊,一舉挽回之前差劣的口碑,捲土重來重新證明自己。」
「嘖嘖,只可惜呀~」天夜鴦以戲謔的口吻笑說,「我們已經有代替品,他早已不是唯一的,但可惜他還在自欺欺人⋯⋯」她說著將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向玄墨。
玄墨意會到天夜鴦深層的意思般也看向了她,兩人耐人尋味的目光正好交錯,彷彿在用眼神進行無聲的交流。
聽到這裏,啻低頭雙手抱臂似乎陷入了思考,左手的食指有節拍的敲起了手肘,「如此一來,這也許不失為一個好時機。」
「一石二鳥?解決光暗危機的同時,挫敗他恢復聲譽的計劃。」也許是有相似的性格,相近的思維,玄墨總是與啻的想法不謀而合,契合得很,「而且這次,亦是要[徹底的斬草除根]吧?」
聽到「徹底的斬草除根」這一說法時,其餘人等都難免會心頭一震,皆對夢皇萊森的最後下場心照不宣——畢竟,這正如皓雪所想的「他」那時已經[扭曲]了。而「扭曲了的東西」又怎能夠存活於世上,始終注定會被「它」矯正過來⋯⋯抹煞存在。
只是⋯⋯這樣會為難了他僅餘唯一的親人——親妹妹萊恩而已,可她早已下定決心決定這次也要到現場幫忙⋯⋯看來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這次茲事體大,我們[黑鴉]將與三界聯盟協力解決這場危機。我稍後就與聯盟高層商討,如何分工合作,詳細我將會用鏡子通知。而其他成員也能自行透過鏡子了解。」亞蘭安排道,並嚴肅地環視一遍眾人,「現望各位於半個月內積極備戰,準備就緒。」
他頓了頓,然後柔和地望向坐在輪椅上的皓雪叮囑道:「白帝皓雪,亦望閣下盡快平復如故,備戰妥當。期間如有任何不適,可尋經驗豐富的花見相助。」
「我知道了。懇請亞蘭放心,我在此期間必定盡快調理好身心。」皓雪朝亞蘭微笑頷首,禮貌性的微微一躬。
——這場只有五個人的討論就此落幕。
[結局早已注定——當「扭曲」開始的一刻。]
(第七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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