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風暴越發肆虐,從外圍回到這裏支援的弦和閃光組各自使出渾身解數:前者召喚弦音古箏獨奏鎮魂曲壓制;後者則是以次靈器枕戈待旦。
看自己的主人被卷入風暴後不見身影,凜開始慌張,忐忑不安,甚至責怪自己剛才沒有好好照看其,讓其輕易掙脫而去。這令她不自覺使自身的寒氣變得強烈。
「天夜鴦,妳快嘗試能否用幻之力進行干涉。」她心如火焚的心情溢於言表,只因第六感告訴她這次的狀況同樣很不妙。
見凜如此緊張,本就想重新築起堅固的屏障防止洩漏的天夜鴦罕見地笑著安慰道:「不急不急,時間會告訴我們答案的。一切的⋯⋯答·案~」在她笑得微彎的紫色眼眸中正透露出一絲認真。
就在這時,時刻密切關注的顏月妮發現眼前高挺的黑色光柱有收縮的跡象。
只隱約可見處於漆黑風暴之中的玄墨現時正緩緩地站起身來,金黃的眸中似有詭異的光閃爍。他站穩腳跟於風雨中屹立不倒,像是要逆風而行。
與玄墨為暫時性的命運共同體的夜染在他的腦海中也竭力喚回他的意識,語氣難免煩躁,「喂,玄墨你還在嗎⋯⋯?!」
但見玄墨沒有回應的他不禁擔憂起來,同時察覺到周邊的空間好像開始受到影響,切實地感受到扭曲了的黑氣壓迫,似要侵染自身。
那個花·瓶·大·人啊,您當真還不出手嗎?!
與此同時,「外面」的玄墨先是跟留在防護罩內靜候佳音的皓雪交換眼神,確認甚麼似的相視點頭;
後而他高舉手釋放在手心匯聚的力量,一口氣以大量的混沌之力蠶食鯨吞,猶如暈染於水中的墨般黑色霧氣瀰漫,朝周圍快速暈開浸染而去,「月蝕。」還隨著一股強勁的能量波以他為中心向外衝擊,但仍有一部分被重重屏障阻絕於內;
可不料在這同一時間,他感受到頸後某處被灼燒般被無形之手刻上刺痛的筆觸,乍看之下血紅的筆跡正描繪出上一個看似褪色的絕命花印。兩朵花紋相同卻深淺不一的紅玫瑰交疊著,微亮紅光似在雙重吸食他早已枯竭的生命力。
只見屬於玄墨的大量不祥之息從腳邊騰空而起,飛旋而上,迅速將萊森遺留下來的黑氣全然包裹在內,似要裹著內部消化。
皓雪雖是信任於他,但也想要作為一個堅固的後盾支援;不論是發覺到他神色有異,還是讓世人免受多一次的痛苦,她都會盡自己所能去幫助。
她於心中虔誠祈求,垂眸一吻手上的靈戒,它隨之接收到祈願般微亮柔光,就連周邊也升起點點星光,揮發最後的波紋。這一幕宛如眾星捧月,相映成輝的兩者在昏暗的空間裏熠熠生輝。
「封存於靈戒中的光明之力啊,請您如同冬日暖陽、溺水者的救命稻草、黑暗中的曙光帶領我們渡過這次難關。」
語畢,為回應皓雪心中美好的想法般,如嚴冬的寒氣和融於其中的光明之力以靈戒為中心化為衝擊波向外擴張,卻如一陣柔和的清風撫平了玄墨頸後的疼痛,更向屏障外面的人群帶去平安的信息。
感受到風中帶來凌亂的雙重氣息,凜懸著的心也可稍微放鬆了。不過她現在倒是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光明與混沌的氣息如今竟如此平和地交織在一起,似在並肩作戰;以往的失衡狀況兩者都是各自為戰,從不互助互勉。
可一轉眼白狂淵透過手上的檢測器就發現原本正穩定下降的情況,但是現在不知怎的又有漸趨失控的跡象,於是頓感不妙的他立馬拿出望遠鏡觀察。
不出三秒,他就赫然發現風暴中央有一連串刺眼的紅光字眼不停地閃爍,但這卻是令他瞠目咋舌的情形——只因玄墨藏於錶底下的黑色紋路正滾動著「已注射鎮定劑」這六個大字。
原以為能順利結束,卻不料中途的混沌之力還是超過黑色手環的標準導致玄墨被注射鎮定劑,霎時失去控制的身體開始失控暴走。這氣得白狂淵跳腳,不禁驚呼:「可惡!這是有內鬼啊!」
⋯⋯
在漆黑的空間中,玄墨再度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墜入冰冷的水底,宛如夢回幽冥之森幽靜湖的那次。只是,沒想到方才已當機立斷用匕首刺傷自己欲以疼痛覆蓋睡意,卻還是失敗了。
距離出口越來越遠的玄墨只覺眼皮越來越沉重,放棄了掙扎般隨著湍急的水流不斷下沉。
就在這時,他模糊地看見了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竭力地朝著充滿光明的出口游去,但他自己還是徹底放棄般闔上眼睛,任由沉重且無力的「身軀」繼續往更加漆黑的深處墮落,不見天日。
正當以為這一切都要結束時,一把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是透過意識毫無障礙直接與他對話。
——勸勉、提出交易、挽救、伸出橄欖枝,而最終結果是⋯⋯
它這一系列的行動勾起他的疑惑,但也同時成功地重新燃起了他想要活下去的動力。
你,如何稱呼?
「吾名,昶帝。」
[「意識」沉落水底的記憶就此中斷⋯⋯但「軀體」的記憶亦就此開始。]在此刻首次呈現於玄墨的眼前,填補了他原本的空白。
與此同時,在一直一直以來都沉潛蟄伏於漆黑的虛無之處的夜染終於都等到機會「奪權」成功。
他傾盡全身的氣力游上早已燒焦了的幽靜湖畔,當拖著還有些不協調的身體踏上岸的一刻,他切實地感覺到自心底深處油然而生的瘋狂——那是如同滔天巨浪襲來的喜悅。
這令他不顧自身濕漉漉的狼狽,也不顧周圍有可能潛藏的危機就啞然失笑,一股腦的仰天大笑,笑得連肩膀都聳動起來,甚是瘋狂。笑聲之大響徹天際,覆蓋了幾簇小火苗還在各處燒得劈哩啪啦的聲音,以及⋯⋯
「哈哈哈⋯⋯那個狂妄又無知又可憐的小鬼,終究還是死了⋯⋯還是個最不值得的死法!」即使現在笑到有些缺氧的他乏力地跌跪下來,雙手撐地,但還是不顧後果仍在瘋狂大笑,像是要耗盡身體的全部氣力、報廢自身所有的器官以慶祝久違的自由!
但這些都不足以表達出他內心瘋狂的喜悅之情。而此刻癲狂不已的他甚至隨手拎起旁邊早已面目全非的某樣殘骸仔細端詳,用他人身體肆意地感受它爆炸後最後的餘温,一時入迷得渾然不覺悄然接近的腳步聲,直至⋯⋯
「原來這還有一個人還活著啊⋯⋯哦不,準確點來說⋯⋯是一隻妖呢,而且還是佔據了另一人身體的妖。」
此話一出,周遭的氣氛瞬間冷卻,他的心情也如墜冰窟。他驚愕地循聲望去,只瞧見一抹影影綽綽的黑影。
「怎麼?原來已沉寂多年的暗影之妖也會因喜悅而如此容易掉以輕心?那麼——小心會樂極生悲喔。」
他瞬間警惕起來,「誰?」在全身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詭異的黑影後,他竟感覺到對方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中隱隱約約藴含著濃烈的殺意,似是日積月累起來般的悠久,還有從黑影的內心中所感受到的無盡黑暗久久都消散不去。
這些在黑影的周圍成了一股恐怖的氣場,這股威壓若無人所覺則無大礙,但反之,也難逃如此強大衝擊的磨練——令人喘不過氣來且動彈不得。而他此刻的狀況顯然是屬於後者。
「這種結果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呢,對於你我彼此來說。」
「妳⋯⋯到底是誰?」他萬萬沒想到眼前之影對本是無所畏懼的自己來說竟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存在,前所未有地讓他首次品嚐到提心吊膽的滋味。畏懼感油然而生,他恐懼得牙齒打顫,身體止不住的在發抖。
黑影像是思考了片刻才回應:「想必我們以後也算是盟友吧。現在,可稱我為『黑幕』,跟您一樣是擾亂世間之罪人,但——同樣是未來將一切撥亂反正之功臣。
為實現我此生的夙願——[穿越時空,逆轉『所有』]。不論是傳說中的[靈璽書]、神秘莫測的[幻影境界]還是那個不及格的主宰者,皆是我的囊中之物,缺一不可。我⋯⋯此恨綿綿無絕期。
最後,我誠邀暗影之妖您成為我屆時成功的見證人。」
雖只是簡單而不足為懼的幾句話,雖只是口出狂言且目中無人,也雖只是在世間中隨處可見而不足輕重的黑影,但他卻從中隱約瞥見——濃烈的怨恨和顛覆一切的決心都交織於那張隱藏在漆黑的臉龐上。
在這件事結束的不久後,那時的玄墨以為自己僅是[將死之人],但後來很快發現其實已是⋯⋯[已死之人]——僅存於槁木死灰的靈魂的亡者,早就該過去[逆界]那邊,只是強大的契約束縛了他的靈魂暫時離不開而已。
溺水而亡的真相既是殘酷又讓人無法接受的,一剎那的猶豫就不知不覺成為關鍵,生與死只不過是一秒之間的事情,只看人能否抓住唯一的機會罷了。
⋯⋯
不知過了多久,感受到背後的失重感倏然消失,這令玄墨瞬間清醒的睜開眼睛,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如夢幻泡影般皓雪的模樣,同時發現有一點白光開始從她的身後蔓延開去,侵蝕原本的漆黑。
「抱歉,看來⋯⋯還是來不及了。也抱歉,我又擅自做了決定。」皓雪苦笑道,亦知自己時間無多,畢竟「外面」的能量可不會等人的。
玄墨意識到甚麼似的先是臉色一沉,後而眼睛蒙上一層陰霾,金黃色的眸子頓時黯淡無光,「可妳知道嗎⋯⋯像妳這種丟失記憶的人自然是無懼的,但留下來的人往往才是最痛苦的。」
「但這是無可奈何的。」
「其實,妳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吧!」玄墨上一秒說得咬牙切齒,可下一秒越說越哽咽,「因為會甚麼都不記得,不用再肩負著甚麼,所以才能如此肆無忌憚,不顧一切⋯⋯」
皓雪聞言後微怔,轉而釋然一笑,似是洞悉在這「扭曲後」如同刺蝟的表面下真實的想法,「那就請容許我自私一點吧。」
她話鋒一轉,「我是為了你,也不全是為了你;我是為了這個世界,也不全是為了這個世界;我是為了世人,也不全是為了世人;我⋯⋯[終究僅是為了我自己而已。]因為我想這樣做,才會去這樣做。在無解的局裏,找出一絲奇蹟,即使⋯⋯很渺茫。」
在說出這些肺腑之言時,在她逐漸染白的腦海中浮現了一些畫面:親如姐妹的凜、昔日歡樂相處的友人們、曾經遊歷過的世界各地⋯⋯這些有關她喜愛的人事物的記憶,即將轉化為珍貴的養份滋養某個枯竭的空洞。
「想必到時候⋯⋯我內心深處的聲音亦會告訴自己那不留遺憾的選擇吧。」她此刻雙目如炬,堅如磐石,「玄墨,你只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就好。」
可看著對方如此斬釘截鐵,玄墨卻不甘心般咬著牙,力度之大彷彿要咬出血來,對自己再一次的無力恨之入骨。「可那份奇蹟並不包括妳。」他沉重地說:「它是[代價],亦是『光明之力的後備燃料』吧。」
為何死掉的不是我?為何作出犧牲的也不是我?而又為何⋯⋯
這些令人懊惱的質問一直盤踞在他的心頭不肯離去。
然而這一次,他下定決心般抬眸認真對視眼前之人,只見他亦抬起掌心上正交織著逆鱗之印的火焰印記與血色截劍狀的花紋印記的右手一字一句地說:「既然如此,那我也要自私一點。可別忘了,少了誰,都不行。」
他不想再退縮,躲在某人的羽翼下獨善其身,苟且偷生。一次次親眼目睹他人因自己而不幸身亡,不管多少次都無力回天,陌生人、朋友甚至自己的雙親;而他卻事與願違仍頑強地存活下來,這樣的他⋯⋯
[彷彿與將他人的屍體、骸骨踩在腳下前進無異,更如同混沌之力霸道地吞食別人的生命力轉化為自己的。]
玄墨不等皓雪察覺到的反應就心念一動,在這裏喚出奇蹟的赤紅之火和血契的雙重力量。與此同時不知是否錯覺,他感覺到左眼有一絲如靜電般輕微的痛楚一掠而過。
綺麗的火焰自掌心中騰空而起,如幾條細長的紅絲帶的血色能量亦從中迸發而出。兩者飛散開去於空中後圍繞兩人飛旋而上,接著交織起來融為一體,再一分為二各自分別射進兩人的額頭,注入雙重力量後成功激發出最後的力量。
在外面兩人的軀體此刻爆發出強大的能量,隨著強勁的衝擊波一浪又一浪向外擴散,裹挾著黑紅色光點的銀色光柱射上雨空徹底驅散陰霾,將天邊染成一片魚肚白,更有充盈三色能量的晶瑩光點從晴空散落下來,宛如初雪一場。
凡被光點雨觸碰到的人事物,都會傾刻間修復如初。一切的一切都以某樣不足輕重的犧牲作為代價回歸正常、正確的軌跡。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見過光明。]
(第九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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