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主殿的大門外，來自四個地區的軍隊站在空地仰頭看向位於高塔尖端的窗口，數萬名士兵以及長官屏息以待。
大門的樂隊奏響喇叭，飄揚的鵝絨披風成為空中的一抹紅，莫茵萊國王以一襲古老的褐色長袍以及白金色掛肩出席今日的大典。
一名將軍身穿盔甲手捧聖物，那是一支用白樺木以及黃金打造出的槍，經歷了六任國王，於兩百六十五年前由皇家精雕師所做。他單膝下跪獻上聖物，對方雙手拿起槍枝，在手中凝視良久。
「各位戰士們，今天我們將為了這個國家，為了莫茵萊的榮耀，獻上最崇高的禮物，地下人莊已經威脅我們一百多年了，他們十惡不赦、肆無忌憚，數次挑釁莫茵萊的主權，而今天，就是我們奪回政權的日子。」
瓦特烈舉高聖器，陽光灑落在男人身上；十二名皇室成員從門後走出來，其中也包括瑪格麗娜。他們換上更華麗的禮服，梳起更繁複的頭髮，畫了更精緻的妝容，漂亮的瑪格麗娜不曾像今日這樣美艷，她抬起頭俯視地下的士兵，耳垂上的寶石熠熠生輝，一雙晶瑩剔透的藍眼睛透不出任何欣喜。
「莫茵萊的戰士們，我們經歷過了阿斯卡戰役、熬過了奧林帕斯山的爭奪戰，這次的反抗行動我們同樣無所畏懼，因為我們有你們，你們是所有人民的英雄，是勇者，也是我的孩子，願克洛伊女神保佑我們！」一聲爆鳴炸裂在城堡上空，子彈衝破天際，藍色的煙霧瀰漫在天空，國旗高高升起在城堡兩側飄揚，所有人齊聲吶喊。遠在其他地方的同胞們也在營地內振奮旗鼓，每一個士兵都蓄勢待發，等著攻入敵人領地。
「勇往直前衝吧！你們的名字會響徹世紀，你們的屍體會滋潤這片大地，繼續飼養我們的後代，莫茵萊的英雄，我將永世奉獻給你們，與你們並肩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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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火！」費里斯卡朝著後方大吼，大炮隨即發出怒吼，砲彈沿著拋物線落入巨人島莊園的境內。
「費里斯卡，我覺得夠了，沒必要再糾纏下去。」副首領麥吉爾跌跌撞撞找到男人，「大家沒有餘力再打下去了，巨人島他們也是。」
「我們犧牲了那麼多東西，花了那麼多錢好不容易撐到現在，在這個大好時機你要我收手？」他厲聲質問對方，「我們死了多少人？我們葬送了幾個同為殺手夥伴？我們莊園沒有回頭路了。」
「你不能以大局觀決定戰況，你是首領啊，我是副首領，我們有義務保護我們的下屬，錢沒了可以賺回來，可是那些人呢？那些我們養的士兵呢？他們回不來了。」他聲淚俱下，半邊臉都是泥沙，「皇室要打過來了，我們就要滅亡了，費里斯卡，我拜託你不要殺紅眼。」
「既然那些人回不來了，我們就不能浪費他們的犧牲，我們必須要贏，港口必須拿回來。」然而他一把推開副首領準備第二波轟炸，他說的沒錯，兩邊都沒有回頭路。
「不要！拜託你不要！」
「開火！」
哀嚎的慘叫聲四起，巨人島的攻擊也打中他們，殘破的莊園岌岌可危，士兵都已經死過一輪了，殺手逼不得已也親自下場，但結局就是兩敗俱傷。
「拜託……不要打了，算我求你，我們的人快死光了，你的下屬根本沒有繼續迎戰的勇氣，戰況太窒息了，費里斯卡，我們投降好不好？莊園的成員加上你我連十人都不到，之後還有另一股勢力會打來，求你……」麥吉爾跪倒在首領面前，身後是一片人間煉獄，高空中下著灰燼，那些都是他們夥伴們的殘骸。
「麥吉爾，你不懂，你只在乎人命，而我在乎的是比利湖莊園的聲譽，是我們日後的資金，人沒了並非回不來，我會再從村子裡挑新一批殺手，到時候一切都會步回正軌。」
「費里斯卡，我的妻女都在、在巨人島莊園，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我的妻子去年在大本營，被修用鐵棍打死了，我能說什麼嗎？」他靜靜看著遠方冒煙的敵人莊園，雙手背後。「在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如果你不願再替我做事，那我現在就送你去和家人團聚。」
「費里斯卡……」麥吉爾雙腿顫抖，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向戰場，他看見在廝殺的人類，在逃亡的動物。他淚眼婆娑，視線模糊，那些焦黑的屍體被埋在墟莽地下，昔日的同伴如今各個慘死異地，麥吉爾悲痛欲絕卻無法做什麼。
「麥吉爾，你還願不願意做我的副首領？」費里斯卡掏出槍抵在他額頭，居高臨下盯著男人。
「我責任已盡，既然你願意成全我，我想……我也沒有理由違抗您。」麥吉爾笑了，蓬頭垢面的他在風中搖曳，他想起了那一天被選為副首領的聖血式，他滿心歡喜，隔了不久他與妻子誕下一個女兒；時隔多年，他的熱情被消磨殆盡，眼前的首領變得陌生，儼然不是當初他想追隨的那個小夥子。
「作為我十七年的副首領，我願意傳達你的遺言，如果你的妻子和女兒還活著的話。」
「我沒有想對她們說的話，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費里斯卡，在你的認知裡，戰士是什麼？」
「戰士就是祭品，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獻祭品，」他上膛手槍，還不忘對後方的下屬下達指令。「我很感激你這些年來的付出，你的忠誠我都看在眼裡，時候到了，該休息了，麥吉爾。」
「替我和剩下的人問好，首領大人。」
「如果他們問起你，我會說你光榮犧牲，不再見，我親愛的老朋友。」費里斯卡扣下板機，血液從男人後腦勺噴濺而出。
失去靈魂的空殼順著屋頂滑落到地面，飛越空地的炸彈轟炸在莊園前院，瓦磚瞬間掩埋了麥吉爾的身體。男人站在頂端收盡眼底，眼裡冷淡的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
砲火依舊，天空電閃雷鳴。
下雨了。
「費里斯卡！」女人的聲音傳來，他轉身一看，菲安娜千里迢迢從大本營趕回來，連氣都來不及喘。「大首領下令，內戰停止，皇室打過來了，並且港口歸巨人島所有。」
男人霎時愣在原地，手裡的槍還在冒煙，他僵硬的五官在髒污下顯得不可置信。
「你說什麼？」
「不能再打了，我們強制投降，新的敵人要來了。」菲安娜咽了口口水，神色緊張。
費里斯卡沒有思考太久，很快做出決議。「我知道了，你去準備一下，等會我會和你去巨人島莊園宣告投降，在這之前，讓我安靜一下吧。」
女人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退身離場，留下對方獨自待在屋頂。
輸了，他看見大門口架起鷹架掛上白布，士兵在撤離，一下子世界變得好安靜，只剩下雨聲。但好像又贏了。
他收起手槍，抹了把臉，看著腳前那片血跡，他脫下外套擦乾淨，隨後把外套拋向空中，任由它消失在視線裡。
我們到底輸了什麼，又贏了什麼？他跳下梯子走進樓梯間回到莊園內部，宅邸從未如此安靜，黑到伸手不見五指，他劃根火柴作為光源，來到大門口，剩餘的人站在前方迎接首領。
費里斯卡徑直穿過人群走在第一個，其他人緊跟在他身後走向那條橫屍遍野的道路，火焰在兩旁燃燒，光芒照耀在人們身上，大霧中殺手們昂首闊步，細雨打壓地上滴滴作響。
我們輸了人性，贏了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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