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八巽君,這邊這邊!」
在遊樂園門口的少女一看到我便露出欣喜的笑容,然後一邊呼喊著我的名字一邊大幅度地揮手,她身上跟平時迥異的衣著裝扮讓我稍微愣了一下,但隨即快步朝她走去。
啊啊、我記得這個場景!
「我來晚了,雪歌學姊。」
在話說出口的同時,我的意識彷彿被切割成兩個,一個是記憶中的我,另一個則是猶如身歷其境卻又置身事外的觀眾般看著這一切。
這是深藏在我記憶深處,珍貴的回憶。
「不會不會,我也是剛到而已。」
雪歌學姊笑嘻嘻地揮了揮手,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模樣。相反的,她的心情似乎比平常都還要來得好,雖然我的心情同樣不錯,但還多了一絲緊張,畢竟這是我跟雪歌學姊第一次約會。
雖然我自己也知道學姊應該沒有那個意思,但我總也忍不住這樣想。
在跟雪歌學姊會合之後,我們倆肩併著肩走過遊樂園的大門,準備開始一天的行程。不過在邊走邊聊的過程中,我的注意力一直不停地被雪歌學姊今天所穿的打扮所分散。
「怎麼,很在意嗎?」察覺到我頻繁的目光,雪歌學姊帶著滿臉的笑容明知故問。
「雪歌學姊,妳今天穿得跟平常不太一樣呢,不過還是很適合妳。」
有別於平時白色系的裝扮,今天的雪歌學姊穿著的是一件以黑色為基調的洋裝,與其說是耳目一新,在第一眼見到雪歌學姊的瞬間我幾乎以為她是另外一個人,視覺的反差帶給我的感受就是如此的強烈。
「嘿嘿!」雪歌學姊輕快地轉了個身子,絲毫不掩飾內心的愉悅,儘管我跟學姊相識已久,卻也鮮少見過興致如此高昂的學姊,所以看著學姊的一舉一動,我也不禁發自內心的笑了。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對於知道這之後,甚至比這之後更之後所發生的事情的我而言,此情此景不啻於在傷口上灑鹽。
然而比起痛苦,更多的是哀傷。
褪色的風景,有種近乎鄉愁的哀傷。
「對了,雪歌學姊…」正當我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雪歌學姊突然微微皺起瓊鼻,抿著嘴打斷了我。「八巽君,像平常一樣不是太掃興了嗎?」
「像平常一樣?」
「是啊,難得來遊樂園玩,總要如果跟平常一樣的稱呼不是沒什麼意思嗎?」我一時間還搞不懂雪歌學姊話裡的含意,不過左思右想之後也還是不明白,只得請學姊說得更清楚一點。
「所以在今天,我們就別用平時的名字來稱呼對方,體驗一下與平時不同的氣氛,如何?」學姊笑嘻嘻地提出建議,我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不過學姊平時就常提出一些令人摸不著頭緒的事,我想這次也不例外吧,因此我也沒有反對。
「那麼學姊妳說要怎麼稱呼呢?」
「唔、這個嘛……」雪歌學姊歪著頭思索了一會,然後想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般展顏一笑:「就叫八巽君你『景司』好了!」
景司?我對於雪歌學姊這個像是隨口捏造的名字並沒有太過在意,而是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麼我又要怎麼稱呼學姊妳呢?」
雪歌學姊聞言露出了若有深意的笑容,以歌唱般的聲調說道:「就叫我██吧!」
然後、美好的回憶中斷,我重歸殘酷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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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我才重新收拾心情,把這份苦澀吞入腹中,將心武裝起來。
染華說的沒錯,不管怎樣,雪歌學姊都已經死了,我再這樣自怨自艾下去,也不過是在撒嬌罷了。所以染華才會將我罵醒,將我從過去的泥沼中拖出來。
雖然說,一點都不溫柔就對了。
由於剛才太過失態的緣故,我多少有些難為情,不過以我跟染華的交情,倒也不用計較那麼多。因此當我們再度面對面地坐在桌子的兩側時,我用手指輕點著那張照片,並且開口解釋:
「照片上頭的這個少女是雪歌學姊,是我在國中時大我一屆的學姊,曾經我跟她的關係相當要好,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然而有一天,她在我面前自殺了,在校舍的頂樓,毅然決然地用刀子割斷自己的頸動脈。」
說到這,那鮮紅的一幕就鉅細靡遺地浮現在腦海之中。那幕光景,儼然成為我揮之不去的惡夢。
我不知道在多少個夜晚夢到這個情景,不知道多少次因此驚醒。
「時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雪歌學姊自殺的理由,那時候也有許多流言,但都沒有證實。而那個神似雪歌學姊的少女,或許也像其他人普遍認為的『鹽月雪歌是因為感情糾葛而想不開自殺的』這種理由而襲擊我的吧?」
學姊,這還真是諷刺啊!當初在妳自殺之際,找不到憎恨的目標、復仇的對象,茫然無措而選擇刻意迴避這一切的我,如今卻成為別人憎恨的目標、復仇的對象。
吶、學姊,是否真如在他人眼中所認為的那般,是我害死妳的呢?
妳能告訴我嗎?
「鹽月……等等!八巽,你說鹽月?」染華驚疑的聲音將沉浸在迷惘中的我拉了回來,只見染華就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是啊、怎麼了嗎?鹽月是雪歌學姊的姓氏,有什麼問題嗎?」
「還說有什麼問題,那可是魔術五芒之一…」說才說到一半,染華突然止住話,眉頭深鎖地搖了搖頭:「不、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或許只是巧合也不一定。」
這傢伙又怎麼了?
染華突然一驚一咋的搞得我一頭霧水,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似乎對雪歌學姊的姓氏有了過度的反應,這讓我頓時湧起一種不安的感覺,讓我連忙追問:「染華,到底是怎樣?妳倒是說清楚啊!」
染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帶著凝重的表情瞄了我一眼,她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照片,神情專注地凝視著上頭的人影。而她越是沉默,就越顯得這件事情非同尋常。
「鹽月……還是查清楚好了。」染華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表情也出奇的嚴肅,但她似乎仍然沒有替我解釋的意願,而是轉頭朝向她的房間喊了一聲:「舞花,出來一下。」
咦?舞花醬也在?我先是愣一下,才注意到這個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沒過多久,身穿跟昨天不同但也是類似的黑白相間的歌德蘿莉服,舞花醬推開了房門,俏生生地走了出來。
我的身體不禁動彈了一下,但對面的染華似乎也注意到我的動靜,就彷彿是在警告我一般,頓時惡狠狠地掃了我一眼,嚴厲的視線將我釘在原地。
呿!
當舞花醬乖巧地靠近染華,染華便將手裡的那張照片遞給她,吩咐道:「妳帶這張照片回家一趟,請老爸……不、請綾子阿姨幫忙聯絡師走調查一下,照片上頭的女孩子是不是那個『鹽月』?」
舞花眨了眨跟染華一樣的深棕色眼睛,雖然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但似乎有種藏不住的驚訝,她以清脆的嗓音再度確認:「魔術五芒的那個『鹽月』?」
「嗯。」染華點點頭,肯定了舞花的疑問,緊接著補充:「沒錯!雖然希望只是巧合,但是保險起見,還是調查一下。」
「染華,妳好歹先跟我解釋…」
「八巽你先安靜一下,不要吵!」
我一直跟不上現在的發展,努力地想要插入話題,但卻染華揮了揮手打斷。
舞花醬低頭看了眼照片,但隨即又說:「可是找師走買情報的話,很貴。姐姐妳的零用錢不夠。」說著便將視線移到我的身上,這個態勢簡直是要叫我出錢,我下意識地就想回絕,但突然反應過來,在小蘿莉面前可不能示弱。
於是我拍拍胸脯、豪氣萬丈地開口:「沒事。就讓大葛格來出吧!舞花醬,需要多少呢?」
因為舞花醬提到的染華的零用錢不夠,所以讓我下意識地以為這筆錢沒多少,畢竟染華是個窮鬼,就算比她的零用錢多,恐怕也多不到哪裡去,因此我自信以我的小有積蓄,應該還是出得起的。
然後,舞花醬開口說出了一個雖然不是天文數據,但也並非普通高中生能夠承受的金額──誰沒事會將零用錢跟6位數的金額連在一起講的啊!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而看到我這副窘迫的模樣,染華無力地嘆了口氣:「你最好有這個錢。」然後扭過頭對著舞花說:「幫我跟綾子阿姨說,這筆錢就從我母親留給我的資金出吧。」
「就為了他?」
舞花醬以冷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像是不服氣般望向染華。
「媽媽她不會答應的。」
「別鬧,這很重要。」染華皺起眉頭,加重了語氣,但舞花卻絲毫不退讓地與染華對視,姐妹倆之間的氣氛頓時變得很僵。
而看到這副景象,我不禁浮現「真不愧是姐妹啊!」這般不合時宜的感嘆,雖然舞花總是面無表情的撲克臉,乍看之下與大咧咧的染華截然不同,但這份執拗簡直如出一轍。
過去我就因為染華的這種個性吃過好幾次的苦頭。
「唉,好吧。」場面一度僵持不下,但跟舞花用眼神較勁了一會,染華最後還是敗下陣來,她煩躁抓了抓她那深茶色的短髮,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會再找個時間跟綾子阿姨解釋的,舞花,妳先幫姐姐這個忙,好不好嘛?」
染華放輕了聲調,說到後面已經是用帶著點撒嬌的語氣懇求舞花,這個舉動不僅出乎我的意料,舞花似乎也沒料到,因此她稍微瞪大了眼睛。而在染華期待的眼神下,舞花這才抿了抿嘴,不甘心地點了點頭。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染華服軟,因此完美地錯過了反應的時機。我從沒想沒到會看見個性大咧列,簡直與纖細這個字眼無緣的染華,竟然會做出撒嬌般的舉動。
不管怎麼說,染華跟舞花似乎是達成了共識,儘管我現在仍摸不著頭緒。
舞花醬跟染華都是同樣雷厲風行的作風,所以她在答應染華的請求後,便折回去房間收拾東西,過了幾分鐘再走出來時,已經背好她那Q版黑熊小包包,對染華打聲招呼後便離開了。
對,而且完全沒有多看我一眼。這種冷漠的態度,讓我頓時有些心酸。
「不不不、現在到底是搞哪齣啊?」
在舞花離開之後,我總算忍不住吐槽。剛剛在她們姐妹倆交流的過程中,我一直插不上話,即使我打算詢問,卻也被染華三番兩次給制止,只得憋著滿腔的疑問,直到現在才能開口。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舞花好像有點討厭我來著?
「現在妳好歹替我解釋一下吧!為什麼妳聽到鹽月之後反應這麼大?妳又是請舞花去做什麼來著?」
「該怎麼說呢?我想你多少也猜得出來吧。」染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鹽月這個姓氏,在裡世界也是挺有名的。如果你說的鹽月雪歌,真的是屬於裡世界的那個鹽月,那事情就變得更加麻煩棘手了。」
染華頓了一下,補充說道:「比吸血鬼什麼的,更麻煩。」
──裡世界。
的確,見到染華的反應那麼大,我第一聯想到的就是裡世界,也只有這樣才會讓染華如此緊張,而且神似雪歌學姊的她,所展現出來的怪力,我怎麼想也不認為是正常人能擁有的。
只是,我沒料到的是,染華竟然會說比吸血鬼更麻煩。
「所以我才要讓舞花藉由家裡的關係,請人去調查你那個學姊是否真的就是裡世界中那個魔術師的家系『鹽月』。」
……魔術師?
雪歌學姊是魔術師?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又還沒確定,或許只是恰巧叫個姓氏而已,其實跟裡世界沒關係也說不定。」或許是看到我的臉色有異,染華寬慰了我一句,不過見我沒有接話,染華側著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嗯……那這麼說好了,那個襲擊你的人,有展現出什麼奇特的能力嗎?」
這……?我回想跟她交手,除了跟雪歌學姊一模一樣的容貌之外,那便只有那個了吧。
「莫名其妙的怪力算嗎?」
「雖然魔術師那塊我了解的不多,但多少聽說過的一些傳聞,而這之中鹽月並不是以怪力見長。」染華頓了頓,對我說出她所知道的情報:「聽說,鹽月一族擅長的魔術是言靈。」
言靈──隱隱約約,這個字眼彷彿令我想到了什麼,但卻又隱沒在濃霧之中,轉瞬之間就失去了具體的型態,只留下那種明明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但就是想不起來究竟為何的憋扭感,連忘記的事情是否重要都不清楚。
我搖了搖頭,將這件事情暫且拋到腦後,轉而思考另一件事。
倘若雪歌學姊真的跟裡世界有所關聯,那麼同樣也是裡世界的一員,而且偵辦過雪歌學姊自殺案件的逆木,是不是有可能會知道些什麼?
就算逆木不知道,我是否能從逆木那裡得到一些關於雪歌學姊自殺的詳細資料,這或許沒有幫助,但或許能夠在我對上那名神似雪歌學姊的少女時派上用場。
「不過再怎麼快,還是要花一段時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這個嘛……」
因此,在染華徵求下一步行動的方案時,我便提出了個絕妙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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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華,我們報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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