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明媚,天印山風光旖旎,美如畫卷。
隅中將至,太陽透過華麗的欞格窗,照射到望舒樓頂層的深閨,但見房室的四壁塗上了靛藍色青漆,九尺銅頂下的天棚飾以蔚籃色主調丹青,圖案如綺,倒懸重葩華蓮,整齊羅列於天井之上。
少女酣然熟睡,仰望綺井含葩,如夢如幻,恍如置身毗琉璃光明中,被一碧無垠的天穹覆蓋。
床幔裡面,盡是一片春色無邊的景致,只見一張姣好臉龐正枕在一雙潔白皓腕上。長長鬒髮散而不亂,宛如貂裘錦衾,卻遮蔽不住這副胴體的玉骨冰姿。彎彎長長的睫毛微微跳動,正還處於半醒猶未醒的迷離中。
日上三竿,貪睡的少女終於都願意睜開她的眼睛,好不容易才慢慢、慢慢撐起那副處於玉體橫陳狀態的嬌軀。少女身上一絲不掛,腰仰後彎,稍稍伸展了一下她的柔軟胸椎,感覺有點懶洋洋的,卻又不自覺地顯露一副撩人的騷姿。
椅桐侍候了她一整個晚上,徹夜未眠,臉上似仍掛著甜蜜美滿的笑容。
「姑娘,妳今天臉色好多了。」
使女向她遞上一襲褻衣,柳月輪半掩著小嘴打呵欠,似乎沒有把它穿上的意思。
「我也感覺挺好的。」
「那麼讓奴婢來為妳把脈吧。」
「不用把脈,」柳月輪執起使女雙手,放在自己豐盈欲滴的胸脯上面,「妳用手去感受我胸口的高低起伏,不就更直截了當?」
椅桐如她所願,輕輕的按,輕輕的捏,直接用雙手感應她的心跳脈搏、她的呼吸起伏,醫者的心卻比她的跳得更快,像有種說不出的愉悅。
「姑娘受此沉重內傷,竟然這麼快便痊癒,真氣甚至比沒受傷前更充盈,妳的胸口真的一點都不痛了?」
「當然還會痛,昨晚我倒是真的身受重傷,心脈迸裂,還吐了很多很多的血,不過妳是知道的,我每次受傷,本元都會大幅提升。這點小傷小痛已經不礙事了,筋脈中的微小創口,不用幾天便會自行復原。」
「姑娘沒事便好。」
「我已經沒事了,椅桐的手捏夠了沒有?」
「呃⋯等等,讓奴婢再仔細檢查一下⋯⋯」
柳月輪見她檢查得很入神的樣子,甚至到了樂極忘形的地步,開始有點容不得她,當下挺起胸脯,欺身壓向她,面對面輕聲說道:「椅桐越來越壞了,昨夜還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偷親我!」
椅桐被她壓迫得透不過氣來,忙把臉轉開,矢口否認:「哪有!只怕是姑娘自己太累,睡得太甜,夢見某位公子親妳吧。」
「是嗎?」柳月輪眉頭微蹙,使出擒拿手,一把攥住她用來捏自己的手,緊緊不放。
椅桐晏然自若,從容掙開她的擒拿手,旋即運勁衝她胸口打出一記摧心掌。
「姑娘也越來越壞了,想欺負奴婢嗎?」
「痛死我了⋯⋯」柳月輪身中重掌,揉了揉心口,明顯被打得痛了,當下氣沖沖的抱臂環胸背向著她,「一點都不好玩,本姑娘要沐浴更衣,以後都不想理妳了。」
椅桐嗔笑一聲,伸手從後攬住她的小蠻腰,在她耳邊輕聲的說:「小氣鬼!」
柳月輪把臉轉回來,從使女的臉上蜻蜓點水索回一吻,作為報復她的方式。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geLb9hTDm
「以後不許親我!」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DvqFCAqlY
儘管這種欲拒還迎、以吻還吻的報復方式,有點令人難以理解。
「不親就不親嘍!」椅桐冷哼半聲,揮一揮衣袖,不帶半點怨懟離開,「姑娘自己沐浴更衣好了,日上三竿,奴婢還要去著令庖房為妳準備『朝』、『食』——」
「椅桐不侍候我,叫我如何沐浴更衣了?」
柳月輪嗲聲嗲氣拽住使女的衣袖,強行把她拉回來擁入懷裡,用熊抱緊緊鎖住不放。
二人臉貼著臉,鼻尖相碰,各以十二分古怪的眼神互相凝視。
椅桐被瞪得暈頭轉向,快也抵受不住媚惑,在徹底沉淪前的一剎,及時抽身別個臉去,險些沒被小狐狸精一雙電眼攝走魂魄。
柳月輪見她嬌羞滿臉,兩頰桃腮泛起火熱的紅暈,也自覺玩得過了火,匆匆鬆開雙手,低聲啞氣地說道:「我只是跟妳玩玩而已,妳不要當真,妳知道我⋯不喜歡女人的。」
「妳每次欺負完奴婢,都說同一番說話!」
「誰叫妳每次都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偷親我,本姑娘睚眥必報,現在知錯了吧?」
「姑娘⋯⋯」
「呃⋯討厭⋯妳⋯又想怎樣⋯呃⋯⋯」
使女今次採取主動,把一張美麗的臉都埋進主人的丘壑深溝,兩手更如探驪取珠,如獲至寶,不停撫弄左右二峰的梅花白雪。
主人將使女擁抱入懷,擼小貓似的摩娑她的脖頸,青蔥般柔嫩的指尖沿著香肩的曲線,慢慢滑落至她的玉背、她的腰窩。
使女感到腰背發燙,輕喘一聲,發了狂似的使力吮吻那對高聳入雲的雪峰,登山的沿途一路留下矚目的印記,可惜雪膚的吻痕只如曇花一現,轉眼即逝。
主人被嘬得痛了,也自覺玩得過了火,速速把使女推開,改作俯身親吻她的額頭,「喂,妳今天抽水夠了沒有?我可以去沐浴更衣了嗎?」
女使小嘴一噘,將手指停在下唇,示意主人親她的嘴巴。
主人可吝嗇得很,托起使女的下巴,只輕啄她的唇角一下,便往閨中浴池方向奔去。
「不給妳親!」與此同時,主人清澈甜美的聲音在綺井的上空悠然迴蕩,繞梁不絕,「不要磨蹭了,我還得要出門一趟。」
「姑娘要去哪?」
「嘻嘻,自然是去找人算帳了。」那個聲音自遙遠的浴池那邊傳回來。
使女嘟囔道:「小氣鬼!」
深閨中的主僕二人似有非一般的親昵關係。眼前這個甜美可人的使女,對比起昨夜那個鬼神般深沉可佈的椅桐,彷彿變了個人。
椅桐的父王要她一直蟄伏在月輪天女身邊,到底有何意圖?
***
建鄴東郭籬外,位於破崗瀆接壤淮水的交匯之處,有一人聲鼎沸、品流複雜,被本地人稱為「南市」的小墟市,據說南市乃句容縣鹽幫看管的地頭。
盤踞此地的不盡是一些下九流人物,可算是個藏污納垢、龍蛇混集的地方。
南市今天才不過日中,已有兩幫人馬,分別號召了過百人眾正在大聲叫囂,互相挑釁,一時間形成兩軍對峙之勢。
這兩幫人的頭目,分別是吳興沈二爺門下的李踐和龐小虎,以及句容縣的豪強 ,人稱「白老大」的鹽梟白愁。
龐小虎道:「李踐,今天別再給我搞砸。」
「你少擔心吧!我李踐說話算話,既已答應錢先生鏟除白愁,定必做到。」
李踐嘴上說得雖硬,卻見他大汗淋漓,兩臂血脈賁張,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是脹鼓鼓地,像隨時快會爆出血來。以他現下這個情況,真的能夠跟人動武嗎?
反觀龐小虎,右手被布條吊掛於胸前,臂腕有幾片竹夾牢牢固定著尺、橈二骨的位置。此子昨夜出手襲擊李踐,遭到對方體內真氣反噬,導致臂腕骨折。
「那就好,不然鹽幫跑個美人兒出來,老哥你又要見一個保護一個。」
李踐被戳中要害,心中滿不是味兒,惱道:「哼,你少囉嗦!」
話音剛落,劍拔弩張的雙方一言不合,終於大打出手。
鹽梟白愁一馬當先,直覺好比虎豹豺狼還要敏銳,厲目一掃,鎖定了對方的傷病弱者,逕往「玉面小白豚」胖哥衝將過來。
這就叫做物競天擇。
龐小虎右手負傷,加上最近的伙食太好了,導致體形越發肥胖,大大影響他發揮平素的武學水平,頓時被攻個措手不及。
白愁見胖哥窩囊至此,不由暗自歡喜,賊笑一聲道:「沈二最近都改行養豬哈,這胖子死定了。」
龐小虎險象環生,不忘往後急退,甚至不顧面子,大聲求援:「李踐,快救我!」
李踐雖與他不和,卻也容不得別人來殺他,立即拔出鋒利的短劍,厲聲喝道:「白愁,休想傷我兄弟!」
驀地寒光一閃,只聽得「嗆啷」一聲,白愁手中漢劍竟遭人削掉半截,當真造夢也沒有料想得到,這柄伴隨自己征戰多年的寶劍,在李踐的匕首下會變得不堪一擊。白愁畢竟身經百戰,況且能夠成為句容懸一方豪強,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只見他飛快地把剩下的半截長劍返轉過來,反手一劍,連消帶打,朝著李踐的脖子砍將過去。
龐小虎心神稍定,總覺得自己最近一直連連丟臉,不由得憋了滿肚子怨氣,今趟鐵了心都要向白愁全力飛踢一腳,以顯神威,豈料腳下一滑,不曉得踩到狗屎還是牛糞,害他當場摔了個大跟頭,好不狼狽。
廝殺正烈,路旁有家陳設簡陋,不甚起眼的草寮酒舍,店內的酒客大都早已雞飛狗走,就只剩下一席酒客平靜如故,老是磨蹭著,好似有種泰山壓頂不彎腰的皇者氣度。
席上的主人家姓沈,名祥,表字慶雲,以字行於世。
沈慶雲家族系屬吳興沈氏旁支,乃三吳富甲一方的甲第豪族,坐擁良田萬頃,門下能人異士眾多。當朝手握重兵的龍驤將軍沈充,便是出生於吳興沈氏這樣的門閥世家,可見他們在江東一帶勢力之大。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LCZUxq98i
沈慶雲二十有五,正值壯年,正因家中排行第二,故有「吳興沈二爺」的外號。
只見他的臉如雪白,一雙妖嬈的丹鳳眼微向上翹,眼梢的睫毛彎彎長長,可生得比女子還要修長漂亮,潤澤豐滿的唇吻總愛在有意無意間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醉人笑意,很是好看。此子出身江左,卻跟南渡江東的晉人一樣喜歡袒胸露臂,他在半截寬袍內便只穿一件小冤家為他親手編織的貼身心衣。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enmqRDSNW
這麼權勢滔天的男人又那麼深情,簡直近乎完美,沒得挑剔。
可他榻上的坐姿就真的不敢恭維了。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66TkmlbYk
這人總喜歡箕踞而坐,兩腿張開,重心稍向前傾,兩肘承在微屈的膝頭上,盡顯浪蕩子玩世不恭的態度。雖說這是一個儒教沒落、放飛自我的奔放時代,但這種坐姿在時人的眼下仍是有夠不雅的。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gSzpGCF2q
坐在他左右兩旁的,分別是錢萬山和金槍俠孟纓。哥兒仨坐在一張榻上不分彼此,煮酒論英雄,其樂融融。
少焉,沈二爺自備的青銅酒樽漸漸騰起一股甘甜蒸氣。
錢萬山笑言自若,突從懷裡取出一物,道:「表哥今天給二郎帶來了上等貨色呢。」
「呵——」沈慶雲一臉睡眼惺忪,懶洋洋地打個哈欠,「知我者,莫若錢萬山也!不過我說表哥,何以非要我親自來到南市,瞧瞧李踐這小子不可?」
錢萬山向他呈上一個梨子般大小的藥瓶子,「呵呵,別急!二郎便給點耐性,待在這兒看好戲吧。」
沈慶雲接過藥瓶子,扭開瓶塞,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那股藥味雖苦澀,卻有種清香回甘之味,不禁讓人再聞一聞,精神為之一振。
「這藥很不錯,要怎麼服用?」
錢萬山解說道:「直接服下便可,也可煮在溫酒中服用。這藥很足料的,每天只需服用一顆,足以讓你受益匪淺,其樂無窮。」
好東西都得與友人開心分享,沈慶雲遂說:「孟大俠也來一起享用唄。」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LoODhJMub
孟纓俯身一揖,想也不想,馬上婉拒沈慶雲這份盛情。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UkYPX2XKL
「二爺客氣了。孟纓一介武夫,斷不能白白浪費二爺這些珍貴丹藥。」
沈慶雲執意把藥瓶塞給他,「孟大俠,這藥可是好東西耶,別跟我客氣!」
錢萬山把手搭在沈慶雲呈遞藥瓶的手臂上,陰惻惻的笑道:「二郎且慢,孟大俠剛經歷連場惡戰,還有傷在身的說,這個藥性比較猛烈,對他來說興許虛不受補,我們還是等孟大俠先養好傷,再慢慢享用不遲。」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E40sYcy38
孟纓聽得錢萬山話中有話,忙向沈慶雲俯身一揖:「孟纓有負二爺噣託,害吳子洋道長丟了性命,自知闖下彌天大禍,故特來負荊請罪。」
「孟大俠無需緊張。」沈慶雲擺出滿不在乎的表情,輕輕拍了拍孟纓的肩膀,順便拿起舀酒勺為他添酒。
「我沈二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既已視孟大俠為手足兄弟,又哪有不信任兄弟之理?那位道長之事,交由我沈二處理便可。」
錢萬山揣手於袖,接口道:「孟大俠,二爺的意思是:倘若『五斗米道』那群老道興師問罪,我們還得要給人家個說法,至於那位道長之死一事嘛⋯⋯自然便要算到天印山的豪強,柳揚頭上去了,對不?」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XUut0GCwE
孟纓驀然垂下了頭,面上掛著一副鬥敗公雞嘴臉,只見他的上身乃至前臂均被布條層層疊疊的包裹著。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QWtkz2Wgx
底層的裹傷布甚至仍有血水滲出,他曾先後和晴嵐與柳月輪戰鬥,落得兩戰俱敗收場,換來滿身傷痕,還錯手殺死「五斗米道」的天師級人物吳子洋,最終被殺得落荒而逃,如今心中正正滿不是味兒。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AExCEcdN4
「二郎且慢!」錢萬山突然神色慌張,大聲喊道:「此藥不宜一次服用過多呀⋯⋯」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9skI0P7ia
可惜一切已經太遲,只見二郞已從那藥瓶子倒出三顆五彩斑斕的藥丸,「咕嚕」一聲,全數餵入喉中。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O8Z5GzkKK
那張雪白俊朗臉龐登時見得通紅如火,兩鬢汗如雨下,頂上同時冒起一縷紫色的輕煙,渾身上下迅速被裊裊紫氣繚繞。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gV3qiIVSm
沈慶雲高呼一聲,忽又如同遊靈一樣圍繞住小酒舍周邊四處晃悠,感覺像似羽化登仙,極樂逍遙,恍如置身一片天地氤氳中,騰雲駕霧而行。4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EaPac4t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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