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事就好。但⋯⋯妳還好嗎?」瞧眼前之人低落的心情現在簡直是表露無遺,皓雪難免會擔心。同時她默默把意外發現的碎片收好,想著結束以後再說。
天夜鴦心不在焉地一怔,「我啊,自然是好的。不過你們不用擔心,其他人一切順利。」她說著若無其事般展出如往常一樣偽裝的笑容,可這次與昔日不同的是——破綻百出。
玄墨當然也察覺到了,還發現她身上的氣息有肉眼可見的變化。「妳成功了?」他不著痕跡仍在觀察對方此刻不自覺流露出來的真實表情。
「是啊,是成功了,沒想到我某日的戲言居然成真——將自己七年前惹出來的麻煩給回收了。不過不知怎的我覺得剩下的份量有點不對⋯⋯」在說到最後那句話,天夜鴦不禁皺起眉頭,看似有些懊惱。
「看來是又被那個黑幕給偷走了。」玄墨在思考當中還有否甚麼遺留之處。
聽到玄墨的發言,天夜鴦毫不感到意外似的聳聳肩,卻又下意識假裝毫不在乎的撇頭望向其他地方,悠閒般捋了捋額上的瀏海,「如果無意外,那應該是她了。但能直接破壞結界的人我敢斷言絕不是她。」
可就算望向別處,她目光所及的仍是一望無際的肆意之風。又見結實的風之壁壘,原本明亮的紫眸卻霎時黯淡下來,胸口莫名有一種像是被大石頭壓住的感覺,甚是煩悶焦躁。
「那為甚麼妳會這樣覺得呢?」不知是否錯覺,現在的皓雪貌似有些呆萌,腦袋似在放空狀態。
察覺到這點的天夜鴦眉頭輕皺,「不為甚麼。」
她說著輕鬆地伸展一下筋骨,但下一秒卻話鋒一轉,閉上一隻眼睛說:「不過皓雪啊,妳現在的腦袋好像空空如也喔,甚麼都不剩。這可不像平常的妳。」這次意外會直截了當,不帶一點拐彎抹角。
這時,玄墨的眼角餘光瞄到在皓雪垂下的手的指間有一點若隱若現的微亮之光。頓時意識到甚麼不妙的他一個箭步,情急之下抓起了她戴著靈戒的手,而無意間的力度之大使她疼痛起來,下意識稍微一縮。
緊張他人的心緒頃刻之間表露無遺,但從他嘴裏傳達出來的話語卻甚是⋯⋯殘忍無情的,如同他不自覺將她抓得有了瘀青的手,「怎麼?白帝大人您還真的是想成為受人操控的提線木偶?」他違悖「真實」的冷笑嘲諷,臉色陰沉得如同黑炭。
「啊⋯⋯當然不是啊。不論怎麼樣這都不好,只是⋯⋯」苦笑的皓雪掙扎著想要抽回手,但對方力度之大根本就容不得她的敷衍搪塞,甚至逃避。
「只是甚麼?」看起來只覺可笑的玄墨冷冷地笑了,金黃色的眸中閃動著不容忽視的冷冽寒光。
「只是⋯⋯我們先去『主戰場』那邊看看吧,而這邊也大概穩定下來了。」察覺到氣氛不對勁的天夜鴦笑著一手搭在二人的手上,另一手則用幻之力施法鞏固一下風之壁壘。然後她不等他倆的反應就拉著一起瞬移離開了。
⋯⋯
「快放開他!」萊恩一邊著急地衝向火海想要支援游,一邊從黑色腰包裏掏出數把備用小刀擊飛去萊森。
萊森先是猛的扭頭望向這幾把微不足道的飛刀,後而訕笑一聲,顯然游刃有餘,「雕蟲小技。」他心念一動,迅速將原本插在遠處的純黑長劍調動飛回到自己另一隻騰空的手上。
可正當他想用純黑長劍反擊時,不料被還在強撐著的游搶先一步擾亂。
「靈槍壹式·光芒!」為掩護萊恩,游不顧自身的狀況也要拼盡全力強行開槍!
一顆閃光彈隨即在二人的近距離下綻放出閃耀的光芒,瞬間照亮逐漸籠罩著三人的「夜空」——只見它現已壓下了許多,預計四分鐘內就會墜落地面,同歸於盡。
強光刺痛了萊森的雙眼,使毫無防備的他動作微頓,但還是憑著以往豐富的經驗立即作出判斷。
「真是蚍蜉撼樹。更沒想到我竟會有被小瞧的一天!」閉上眼睛的他一揮衣袖,不計後果的盡情解放出暴走的混沌之力——不論是體內源源不絕地滋生的,還是被天夜鴦無意間擱置於天空的。
一股強勁的氣息旋即以萊森為中心卷席開去,將在這種情況下與輕飄飄的羽毛無異的數把飛刀卷走;但進一步的影響卻意外被只包圍他倆且無蔓延的火牆阻攔下來,斷絕於內,並無成功與墜落的隕星產生共鳴。
在近距離下承受的游自然是感覺到體內殘留的黑氣又不安份了,在強烈的共鳴後這次嚴重得從內至外的侵蝕著他,像是中毒蔓延。沒想到方才的光明之力還沒能徹底根除,還變相刺激它變得更厲害。
與此同時,因感覺到光芒漸弱而張開眼睛的萊恩不知是否眼花看錯了,竟看到有幾簇詭譎的幽紫如同靈活的游魚在火海中悠閒地暢游而過;
可就算如此,她的步伐不但沒有減速,反而加快了不少,冒著被大火燒傷的危險堅決地朝游飛撲而去,欲將他撲出火海之外,免得被烈火吞噬;
在撲到的一剎那,她把握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用小刀劃傷萊森仍把銀槍抓緊不放的手,突如其來的痛楚使後者反射性鬆開了手,讓他們尚算順利脫困。
「萊恩!」游萬萬沒想到萊恩竟會如此奮不顧身地救他。在即將雙雙墜落在地之際他將她護在懷裏,以自己的身軀當作墊背承受大部分的傷害,應聲而倒。
「游⋯⋯你還好嗎?」趴在游胸膛上的萊恩艱難地雙手撐起自己沉重的身體,但下一秒撐著地的手一乏力又不小心貼回到他身上。
受到這次的撞擊,加上體內動盪的游現在可謂傷上加傷,但別開視線望向其他地方的他還是說:「我⋯⋯還行。」然後收回銀槍的他驚覺天上的隕星肉眼可見的快要掉下來。
就在這時,燃燒得越來越一發不可收拾的火焰變成一堵高牆般將萊森全然圍困在內,甚至連原本赤紅的顏色漸變為與幽紫的交織,紅紫相間般,彷彿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爭奪主導權。
驚覺這片雙色火海有異的萊森立即揮劍連續攻擊,不料這些劍氣卻瞬間消融於烈火之中⋯⋯真是奇怪,混沌之力本是會毫不留情地吞噬其他力量,可方才分明是被吞噬的那一方⋯⋯迄今為止豈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啊?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不⋯⋯除非是[光明之力、幻之力與奇蹟]三種力量交匯,讓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發生了。
在如此思考的同時,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一個驚人的事實——原以為問題不大的殘餘的光明之力如今竟然真的死灰復燃,更甚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般已悄然無聲地反噬了四分之三,只剩劍柄以下的一小部分暫且倖免。
「哼,果真是個有趣的東西。」萊森漫不經心地抖了抖被迫染色的長劍,看來甚是不放在眼裏,「只是過了幾個月就已配合至此⋯⋯也算你們有點本事。不過⋯⋯」
與此同時,他這才發現不遠處發起共嗚的混沌之力不知何時已經消弭,連帶自己的威力都大幅度削弱,而取而代之的是會令自己難受、卻是他人心馳神往的力量。
見這些直指某人𠎀作的線索的他頓時話鋒一轉,以凌厲的目光仰天大聲質問:「妳這是甚麼意思啊,白帝皓雪?!難道,妳真的以為妳一介凡人是真的能逆轉這一切?那妳也未嘗太過狂妄傲慢了吧!」
一介凡人——改寫命中注定的結局,這種逆天改命的事情可是連神也無法輕易辦得到啊。即便擁有「奇蹟」亦是如此。
⋯⋯
就在這時,火海有一部分騰空而出,在眾人面前幻化成白帝皓雪的模樣。雙色之火中還夾雜著飛往天邊的銀白光點。
眼前的火焰繪圖將皓雪的五官輪廓精細地勾勒而出,如瀑的長髮飄逸,在雙色火焰與高潔的銀白交織下整體顯得格外綺麗。
「不管成功與否,都要盡全力一試。」皓雪正色回答。
「光明之力啊,請回應我誠心的祈願,實現這個⋯⋯微乎其微的奇蹟。」話音剛落,萊森長劍上的銀白色液體開始迅速蔓延,直接完全覆蓋住他的全身,直至火海的邊緣才停下;而雙色火海也欲將污垢吞噬般將他連同銀白色液體包裹著,徹底的密封起來。
忍受著如同腐蝕身心的痛苦,額上冒出冷汗的萊森隔著雙重障礙看著重新站起來的游和萊恩冷笑一聲,「與其如此拖泥帶水、折磨他人,妳不如攜著必定會殺死我的決心乾脆的解決這件事吧!否則⋯⋯只會得不償失!」
他這些話除了是說給皓雪之外,彷彿也是對游和萊恩唯一一個的真心剖白。
他說著一跺腳,力度之大彷彿要將所有一切都給踏破——他竟然將自己的生命作為最後的燃料獻祭給體內扭曲的混沌之力,混雜著膨脹的欲望、最後的執念的強大能量化成萬箭齊發直接衝破束縛,幾乎撲滅烈火,還引起天上隕星的共鳴!
倏然,整個舞臺都震盪劇烈,宛如地動山搖,更有群星從天上的「夜幕」墜落,與黑色箭雨相互交織。
激烈的震盪使游和萊恩重心不穩直接摔倒在地,可下一秒他就目睹有多顆黑色流星朝著他們墜落而來。
他想要發動靈力防禦卻失敗了,於是只得一隻手護著她的後腦勺,另一手則環在她的腰間,抱著她在地面不斷滾動以躲過一顆又一顆的流星,也勉強避開那些黑箭。
然而⋯⋯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隨著兩者的攻勢越發強勁,以及弄得灰頭土臉的游和萊恩越發筋疲力竭,由原本攻擊僅是擦身而過,漸變為輕度劃傷,最後⋯⋯只見一陣密不透風的黑色箭雨直接命中紅心——說是一箭雙雕,萬箭穿心也不為過!
身上的劇痛像是沉甸甸的鐵鏈纏繞著游,使他動彈不得,但卻仍死死的護著懷中即使受了傷也一聲不吭的萊恩,可仍透過懷中瑟瑟發抖的身體而知道她真實的心情。
就在這時,他很早之前就一直攜帶在身上的小盒子從腰間掉下來,一看到這個他原本黯淡的眼睛霎時一亮,宛如看到希望那般。
「游⋯⋯你覺得我們⋯⋯還能看到、明天的日出嗎?」萊恩卻強忍扯動了血流如注的身體的疼痛從游的懷裏稍為掙扎而出,與他並肩癱在地上仰望正迎面墜落而來的夜空,還有那如真正的流星群般絢麗奪目的攻擊。
「如果⋯⋯能的話,我們⋯⋯就去最高、的山頂看日出,也再看多一次⋯⋯小時候的花海吧。」
半晌,只聽見游一字一句地說:「萊恩,我喜歡妳。」同時他的手悄悄打開小盒子並取出盒中一物。
聞言,心中驚喜的萊恩下意識別過頭望向別處,而不知過了多久後才扭頭面對游。
在兩人包含著複雜情感的目光交錯的一刻,整個世界的時間恍如停止流動,到達了某個盡頭,周邊近乎毁滅的一切宛如與他倆無關,只是剎那間的煙花綻放,過眼雲煙,幻夢一場。兩人眼裏有霧,霎時間說不出話來。
良久,她只是笑中含淚,略有哽咽的說:「那麼⋯⋯不能同生,我們便同死。只是⋯⋯我、還是對哥哥⋯⋯說了大話了⋯⋯」
「不。」在肯定地回應後,游閉目向前傾吻上萊恩。第一次吻人,卻不是蜻蜓點水般一吻,而似是壓抑已久後釋放所有般的傾心一吻。
被柔軟的唇堵住嘴巴的萊恩頓時瞪大了眼睛,震驚萬分,在尚未反應過來時就感覺到有半顆圓球般的一物被塞進口腔裏,隨之眼睜睜看著他移開臉龐,並下意識將口中一物嚥了下去。
眨眼間,她的臉蛋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耳根發熱,心跳加速。她切實地感受到此時的自己如高燒般在發燙,「游,你、你⋯⋯」她此刻害羞的心情強烈得直接覆蓋了全身的疼痛,簡直恨不得馬上找個地洞鑽進去。
「是⋯⋯玄墨之前贈予我的保命丹。我分了一半給妳。」看著萊恩臉紅耳赤的可愛模樣,游不禁勾起淺淺的微笑,臉龐也泛起兩朵紅暈,「我不會讓我們死的。因為,已經說好了⋯⋯我們、全部人都一定要安然回去。而且萊恩妳已經很努力了⋯⋯」
然而,最終游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萊恩因失血過多而緩緩闔上眼睛陷入昏迷。
他一驚之下無視自身的痛楚和糟糕的身體狀況坐直起來,搖晃著她軟癱又脆弱的身子,「醒醒!萊恩⋯⋯!」不斷呼喚她的他更突然吐出一口黑血,駭人得觸目驚心。
可來不及細想,游就隨即覺察到甚麼般猛的扭頭望向此刻酷似踏破虛空而來的萊森,只見對方渾身洋溢著最後的黑氣,威壓直逼而來,讓人喘不過氣。他還似乎能看到黑氣與天上的藕斷絲連,逐漸混在一起,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這個懸在半空的深紫色球體終究是支持不住出現裂痕,並開始朝著地面墜落,如同真正的隕星墜落一樣!
[也許只是某人過往一句孩童般天真的戲言——「即將有星星要殞落」⋯⋯沒想到會於此刻成真了。]
(第八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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