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清幽靜謐的夜晚隨著一發不可收拾的大雨變得越發蒼涼,甚至已能直接沁人心扉。
霧昕站在學院某處的屋檐下停歇,手中還有一把沾濕了的摺疊傘。她若有所思地仰望著漆黑的夜空,聽著看似無盡的雨水滴答滴答的響個不停,感受著氣溫下降的變化。
這時,藏在口袋裏的翠綠色小樹苗忽然亮起有人來訊的提示光,青色的亮光透出了薄薄的衣衫。
霧昕不慌不忙地掏出翠綠色小樹苗投放出翠的全息投影,「大人。」
「霧昕姐姐,妳現在還好嗎?我剛從夢妖姐姐聽說了這次夢境之旅的過程,也知道個大概了。」
「回稟大人,這不要緊。」霧昕低首下心地說,「只是⋯⋯萬分抱歉讓大人失望了。」她再低下頭盡示歉意,宛如犯了錯待受責罰的孩子。
翠瞄了一眼霧昕後,隨即笑得瞇著眼睛,但隱約可見眸中那不易察覺的銳利,「沒事沒事~霧昕姐姐力量失控了,也是不容易的啦。真是辛苦妳了。」
「不辛苦,這是應該的。感謝大人體諒。」霧昕依然恭敬地低著頭。
「霧昕姐姐,我想妳幫我看看這個。」翠直接將一份資料投影過去霧昕那邊,似乎另有盤算。
「是,大人。」霧昕聽令抬起頭仔細閱讀一下。
嗯?這份資料⋯⋯更像是一份收集某人身體數據的報告。
霧昕看了幾眼就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不禁眉頭一皺,神情嚴肅,殊不知她這細微的反應都被翠盡收眼底。
暗影之妖、絕命花印、一股寄宿的強大力量、「星火」、某種異常的缺失、中毒⋯⋯
等等,暗影之妖?!那這豈不是⋯⋯!
⋯⋯
「不問別的,霧昕姐姐妳覺得這個人如何啊?是生或是死?」
「回稟大人,若這份報告屬實,這人恐怕已經是⋯⋯[死人]一個了。當然,我並非質疑大人的真實性。只是⋯⋯」
「只是太離奇了吧。」翠微笑著將霧昕的話接下去,「哈哈,沒事呀沒事呀~霧昕姐姐會這樣想當然情有可原,畢竟我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未必會相信這種荒唐的事情呢。」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越發銳利的繼續說:「不過依照第一欄內容,妳應該看出這是關於誰的報告吧?」
「是。玄墨的。」但霧昕下一秒就想到翠極有可能會這樣問的原因,「大人,我⋯⋯」
「嗯哼~」翠此刻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單手托著左臉頰歪頭的說:「真是太可惜了,霧昕姐姐特殊的能力這次居然失靈⋯⋯不過,這應該只是暫時的吧?」
聞言,霧昕深藍色的眸中閃過一絲慌亂,稍微垂頭並身子略彎的應道:「是⋯⋯」
「畢竟要是永久失靈的話⋯⋯我可是會很傷心的了,妳知道嗎霧昕姐姐?因為——」
下一刻,氣氛驟降至冰點,就連翠往日的笑臉也被濃厚沉重的陰霾吞噬,但卻無法遮掩散發著不祥的光芒的翠綠色雙目。圓睜的雙眼此刻酷似潛藏於漆黑中虎視眈眈的野獸,教人不寒而慄。
「這樣就會代表妳已經是一枚[棄子],等同於廢物的存在⋯⋯呢。」他亳無感情地說,但在說最後一字時卻露出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答容。
聽到這裏,霧昕依然低著頭,但用不著抬頭看就能深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駭人目光,凌厲得快要看穿任何靈魂深處,恐怕就連昶帝也不能倖免。
不知過了多久,霧昕感覺到頭頂上的威壓悄然離去,但她仍屏息靜氣,不輕舉妄動,直至——
「哈哈~霧昕姐姐妳知道不?」翠笑出了同齡孩子般的笑聲,「直屬於父親大人的焚哥哥擁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我一年半前收為麾下的C擁有⋯⋯哦不,我差點說錯了。他看似平平無奇的普通人,但其實啊——
他可是[來自未來的機械人]呢。而且我不久前還發現,他身上似乎有操控[幻之力]的可能性。當然,這還有待研究呢。」
聽到最後幾句,霧昕神色微變,心想:來自未來的機械人?而且能操控幻之力?這些⋯⋯
「另外,那個黑幕⋯⋯似乎也挺有趣的,不管她身上的秘密或是真正的能力。」
靜止。緊接而來的只是一段異常沉重的靜止。
霧昕依然維持著低頭鞠躬的姿態,看起來已卑微到極點;翠依然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對方,宛如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兩人不知沉默了多久,靜止的時間再次流動⋯⋯
「那現在看來霧昕姐姐的能力是被『它』干擾了,才會嗅不了那個腐爛的味道吧。」翠笑道,「妳覺得呢,霧昕姐姐?不然的話,這也太過奇怪了。」
霧昕思考了幾秒後,才謹慎地說:「敢問大人,『它』是指?」
不過翠置若罔聞般自顧自的說:「霧昕姐姐呀,這次事件過後妳還是休息一下吧。至於日後的安排⋯⋯稍後再說吧,也不急。」說罷,他不等對方的反應就結束投影了。
收起翠綠色的小樹苗後,霧昕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惆悵地仰望這片夜空心想:信任危機啊⋯⋯而且玄墨他⋯⋯
⋯⋯
在這三更半夜的夜空中乍看之下,一顆銀色的流星從學院某處直徑朝天際飛去,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但近看就可知,那其實只是某兩個偷溜出去學院的人乘搭銀色的圓形飛行裝置在空中飛躥而過,其中一人還撐著一把灰色的雨傘。
「沒想到加強了推動方面的改裝效果十分不錯!可謂能迅速上刀山下火海⋯⋯真好真好~」在有驚無險地飛出學院範圍後,萊恩不禁讚嘆道,非常滿意腳下可謂加強版的飛行裝置。
相對於萊恩的興奮,站在她身後的游卻低下頭悶悶不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只是機械式的發力驅動裝置。
萊恩扭頭一看,見從出發開始就一直一聲不吭的游還是如此,她就難免心頭一緊,心臟像被誰揪著般難受。
時間回到五十分鐘前⋯⋯
「喂喂?獨狼哥哥,你聽到我說話嗎?」那把如惡夢般的稚嫩聲音再次出現。
游和萊恩聞言後一驚,但兩人也隨即認出這把聲音的主人是誰,異口同聲地說:「翠?!」
「哎呀?原來夢皇大人的親妹妹也在呀?」翠聽似愉悅地輕笑了幾聲,「妳好呀,唔⋯⋯萊恩姐姐?就先姑且這樣稱呼妳,不介意吧?」
聽似友善,但萊恩深知這只不過是讓人鬆懈的把戲罷了,「咳,這還是免了吧,直接喚我名字就好。沒來由的親近只會讓人心生厭惡。」
然後她別過頭小聲嘀咕了一句:「而且我也不習慣被人喚作姐姐甚麼的⋯⋯」她還下意識搔了搔鼻尖。
「嗯?那好吧。」然後翠開始認真起來,「不過我能請萊恩妳先行回避嗎?我呢,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獨狼哥哥商量。」
「我拒絕。」萊恩不假思索地回答,「翠,我老實說,你和游之間血契的事我都一清二楚,甚至這次你讓他執行的任務也是。畢竟,你只是讓他只對玄墨一人保密而已。」
「萊恩⋯⋯」看著對方少有的凝重神色,游不禁錯愕起來。
翠抿嘴哼笑了幾聲,翠綠色的雙眼正笑得微彎,「哎呀,這也是呢。只是沒想到萊恩妳會想得如此周到⋯⋯看來是我小看妳了啊?呵呵,這開玩笑的啦~」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意從未消退,「既然如此,那現在你們兩個就一起來到我這裏吧——那個[最初的約定之地]。」
⋯⋯
「游,我們到了。」萊恩凌空操控飛行裝置徐徐降落,並抬眸瞥了一眼飄著濛濛細雨的夜空。
再次來到當年與萊森兄妹留下紀念的荒涼崖壁,游這次只是稍為冷淡的將周圍都掃視一遍,也沒太大的變化。但畢竟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而這次——第三次來到這裏也該要習慣了。
「翠⋯⋯」他定睛一看,就立即發現頂著一片頗大的樹葉在崖壁下似乎已經等候多時的翠,只見樹葉的陰影遮掩了模糊的上半臉,只是清晰的露出了下半臉的微笑。
萊恩把飛行裝置收起後,就與游並肩而行走近翠那邊,但仍保持一段警惕的距離。與翠的交涉,絕不可掉以輕心,讓其察覺到任何的破綻。
「哎呀,你們真是害我等了好久啊。」翠稍微抬起葉面看向兩人,另一隻手中正是血靈石,「只是⋯⋯萊恩吶,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妳。妳說妳知道獨狼哥哥這次執行的任務是甚麼,那妳這是不打算阻止他,反而是要助他成功?」
萊恩聞言後深綠色的眼珠子一轉,煞有介事地答道:「這只不過是權衡利弊罷了。靈戒可以再找機會奪回,但他的命可是只有一條⋯⋯更何況我喜歡他,絕不會對他見死不救的!」
聽到最後一句話,其實游有些驚訝,沒想到為了增加真實性不讓翠起疑,萊恩居然連這件事都搬了出來。
聽著這些難辨真假的話,翠只是瞇起眼睛似乎將信將疑,「唔⋯⋯這樣子呀。不過我倒是願意相信萊恩妳會日久生情,至於那個冷血無情的獨狼哥哥⋯⋯」
「夠了,廢話少說!」游把雨傘塞到萊恩的手中後就踏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緊接著二話不說地將一枚銀白色戒指迅猛的擲向翠,劃出一道完美的銀色拋物線。
見狀,翠立刻反應過來把以擋雨遮陽用的樹葉往上一拋,與此同時縱身一躍,眼疾手快地單手接過戒指並迅速放去另一隻手上;在腳尖落地的同時他就接回飄然落下的樹葉。整個流程一氣呵成,動作乾淨利索,毫不拖泥帶水。
臉帶微笑的他低頭仔細觀察手中戒指的真偽,中途卻不慎手一抖,以致戒指掉落到地面,不過懷中血靈石仍被他緊緊握住,彷彿這才是最重要的一個。
「哎呀!我真不小心呢!」翠卻不慌不忙地俯身拾起,拾回後又隨意地反覆打量一下,下一秒戒指卻再次「不小心」掉落到地面,甚至滾落了幾圈,沾滿了淤泥,但這一次他卻完全撒手不管。
見到這一幕,游和萊恩都不禁緊張起來,屏息靜氣。
好半晌後,翠先是默默收起血靈石,後而摘下頭頂上的青色小禮帽將其隨意一拋;隨著小禮帽在空中的飄落,他想到甚麼好笑的事情般當場捧腹大笑,甚至笑得前仰後俯,東歪西倒,似乎已將往日的基本禮儀拋諸腦後。
「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啊,原來萊恩妳對獨狼哥哥的喜歡只不過是如此廉價!我還以為⋯⋯哈哈⋯⋯」他已笑得說不下去了,就連手上的樹葉也被弄得搖擺不止。
對於翠這突如其來的誇張的反應,游和萊恩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處理,只知對方真的是反覆無常。
不知過了多久,翠只是恢復平靜的說:「我說,哥哥姐姐你們到底想糊弄誰呢?」他臉上的笑意猶存,但語氣此刻卻是再冰冷不過,氣場驟變,「還有那位在暗處偷窺以及施法的幻妖姐姐,妳也該出來了吧?不然賴皮就沒甚麼意思了。」
然而,幾十秒後仍是全場一片寂靜,只有滴答作響的細微雨聲。
見此毫無反應,翠只是失望似的搖頭嘆息,然後毫不留情地抬起腳踩碎戒指,甚至用力反覆碾碎成慘不忍睹的碎屑,讓眾人看清這殘酷的現實。
「老實說呀,幻妖姐姐的幻術我早前就已經破解到了。而且你們應該還不知道吧?白帝手上的靈戒其實本是[昶帝的東西],而且由這世上最堅硬的物質鑄造而成,根本就不是踩一腳就可輕易碾碎毁掉的。」
然後翠再次滿臉堆笑,氣場恢復如初的說:「而世上最堅硬的物質⋯⋯恐怕是昶帝的鐵石心腸了吧?哈哈~」他說到這裏就不禁輕笑幾聲,甚至笑出了眼淚,彷彿對自己剛才所說的感到可笑。
他用指節輕輕抹去眼角的淚水,「哎呀⋯⋯我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們也該十分清楚了吧?」
[但願事情不會朝最糟糕的局面發展。]
(第五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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