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說回楚服跪在地上見陽月、李暮辰此景，卻是看都不敢看，只將目光瞅向殿旁帳簾。因派中規矩，楚服自幼從未與人有過多身體接觸，更何況如此親密舉動。
尋思陽月也不知心中何等想法，明明欲抗旨逃婚，本料想陽月應面有難色抑或稍作推辭，但仔細瞧來卻看她對李暮辰此舉並無反感，還穿著男裝與陛下親暱，甚至聽來有說有笑？
可此些也不過是楚服心中所思，並未實際道出。作為當事人的陽月也無從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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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李暮辰將陽月抱離大腿，陽月才得以離開皇帝身邊，先是行禮，後回歸至楚服身旁跪著。
「呵──那妳倆還有甚想與我聊聊的？」李暮辰慵懶地打著呵欠問道。
「不，陽月叨擾陛下，如今也已心滿意足，也該是告退之時了。」陽月又對李暮辰恭敬說道：「謝陛下恩賜。」
「哎呀，說得像是我所予恩賜乃是讓妳打擾我一樣。」李暮辰下巴揚起，露齒笑道：「雖道我也喜愛如此便是，覺得妳多來打擾我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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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己不願啊！陽月喊聲不禁要從心底竄出。但自知可不能在李暮辰面前放肆，面容半分不動，又行一禮道：「能讓陛下開心，妾也身感光榮。可尚有友人需妾看顧，請恕妾先行告退，不打擾您休憩了。」禮畢後正準備與楚服一同離去時，卻聽李暮辰叫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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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心情不錯，這便予妳吧。」李暮辰走自座後取出一把長弓，弓身烏黑，其中以朱紅漆上紋路。縱使陽月泛閱過百家書籍，卻完全看不出此印記是何屬何來。
「陛下……此物貴重，恕妾不能受。」陽月愣了下，連忙擺擺手推辭，暗道拿了此弓若拉不開也無用，還不如從雁洄攜出的鈴懸弓。且真收下李暮辰所賜物品，若他時李暮辰藉機讓自己償還這恩情，那可不是自己所樂見的。
況且此弓、那鼎……怎麼每個人每個傢伙皆是想將東西丟給自己？陽月心中很是懷疑，難不成自己看來像貨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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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暮辰一聽陽月發言，此時卻不似方才玩鬧模樣。他微微瞇起眼，眼底猶如暗潮湧動，另手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扣，嘴裡吐冷冷一句：「孤的手，有些痠了。」
陽月冷汗直流，顫慄似蟲密密麻麻地自背脊攀附上來，叫人不寒而慄。經過方才那齣看似鬧劇的約定雖然稍稍覺得李暮辰有些風趣，可這並不代表自己能隨意違抗他意思。心急之下不免大驚失色，連忙回至李暮辰身前恭敬地跪下雙手接過那弓：「妾陽月謝過陛下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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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最後驚險，兩女終是在李暮辰滿面笑容注視下走出殿外。
陽月直至回房前皆是保持完美儀態，連帶眼神掃過四周，看周遭有無他人關注自己二人。外人看來，陽月此行倒還似身旁楚服五、六分，除卻搖頭晃腦過甚外皆是完美。
於房前，見四下無人。陽月便停步叫住楚服與其搭話：「方才與陛下……讓楚宗主您見笑了。」
「無礙。」楚服無論心中所思如何，面龐總是平靜如水。她暗道反正自己不去瞧，那便是眼不見為淨。
崑崙功法力求弟子心境，處事需猶如一口古井，丟入石子也起不了一絲波瀾。雖楚服心裡總想得太多，可死死板著張石頭臉卻倒也似幾分波瀾不驚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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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宗主眼裡，那個賭注如何呢？」陽月雖覺方才讓楚服瞧著自己與李暮辰身子貼近稍有尷尬，可仍強壓下羞赧，故作好奇地向楚服問道。
「你倆之間打賭，我也不好多說些什麼。」楚服並未多作表示，只淡然回覆。
「呵呵，楚宗主真是嚴謹。假若……不是以宗主，而是以一女子身份來道呢？」陽月挑眉笑道。
「若非宗主身份，同樣無特別想法。」楚服板著臉拂袖道：「無論身分為何，他人之事皆不應胡說八道，陽月妳也莫再問了。」
陽月卻是不知，楚服自有記憶以來便任於宗主之位，壓根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失去此身份一日，且楚服總怕言多語失，對外人之間事項也不會多作表示。
陽月此問，倒是著錯了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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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呢，這樣問似乎太為難楚宗主了。」陽月擺擺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心想從以前就覺得楚服死板得很，世人也總道崑崙雅正，除非傳有惡事否則極少干預塵俗，如今得到這般回答也沒多少失落。
只是想來因李暮辰隨興發旨納妃，才導致自己不得不離開雁洄經歷數次生死關頭。念頭又一轉，就算不入宮，在外頭也是凶險萬分。不免嘆道自己無論朝哪個方向走都是死地，現在又得往漠嶺行，只是這一去又得面對多少難關仍是未知……
可若真隨李暮辰意思為妃，真算得上好嗎？
陽月不禁喃喃道：「進宮成為陛下妃子，在旁人看來，抑或史書寫來，應是美談一場吧。」
只陽月此句無過多壓低音量，楚服只道是陽月在與自己說話，冷聲回應道：「若是陽月妳思此舉為美談，那便是，與他人所見所言皆無干。」
若自己也能這般不去在意他人就好了──說罷，楚服不禁心想自己身為宗主上有長輩下有弟子、內有家人外有他派，無人不將目光注視在崑崙宗主身上。不能犯錯也無法行錯一步，這般壓力如沉石重重落在肩頭，或許這才是自己鮮少說話、做事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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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楚宗主您說的話可真有趣。」陽月笑道，言語中卻是別有深意。
「……有話直說。」楚服悶聲道。她倆雖未來將同路而行，可若陽月說話一直這麼閃爍其詞、隱晦曲折，自己也未必能懂，還不如讓對方直說。
陽月正是在等楚服這句，她說道：「那句『若是最後我認為妳的價值比妳所攜珍品要高，我便取走妳了。』有多少可信的呢？」
楚服思了半响才搖首道：「半信，價值高低因人而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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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我聽來，意思就像『要是妳一點價值也無，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非也，生命無法以此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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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想暗殺我的人還多得是呢，公孫鈴是、公孫奉是，或許還有更多我不知曉名姓者是。若不這麼評測，我又有何價值，讓那些傢伙如此？」
「無從得知。世間一切都有變數，過往與人交惡，往後自會有人來尋，到時一一了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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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轉身背朝楚服，幽幽地嘆了口氣：「哎，結仇、交惡……我倒不認為單單『結仇』就有殺我的理由。」她搖搖頭道：「這理由尚須理清才是，否則難以了結。」
「若真想殺人，任何事物都將是理由。」楚服雖無殺人經驗，可畢竟身處江湖門派，對招傷敵都是免不了的，對殺生一事也有自己看法。她不解問道：「理由有何重要？」
「此不正是我如今所遇情況？」陽月回首道。她並無正面回覆楚服，而是笑著反問。嘴裡意思正是：「若我礙著他們分毫，那將我殺死的理由又算得上重要？乖乖死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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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談來也是心煩。她一邊思索今日與陽承、北垣對談情況，一邊說道：「不說這個了，眼下要先確認……朝廷各家族之間關係。」想到黑風洞中那岐山黑狼與岐山葉氏似有千絲萬縷關係，又道：「且此事武林門派似也牽扯其中，不慎讓二位宗主也參和進來，還如此奔波勞累。」
「原僅是委託查清陽家之女死因，現在則不得不隨陛下旨意往邊境去，或許往後還要面對諸多難題，妾陽月在這裡向楚宗主賠罪。」陽月向楚服低頭道：「若楚宗主想抽手，我定不會追究，至於先前日子楚宗主辛苦，報酬也會請人代為轉交。」
「委託之事必當幫您查清，此行已有太多人牽扯於內。禍亂不除，天下毋可安寧。」楚服沉聲道。可此舉卻非生怒，而是表明自己對其相當看重。她也不免想起顧子淵那日所言，如實將真心告予陽月：「自多年前武林門派牽扯朝廷諸事時，早已無法抽手。為嚴防戰火延燒至崑崙，還請讓我繼續伴您前行。」
「看來楚宗主心意已決，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等所有事情結束後，會在額外多給報酬以示感謝。」陽月聽楚服未有離去之意，雖對往後又要麻煩楚服依舊深感抱歉，但也隱隱對楚服願意留下而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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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事必當告知，昌行老在您被虜當夜身受重傷。雖命已挽回，但難保其日後會再被賊人所傷。」楚服道。心想不知這時昌毅傷勢如何，瞧初見時他能言善道模樣，先不說討不討喜，自己倒還挺羨慕他的。
「昌毅叔叔還活著嗎？」陽月驚道。當時鵲森所道，還以為昌毅已是活不成了，但如今聽楚服此言，卻是喜出望外。
「不知，將丹藥給予一旁醫者後便盡速離開了。」楚服又道。雖她不願讓陽月傷心，可瞞著她也並非好事，只好如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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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某人說昌毅叔叔已經過世了……」陽月這一驚一乍，心情又是盪至谷底，深感自責、焦慮。
似是轉移話題之舉，陽月對楚服提及於渡船上鵲森與其同伴一事：「對了，楚宗主您在河渡第二日下貨艙時，曾見兩個可疑人對吧？其中一位女子在我被劫之後，卻傳身亡。」
「其死法聽聞與昌毅叔叔的傷口似是雷同……」陽月突發此言並非胡亂說話，而是於短時間內想通了兩件事之間聯繫，不禁推測道：「襲擊昌毅叔叔的人和大理寺的追兵，也許不是一路人。」
「藥物已給，後續生死不得知。」楚服搖搖頭，她不願胡亂猜想，嘴裡只道：「至於口耳相傳，不可信。」這時楚服心裡，卻是又想起了被遺留在武陽的南瓜，不知牠是否過得好？有沒有餓著了？還是受人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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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見楚服不慍不火，應是對此事也不感興趣，只得盡速再換個話題：「昌毅叔叔的生死，我會找機會確認的，至於賊人，或許是某些……」
雖想道某些門派或勢力，可陽月生怕隔牆有耳，選擇打住。她言畢，盯著楚服確認其是否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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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何判斷？」楚服了然點頭。她心中閃過數個想法，最後仍是決定開口向陽月詢問，似是想先聽聽陽月看法，也生怕自己多說多錯。
陽月則環顧四周確定無人後才低聲道：「當時黑風洞中遭遇您還記得吧？那些狼如此兇猛，與至今所識之狼相去甚遠，先不說洞窟中為何會有狼，我聽聞葛氏擅長下蠱和一些……邪門玩意兒，或許……」
「……雖這不過是我片面之詞罷了。」陽月說到後來，瞧楚服認真地盯著自己，也不免說得虛了。畢竟所言皆是從他人口中聽來，自當缺少自信，且自己現今也無證據，真要道來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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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僅是聽聞此些片面之詞，可五毒派同是擅長下蠱之人。且傳言除葛氏外，濮部百姓對此技也有所琢磨。如來日查證真是葛氏中人所為，擇日必當誅之。」楚服認真推敲其中關聯，只是於智謀一事她確實不如陽月，反覆思考數遍後仍是琢磨不透，因而對此事則採半信半疑。
陽月想了想，又道：「花宗主與妳我二人同行多日，門派中發生瑣事未能即時掌握，若是出了內賊與葛氏串通，抑或是趁公孫家打壓陽家時，借機除掉陽家等其餘家族，好讓公孫家在朝廷地位更進一步……」
「若真是如此，那完成聖上旨意後需先查清葛氏，五毒內賊之事應由花宗主先行查清。」楚服依然持保留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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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們這一離開，葛氏隨後來了南京……」
「真至那時，陛下自有辦法，且宮中城內盡是戒備森嚴，定不會讓其隨意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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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說的是。」陽月看是說服不了楚服了，只得結束這個話題，又問：「楚宗主和花宗主是一路趕來南京的嗎？」
「非也，途中去別處詢問賊人銀針出處。遇一神醫，得知銀針出自大理寺。」楚服接續道：「後助該醫者取一植株，才至南京。」
「目前所知，大理寺主掌為公孫家中人，我中毒一事也可能是此人指示。」陽月又問：「神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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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門神醫，若非那位神醫我與花宗主也無從得知您所在，與其來到南京後便分離，後相約魏府會合。」
「妳們與他一齊來南京了？」陽月驚訝的看著楚服：「魏府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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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有要事須處理，便分開行動。」楚服如實答道：「魏家乃南京官宦世家之一，其家主魏無忌助我等一臂之力，將我等帶入大理寺之中，這才有劫獄之舉。」
「那麼得親自向那位魏中閣道謝一番了，楚宗主願意和我一道去嗎？」陽月不禁思忖這中書令魏無忌又是有何目的？為何要背著陛下降罪可能，依舊願意助我等？此人……還須待自己一探究竟。
又想，只要李暮辰同意不對陽承過多追究，縱使大理寺由公孫奉掌管，現今有陛下庇護，又有這魏中閣盯著，想必也不會過多干預陽承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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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隨您一同前往。」楚服倒未想那麼多，只是陽月欲去哪，自己便先跟著，以防再發生危險。
陽月輕拍手，總結道：「那去看看瓊瑤宗主醒來否？若是醒了便當場出發，在攝政王殿下到來前趕緊把麻煩事辦完。」9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ec95pqq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