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處漆黑中,游被深沉的漆黑擁簇而睡,或許是過於沉重,他即使沉睡也眉頭深鎖,睡相不安。
但不知過了多久,他竟被一滴不知從何入侵的微弱的水滴聲輕易驚醒。
惘然的游伸出手後卻不見五指,隨即驚覺自己的身體已近乎與周邊一望無垠的漆黑融為一體⋯⋯不,準確點來說是快要被濃郁且壓得令人喘不過氣的黑色給完全吞噬了!
於是他開始拼命掙扎想要脫困,卻發現這副被禁錮的軀體彷彿不再屬於自己的在原地紋絲不動,徒勞無功。
不久更聽見當初那把蠱惑自己的誘人聲音:「我親愛的獨狼啊,這到底是怎麼了?我們剛才不是合作得好好的嗎?你把全身心甚至靈魂都奉獻給我,我替你實現你的願望,這不是很好的嗎?
而現在卻⋯⋯為甚麼?這到底是為甚麼了呢?請放心吧,將你自己徹底交給我吧⋯⋯」以輕得再無可輕的聲調說到最後兩句時,像是一片輕飄飄的羽毛在不著痕跡地撩撥人心,而且它有一種催眠的神秘魔力般讓游昏昏欲睡,再度沉溺於其中。
就在陷入絕望之際,在這個死寂的空間中異常清晰的水滴聲再次倏然響起,使游徹底清醒過來。可這次是一滴又一滴的從不間斷,富有節奏的聲音帶來希望般將他心中的陰霾暫且驅散,燃起清晰的新方向。
他開始尋找水滴聲的來源,在仔細聆聽片刻後就發覺聲音是從虛無般的上面傳出來的。
他抬頭一瞥,卻見上面原本只有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現在不知怎的憑空多出了一點突兀的光,宛如漆黑極致的夜空中的唯一一點明亮星光,既微不足道卻又重要無比。
就在這時,有一滴銀白色的液體從上空滴下來,不偏不倚地滴中游的身體後就瞬間綻放出一朵嬌小的白花,在純黑的這裏那朵白花顯得格外醒目。
隨後更有如同及時雨的更多銀白色滴落下來,切實地一滴又一滴的點綴到他渾身漆黑的身上,綻放出更多的雪白之花,像是要將其完全染成雪白之軀。
有人常言道:若投墨染盡白紙,那便是無法挽回、不可逆轉之勢;而那些不斷落下的銀白色像是要成為先例似的越發頻繁,不絕於耳;游從原本猝不及防而惶恐不安的狀態,因雪白的存在而變得處之泰然;
現在的他甚至吃力地一手以手肘從黑暗的泥濘裏勉強撐起自己沉重的身軀,同時盡力伸出另一手承接滴落下來的銀白水滴。他不禁疑惑此物究竟蘊含何種力量,還切實感受到掌心傳來了幾分温暖,不似想像中的冰冷。
就在這時,流淌在掌心的銀白色液體微亮紫光,冷不防的拉游回溯某人與自己有關的熾熱回憶。
那些都是無比重要的——
「當然,假如他真的騙了我們,我也一定⋯⋯絕不手軟將他糾正過來!」
「約法⋯⋯三章?你是要我⋯⋯第一,必須要優先保護好自己;第二,遇到會危害性命的事,即使要撇下你我也要先逃開;而最後一點⋯⋯第三⋯⋯」
——若到最後,逆轉不了,結局依舊,那便放棄我⋯⋯了斷我吧。
「不許說甚麼喪氣話!我們⋯⋯全部人都一定會安然歸來的!知道嗎,游?」
「關於那個[約法三章]⋯⋯我只能答應你第三項,萬一你真的真的那樣的話,那我會⋯⋯親手了結你。至於第一二項⋯⋯哼,游你就別做夢吧!」
之後沉醉於與重要之人們的回憶中,他由臉上的錯愕轉為釋然的笑容,同時動用全身的力氣朝著天邊若隱若現的星光伸手,拼命想要抓緊它——隨之緊握拳頭。
我真是愚蠢⋯⋯我才發現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覺收穫了一群堅固的後盾。那是不可替代的友誼,任誰都無法給搶奪,包括⋯⋯曾經孤獨的自己。
⋯⋯
於現實,在游滿佈濁惡的雙目裏,終於都有些眉目了——現出一絲澄明的可能性。他的意識不知在深淵待了多久才真正回歸到這副殘破不堪的軀殼裏,而不久前的一切一切就像是半夢半醒之間發生的⋯⋯
「滴答滴答⋯⋯」又是搖籃曲般的水滴聲將他晃得清醒。
像是睡了一場大夢的游清醒後就發現自己正困於一個看起來密封的大盒子裏,盒內滿佈著銀白色的不明液體,乍看之下好像白得發亮。
之後他更發現銀白色的液體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只見看似無盡的銀白雨水從細微的縫隙中滲透進來,下著滂沱大雨似的不間斷地滴落。這跟剛才夢中的情景一模一樣,別無二致!
但尚未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游就聽到盒外有劇烈的動靜,於是嘗試現在的自己還能否召喚銀槍以作戒備,而所幸的是⋯⋯成功了。「靈槍貳式·明目!」勉強摧動自身被染得混濁的靈力後,只見一發白色子彈迅速融入了他的腦袋。
不出數秒,游就穿透過壁壘清晰地看到盒外的情況——萊恩和萊森各自分別雙手緊握匕首和黑色長劍對峙著,兩者霎時僵持不下,但也逐漸往匕首那邊壓下。
見到萊恩陷入劣勢,游哪可能會作壁上觀,於是他不管自身的狀況就又強行摧動靈力,可這次銀槍卻是毫無反應般黯淡下來了。「所以,剛才的只是僥倖嗎⋯⋯」失望的心情溢於言表。
正當游很快收拾心情且想要尋求其他出路之際,一把輕柔且能帶給他人温暖的聲音突然在空間中響起。
「請稍安毋躁。盒內這些液化的光明之力,將會隔離那些污染之物,並引導你⋯⋯」
聽到最後一句時,游像是聽見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瞪大了眼睛,並頓時意識到這把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等等,妳是認真的嗎?因為這樣豈不會消耗妳許多⋯⋯」可容不得他猶豫般腳下如海水的銀白液體開始行動。
只見銀白海水受到遠端操控似的有一部分騰空而起,如同一條身披亮麗龍鱗的銀龍圍繞游飛旋而上,隨之悉數湧入他的本命靈器之中——撫平內裏紊亂的靈力,力壓內裏不祥的污染之物,亦是要輔助⋯⋯破解那個所謂的「魔咒」。
游隨即感到有一股温暖的能量迅速充盈了全身,連同手上的銀槍也恢復了光澤,還似有某種「特殊」的灼熱感覺。
他見狀後就不假思索舉槍瞄準,「靈槍伍式·無奇。」上膛後一個響亮的槍聲響起,只見一顆裹著銀白色液體的子彈直接打破眼前的壁壘,直達漆黑!
⋯⋯
回到此時此刻,見到游突然發愣的萊恩情急之下扔掉手中的匕首,同時疾步衝到他的面前,急忙雙手凝聚力量築起一個保護罩吃力地擋下這一招。
只見黑色月牙和保護罩激烈的碰撞起來,強勁的衝擊力使得她在承接時被壓後了半分,留下一道拖痕。
「游!」她回望他著急地喊道,話中帶著不太明顯的哭腔,眼中還似有淚水打轉,看起來像是急的快哭了。但下一秒就聽到保護罩碎裂的聲音,她愕然回首,映在瞪大得圓滾滾的眼睛裏的是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
看來,已經來不及了⋯⋯
聽見萊恩的呼喊,游霎時回過神來,空白的腦袋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動起來朝她的背影跑去⋯⋯
可游遲來的腳步一動,不知是否這個行為牽動了甚麼機關似的,保護罩就轟然破碎。那道勢如破竹的黑色月牙直搗黃龍,將萊恩連同墊底的他一起擊飛至好幾十米,頓時塵土飛揚,遮蔽了大部分視野。
見脆弱的兩人這般不堪一擊,萊森無情地冷哼一聲,垂眸看了一下手上的純黑長劍。銳利的目光卻發現當中本該被吞噬殆盡的白色此刻竟有死灰復燃的跡象,這令他瞳孔震驚一縮。
不過這場對決顯然尚未落幕,於是萊森重新將注意力放回眼前,再加上覺得這次也問題不大。但在凝視幾秒濃霧後,卻總覺得眼前有一種詭異之感,他蹙眉心想:這霧⋯⋯怎麼散得這麼慢?難道⋯⋯
下一刻,眼前的風景印證他的猜測般逐漸現出破敗的錯位,那是原本正常的煙霧裊裊彷彿被無形之手割成一份份懸在半空中詭異的斷面。表面上看似完全斷開,但實際是藕斷絲連般的那樣。
「幻象⋯⋯?」就在這時,萊森感覺到甚麼般警惕地朝著自己的身邊凌厲一瞪,卻發現不知何時更不知從何冒出來的萊恩!只見正握匕首的她已閃身逼近至自己的跟前,氣勢凌人的弓步上刺,欲要精準刺中他的要害。
他不禁心中一凜,正疑惑對方為何能隱藏殺意,無聲無息地潛行而來——腦袋正在如此思考的同時,經驗豐富的肌肉記憶就已帶動身體先以單手輕鬆化解這個如初學般僵硬的動作,後趁其來不及回防便迅速以另一手揮劍反擊。
萊恩一驚,沒想到即使用了靈槍玖式·隱藏近乎完全抹去自身的氣息仍被萊森有所感知。
帶動不了遲鈍的軀體反應的她只得眼睜睜看著即將落下的劍口,但幸好在一髮千鈞之際得到游及時的支援——只見一顆冰霜彈不偏不倚地命中萊森欲要揮劍攻擊的手臂,而被命中的範圍瞬間結冰,牽制效果十分顯著。
捕捉到萊森手臂動作凝滯的剎那,反應過來的萊恩立刻把握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送他一記漂亮的前踢,精準命中手腕將他手上的純黑長劍踢得脫手,在空中轉了幾圈後飛插至遠方。
緊接著她順勢而翻了幾個後空翻快速跟他拉開距離。畢竟出其不意的突襲失敗了,接下來對方只怕會有所防範,因此再繼續下去也是毫無意義,所以之後對自己不利的近戰便要盡量避免。
絲毫不想給萊森喘息,或是任何一絲反擊的機會般,游在萊恩順利撤退的同時就召喚出多不勝數的分身將對方包圍起來,看起來欲以人海戰術將其擊敗。
旋即只見許多個跟游一模一樣,也同樣的手持銀槍的分身們全都一哄而上,就連真身也已混入其中,似要混洧視聽,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面對這般眾多的人數,萊森卻是從容不迫,甚至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他先是凝神屏息將眼前的人們全都掃視一遍,快速找出並鎖定藏在當中的真身,後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氣穿過假貨們直達真正的游跟前,抬手凝聚強大的能量準備攻擊。
「游!」眼見萊森此刻突擊游的距離不亞於方才自己與前者的對壘,萊恩不禁替後者捏了一把冷汗,還有些後怕。她現在甚至聽到自己異常清晰的心跳聲,彷彿緊張得要跳漏了一拍。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游把心一橫及時開槍以硬碰硬,「靈槍叁式·炎影!」一瞬間,黑色能量與火焰彈激烈的碰撞產生巨大的煙霧,霎時間籠罩了兩人的身影。
須臾,一小簇明亮的赤紅火苗自濃霧竄出,像是在黑暗中乍現的微小曙光。而在小火焰微弱燃燒之際,還似有一絲詭譎的幽紫在其中一閃而過。
這簇本該被漆黑瞬間吞噬的微不足道之火,卻在下一秒受到甚麼強大的助力般膨脹開來,迅速形成一個火漩渦向外擴張,最終變成熊熊烈火包圍了游和萊森。
當煙霧散去後,只見在火海中央都稍有受傷的兩人仍在對峙,僵持不下。雖勝負難分,但趨向還是有跡可尋的,只因在剛才的交鋒中某人再度被捏住了命根子。
「不是已經教導過你很多遍了嗎,在敵人面前暴露弱點可是大忌⋯⋯游。」萊森一字一句地說,在冰冷的瞳孔中映著嘴角流血卻仍不屈不撓地對視自己的游。
他稍一用力,一抓緊手中原本對準自己而現已被他掰開的銀槍,游就臉色鐵青,痛苦萬分。
「唔⋯⋯!」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頓時向游猛烈襲來,他切實感受到自己脆弱的心臟此刻宛如被無形之手死死的揪住不放,力度之大使他痛不欲生。
而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好像在哪看見過⋯⋯屬實是重蹈覆轍了。
[將昔日所犯下的過錯銘記於心,時刻不忘,以警醒自己切勿重蹈覆轍。以及還要⋯⋯贖罪。]
(第八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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