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完成罰抄的萊恩和霧昕在游的陪同下前往月琉璃的辦公室交差,但沒想到各捧著一疊紙張並肩而行的三人剛踏出宿舍門口,就被一個迎面而來的人拉住了步伐。
「抱歉,打擾了。請問⋯⋯」
聽到這把有點耳熟、像百雀羚鳥般婉轉清脆的聲音,游錯愕地抬頭一看,驚訝發現來者居然是之前對自己有個救命之恩的花見,「花見⋯⋯小姐?!您怎麼在這裏?」
此行身穿便服的花見微微一笑,聽出眼前的藍色靈魂是誰了,「游,好久不見,你仍安好嗎?」
「小姐有心了,我很好。」但游的臉上卻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不自然,他微笑著向花見點頭哈腰。
站在旁邊的萊恩和霧昕只是禮貌性的向花見點點頭,然後靜觀其變。畢竟兩人對這位老師不是很熟絡,只是碰見會禮貌性打招呼的程度。
「我是受到月琉璃的委托,前來拜訪玄墨的。」花見婉轉提醒游她此行的原因,並以此名義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聞言,游這才想起前幾天玄墨說過他拜託了[黑鴉]那邊派一個醫術高明的成員過來看看皓雪的狀況,「原來如此。」
他卻在心中重重一嘆,心想:唉呀⋯⋯我怎麼這麼糊塗啊?差點壞了玄墨交代的事了⋯⋯
「不過,玄墨現在暫時不在,不知小姐您可否稍等?」游面露難色的說,並不由得擔心起昨日去了圖書館後就一夜未歸的玄墨和皓雪。
萊恩一驚,「甚麼?玄墨他現在不在?那現在是誰在照看皓雪啊?」仍捧著一疊紙張行動不便的她著急地要掉頭回去。
見狀,游立即一個箭步擋在萊恩的去路,「等一下!」
「游你幹嘛?」萊恩蹙眉道,語氣略顯不耐煩,並下意識托了托手上的紙張。
見快要瞞不住了,游輕嘆一口氣後只好如實告知,他湊到萊恩的耳畔低語了幾句,簡略地說明整件事情。
萊恩越聽臉色就越發白,最後不禁大吼一聲發洩一下,「啊——!這甚麼糟透的事情呀!游你怎麼就不早點告訴我,弄得我現在才知道?」她氣呼呼地鼓起腮,在強烈表示她的不滿。
雖然覺得萊恩鼓起腮的樣子有些可愛,但是游深知生氣的她是不好惹的,小時候他就已遭殃了好幾次,這次他仍然只得低下頭小聲嘀咕了一句:「我⋯⋯我只是不想妳擔心而已⋯⋯更不想妳罰抄雙倍。」他現在看起來非常委屈,委屈得像一隻可憐巴巴的狼崽。
即使游的聲量有多麼的小,但是萊恩還是清晰的聽見了,「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行!」她嘴上雖是如此截鐵斬釘地說,但心底裏還是因他對自己的關心而感到喜悅。
轉身想離開的她背對著游還是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笑,「霧昕,我們快走吧!交完這些罰抄就馬上去找他們兩個!」
「好。」其實霧昕對現在的情況一知半解,但還是先順應萊恩再加以了解。
與此同時,「看」著霧昕的花見神色微變,似乎是發現到甚麼了。
然後剛走了幾步的萊恩突然想起甚麼似的驀然回首,認真地對游說:「游,你不用幫我們拿過去了,你待在這裏先招待花見老師吧。」同時她給他打了一個眼色。
「好吧,不然只留下花見小姐一人在這裏也不太禮貌了,也不是應有的待客之道。」游把手上的紙張小心翼翼地平均放回萊恩和霧昕的一疊紙張上,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達成「仙女散花」的壯觀。
她這是想帶走霧昕以便我們說話吧?
他多少能知道她的用意。
正當萊恩和霧昕想快步離開時,卻被花見的一句話拉住了腳步。
「且慢。」
兩人聞聲回首,臉上略顯疑惑。
「這位辦完事後,能否讓我叨擾一下呢?」花見說著向霧昕伸出手,在她眼中的正又是一個美麗的白色靈魂。
她還清楚記得上次見到這般美麗的白色靈魂,還是初見白帝皓雪登上傳說的那時候。皓雪的白色靈魂純潔如冰雪,雪白的色澤就像一輪明月般皎潔,萬中無一的耀眼奪目,亦不經意間就被它散發出來的光輝治愈了。
萊恩和霧昕面面相覷,旁邊的游也感到不解。
⋯⋯
不一會兒,萊恩和霧昕已從辦公室交完差回來了,她們到201號房間與游和花見會合。四人坐在圍著白色圓桌的椅子上。
看著三人對峙的游回想起幾分鐘前與花見等待的期間⋯⋯
「花見小姐,您這是⋯⋯」眉頭深鎖的游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問才好。
花見卻洞悉游此時的疑惑般解釋道:「放心吧,依照她的靈魂本質來看,她本不是一個惡人。而且,啻那孩子拜託我要救援的妖就在她的身邊,只是⋯⋯」
她說著露出了憂愁的神色,「雪女目前的情況也不樂觀⋯⋯」
在聽前幾句時本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但當聽到「雪女」這一詞時游頓時驚訝不已,震驚得瞪大了雙眼,更不自覺地身體靠前的發問:「等等!您剛才是說⋯⋯ 『雪女』嗎?」他甚是難以置信,畢竟在他的記憶中,雪女早已犧牲自己僅想讓白帝有一個存活下來的機會,而現在⋯⋯
「是的,依那孩子親眼所見的蒼白的形象,我所『目睹』的所剩無幾的靈魂氣息,那的確是雪女凜。」
見花見如此肯定,游現在的心情有些複雜,面露難色。
彷彿察覺到游現在有點矛盾的心情,花見體諒般不作聲,留出一些沉澱的空間給他。
沉默片刻,游才沉重地緩緩開腔:「花見小姐,您曾說過靈魂的本質是先天性的,後天是無法改變的。那麼,人的本性⋯⋯」他再次欲言又止,垂眸不安地玩弄著手指。
此刻在花見眼中的是,一個總是顯得哀傷的藍色靈魂,她穿透過靈魂藍色的表層,「看」進其內核發現它開始渾濁,已然沾污了原本清澈透明的海藍寶石。[再一次的。再度動搖,再度被黑色污染。]
彷彿能洞悉人心的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耐心地說:「你是在擔心『獨狼』就是你的本性嗎?游,你為甚麼會有這個想法呢?」
「雖然我已經決心告別過去,但是⋯⋯我最近一直都在重複做同一個惡夢,夢見那個幻境中的惡魔回來找我了,並告訴我我永遠都逃不開它——獨狼。它彷彿是⋯⋯」游低下頭說,此刻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早已深刻在自己的靈魂深處。]」
其實,我也不知這是否受到幻境的影響⋯⋯
「其實你不必過於杞人憂天,你的靈魂會永遠指引你應當前往的道路。」
這時,花見想觸摸眼前流動的湛藍般向游伸出了手,語調略顯憂傷的說:「只可惜⋯⋯游,你知道嗎?你的靈魂已經開始——」
⋯⋯
回想到這裏,游的思緒突然被人打斷了。
「喂!游,你怎麼還發呆了啊?」萊恩在游的眼前揮了揮手。
「啊、抱歉!我們說到哪裏了?」但游還是有點心不在焉。
注意到游臉上明顯的不妥,萊恩便關心地問:「你⋯⋯沒事吧?還是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游對視萊恩深綠色的雙眼扯起一抹苦笑。
見此反應,萊恩不自覺皺著眉頭心想:唉⋯⋯這傢伙又來了⋯⋯又是甚麼都不說。
然後她有些納悶地看向花見心想:不過,花見老師她⋯⋯為甚麼要留下霧昕呢?就算那樣,也不必吧⋯⋯
「花見老師,依妳剛才所說,妳是收到情報:本應消散的雪女現在不知為何會在我的身邊苟延殘喘,而且現在看來還有一線生機?」霧昕佯裝對雪女現在的狀況完全毫不知情。
看來,這便是影子所喚來的人了⋯⋯
「是的。至於雪女為何會在妳身邊,這也許是妳冰雪能力的關係。」善於體諒他人的花見沒有點破當中的詭異之處——在霧昕身上僅屬於[那邊]的靛色氣息,「不過我需要霧昕妳的配合,妳的幫助。至於上課那邊,我之後會親自向月琉璃解釋,相信救人為先她是能體諒的,不會過於責備。」
她頓了頓,似乎稍微想了想的對霧昕說:「請恕我冒昧,那個木盒⋯⋯妳能拿過來嗎?那個東西,在這次算是重要的藥引。」
「木盒?」霧昕平靜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這也是影子告訴她的嗎⋯⋯?
彷彿察覺到對方的疑惑般,花見微笑解釋:「我是『看』到的。用『心眼』。」此刻在她眼中,有一股淡淡的靛色氣息在白色靈魂的周圍環繞不散,而雪女所剩無幾的靈魂氣息則依附在其中。
雖然暗橄欖綠色的雙眼早已在向[那人]以換取珍貴藥物拯救多人性命的那一刻失去了,但是那人卻因欣賞自己而贈予一個能看見靈魂色彩、本質的能力——[以心去感應一切]。
不論能拯救到多人性命,還是贈予自己這個特別的能力,她都相當感激那人。更何況現在相比起以前,她也許能看得更透徹,領悟更多。
於是霧昕稍離片刻,去自己的房間取那個木盒。在此期間,留在原地的三人稍微討論接下來的安排。
「那個⋯⋯我們能留下來幫忙嗎?」游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直面「它」,鼓起勇氣、絕不逃避。
此話一出,就立刻遭到萊恩的不滿,畢竟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但礙於花見的存在,她只好在游的耳邊低聲反駁,「喂!我們不是要去找他們兩個嗎?怎麼還留下來了?我覺得救雪女她們兩個就已經足夠了,我們不必⋯⋯」
「游,你已經決定好了?」對於游這次的選擇,花見是比較欣慰的。上一次,他一意孤行,她無力勸說,只得讓陷入迷途的他一錯再錯,最後無力回天。
聞言,游銀灰色的曈孔微微一縮,隨之看著花見堅定地點點頭,「嗯。」
然後仍目光不移的對萊恩說:「我相信玄墨,所以⋯⋯」他輕輕一笑,「當然,萊恩妳要是放心不下,妳就先去找他們吧。」他現在不敢與她對視,生怕被她看出甚麼端倪。
看著游此刻認真無比的神情,萊恩最終只得別過頭輕嘆一口氣,嘀咕一句:「老實說,我現在都弄不清楚我該擔心你們哪個了⋯⋯」
⋯⋯
這時,拿著木盒的霧昕奪門而入,臉上難掩喜悅之情,「萊恩、游,他們回來了!」她這次倒是帶來了意外驚喜。
眾人聞聲回首,只見揹著似乎已經陷入沉睡狀態的皓雪的玄墨剛好到達門口,兩人身上各處都有些明顯的損傷,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損,讓人想像不到他們到底經歷了甚麼。
萊恩大吃一驚,急忙過去將兩人迎進室內,「你們一整晚到底哪裏去了?!你們沒事吧?」
游也過去接應他們,他攙扶著玄墨,只見其臉色平靜,沒有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依然是那麼讓人捉摸不透。
然而花見在「看」到玄墨靈魂的一瞬間,卻露出了憂愁的神情,似乎看到了甚麼不好的東西。其實在空中花園噴水池邊的第二次見面,在近距離下她就已經看到了,但沒想到這次已經[腐蝕]得更加嚴重。
他的生命力也似乎⋯⋯
[靈魂本質如何,人性也是如此?]
(第三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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