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走歧路 - 第二章：異常象限 15.約會

　　話說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為何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呢？

　　──上午七點十分。

　　看著手錶上的時間，我不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一大清早的，為什麼我不能窩在家裡睡大頭覺，而非得在學校的大門口等人不可？而且這裡還曾經是凶案現場來著咧！

　　我將視線下移，腳底下便是久世霜紅當初的陳屍之地。地面上鋪設的灰白色磚塊雖然應該有被水沖洗過，但依稀可見有一部分磚塊的色澤比其他的還要來得深沉許多。

　　不祥的、深褐色的汙漬，看來就彷彿是乾涸的血跡似的。

　　昨日，因為「意外」而受傷的久世霜紅已經回到了學校，而一度傳得繪聲繪影、關於久世霜紅已經死掉的謠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嘛、儘管鬧出了小小的騷動，但大體而言卻沒有任何阻礙，使得久世霜紅名正言順地「復活」了。

　　不對，按照現在的情形，久世霜紅根本就沒有死掉過。

　　哼、人類，果然只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說辭。

　　「……話說，我最近的思想是不是越來越中二了？」

　　唔，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再這樣下去我該不會就變得像真嵐那個兔崽子的那副德性了？危險危險，要是真的變成那樣的話，那我寧願去死！

　　我做了幾次深呼吸，試圖讓心情平靜下來。看來最近一連串脫離常軌的事件的確對我造成了影響，讓我的腦袋變得怪怪的。唉，這樣亂七八糟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會到頭啊？

　　「八巽，你在做什麼？」

　　一個稍嫌冷淡的聲音，用溫度來比喻的話大概是17℃左右，把長吁短嘆的我拉回現實中。我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一名相貌端正、儀表堂堂，但卻感覺有點難以接近的少年。

　　我抬起手，對他打了聲招呼：「喲──這不是逸水嗎？好久不見啦。」

　　「是啊，誰叫某個人一翹課就是兩個星期。」

　　擁有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嘛、說難聽點就是冷漠，這名少年正好是我的同班同學。雖然還不到至交的地步，不過他姑且可以算是比較談得來的朋友。

　　嗯，不過這傢伙的評價很兩極就對了，甚至還有傳聞他正在跟我們的級任導師交往。

　　「你無緣無故地一直翹課，讓淺詩都快氣炸了。見到她，你最好小心一點。」

　　「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嘛、麻煩你幫我說幾句好話吧！」

　　「誰理你啊。」

　　順帶一提，天草淺詩就是我們的級任導師。該怎麼說呢，總覺得交往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呀。糟糕，我的八卦之魂現在正熊熊燃燒啊！

　　正當我還在思索該如何旁敲側擊以挖出更多的內幕，逸水卻搶先我一步開口了：「對了，平時都不上課的你，假日才來學校做什麼？」

　　「這個啊、我要跟人約會，而集合的地點就約在校門口。」

　　「約會？你跟荻原染華嗎？」

　　「噗噗，猜錯了！我是明天才要跟染華約……咦？」話才說到一半，我突然感到有些不對勁。「奇怪，為什麼會這麼自然地出現染華的名字呢？」

　　「為什麼？」逸水彷彿對我的疑問感到很不可思議似的歪了下頭，接著以理所當然的態度說出令我震驚不已的話：「你跟荻原染華不是正在交往嗎？」

　　「冤枉啊，大人！」如此荒謬的言論讓一向鎮定的我也不免大驚失色，忍不住為自己大聲喊冤：「我跟染華之間是清白的，百分之百純友誼，保證不添加防腐劑！交往什麼的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絕對不能信以為真啊！」

　　「是嗎？」

　　雖然我義正詞嚴地一再否定，不過逸水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不相信我的模樣，甚至還不疾不徐地對我施加追擊：「不過，班上的同學都是這麼認為的喔。」

　　「蝦咪！」

　　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我的同班同學會產生這麼離譜的誤解？

　　他們是眼睛瞎了還是腦袋壞掉？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

　　我驚慌失措地連忙解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的事不能隨便亂說啊！要不然的話，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會因為這種子虛烏有的謠言被染華宰掉，那傢伙的脾氣火爆的很咧！」

　　「八巽，你的反應這麼過度反而顯得很可疑呢。」

　　同學，那是你不知道她前幾天才宰掉一個同班的吸血鬼啊！

　　「算了，你說怎樣就怎樣吧。」雖然擺明了不相信我的說辭，但逸水卻也沒有在這一點上多做糾纏，只是又把話題繞了回來：「既然你說不是跟荻原染華約會，那又是跟誰？是那個跟你很要好的學妹……叫什麼來著？」

　　「你是說小姬啊，噗噗、很可惜又猜錯了！現在我跟那個小丫頭正處於倦怠期，關係稍微有那麼一點尷尬，所以也不是跟她。」為了避免再從逸水的嘴裡冒出其他的名字，我乾脆直接揭曉謎底：「今天我是要跟班上的同學久世霜紅約會。」

　　「喔──那個轉學生啊……」我的答覆讓逸水有些意外地掃了我一眼，他沉吟半晌，然後才以稍微嚴肅的口吻說道：「我勸你最好小心一點，她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正常。」

　　正常，身為吸血鬼的久世霜紅想必絕非「正常」之流，而是不折不扣的「異常」之流。只是，逸水會用正常而不是普通這個字眼呢？是單純的口誤，還是另有深意？

　　「還有，雖然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不過那個久世霜紅似乎有在向班上同學打探你的消息，只是手法很巧妙就對了。我想，她應該是針對你才會轉學進來的吧？」逸水緊接著補充說道。

　　針對我……這點我當然知道，不過問題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是搞不清楚她的用意為何。

　　久世霜紅她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瞇起眼，沒有接話。逸水盯著我一會，然後突然輕笑出聲：「不過看你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看來，你今天的約會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好事啊。」

　　「嘛、或許是吧。」

　　暫時把那些煩心的事放在一邊，我對著逸水聳了聳肩。而在這我跟他對話的期間，不時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從我們身旁經過，走進校園內。因為雖然說是周末，但是這並不代表說整間學校就沒有學生了。相反的，有一些像是死賴在學校不走的傢伙幾乎天天來學校報到，似乎是參加社團活動什麼的。

　　不過，我眼前的這個傢伙應該不屬於此類才對，那他又來學校做什麼？

　　心存疑慮之下，我把問題宣諸於口：「話說回來，你這傢伙又來學校做什麼啊？」

　　「跟你一樣，約會。」

　　「啥？」

　　嘴角流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逸水以平淡的語氣補充：「只不過，我的約會對象並不是學生就對了。」

　　……嗯，約會來學校，而對象又不是學生，那不就擺明了說是老師嗎？我覺得那個你跟咱們級任導師正在交往的傳聞越來越真實了耶，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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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閒聊一陣之後，眼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逸水先行離去、悠閒地走進校園裡，而我則百般無聊地繼續等待久世霜紅的到來。雖然很不情願，但現在的情形已經不容許我退縮了。

　　我跟久世霜紅約在早上七點半的學校大門口見面，就我個人認為，她所挑選的這個時間點實在是居心叵測。記得我說過，有一票閒著沒事幹老往學校的傢伙吧，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他們喜歡按照平時的上課時間來到學校。而這段時間大概就介於七點到八點。

　　所以，我跟久世霜紅約在校門口見面這件事情勢必會被瞧見。光是我跟染華的關係好一點，就傳出我跟她正在交往這種離譜的謠言，要是我跟久世霜紅的約會被撞見……可以預見，我的一世清譽，即將毀於一旦！

　　但是我又不能不來，畢竟名聲跟性命比起來，我想還是後者比較重要。唉呀呀、這麼看來，我還真是個淡泊名利的模範好青年啊！

　　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這條毒計似乎頗有真嵐在幕後操作的感覺，畢竟她在抹黑我這方面可是不遺餘力的，而且以她跟久世霜紅的關係，更是讓我不禁懷疑起這種可能性。

　　可恨，竟然這麼想敗壞我的名聲！伊吹真嵐妳好樣的，這筆帳我記住了！有機會我一定會加倍奉還，妳給我洗乾淨脖子等著！

　　好了，牢騷就發到這裡吧，我也該面對現實了。

　　約會，轉學生，吸血鬼。

　　起因什麼的就先別管他了，重點是接下來要做什麼。所謂的約會，指的應該就是我必須得陪久世霜紅殺時間吧。這說簡單可以很簡單，但要說麻煩也是很麻煩，全憑跟我約會的對象而定。

　　然而久世霜紅，就各個層面來說，完全就是我不想與之打交道的類型。跟她約會，簡直就是在折磨我的神經！我說，這其實是某種整人遊戲吧……嗯？

　　突然之間，我感受某種微妙的異樣感，就彷彿是被人從背後注視著的那種感受。我皺了下眉，接著以毫無預警的動作猛然回過頭，但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物。

　　唔，又是錯覺嗎？

　　「早安，八巽先生。」

　　近距離響起的悅耳聲音嚇得我連退數步，等拉開距離我才發現，不知何時出現在我面前的正是我今天約會的對象，久世霜紅。

　　「早、早啊，霜紅小姐。」

　　我定下心神，跟久世霜紅打過招呼，隨即注意到她今天的打扮。黑色上衣搭配深藍色的長裙，緊身的衣服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來，不過穿在外頭的米黃色薄外套卻又巧妙地藏起了這份魅惑。

　　不過更加顯眼的應該是她那不同以往的髮型，平時都是放下來的烏黑秀麗的長髮在今天卻盤起來紮在腦後，露出了透明白皙的細頸，讓人別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我來晚了嗎？」

　　「不、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希望妳不要來會更好。」

　　「呵呵、八巽先生你真愛開玩笑，這麼重要的約會我怎麼可能會爽約呢？」

　　久世霜紅掩嘴輕笑，雖然我不知道到底哪裡有笑點存在就對了。然而不知道是因為何種緣故，剛剛在面對久世霜紅的時候，我的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快了幾拍。為了緩和這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情緒，我不動聲色地朝週遭掃視一圈，然後才收回視線。

　　喔──真嵐那傢伙沒跟來啊，我原本還以為她會不知死活地來湊熱鬧，結果居然沒有，這還真是讓我意外。

　　嘖！這麼一來，不就代表我要自己一個人應付這個吸血鬼了嗎？

　　「霜紅小姐，真嵐那個傢伙沒有吵著要跟來湊熱鬧嗎？我以為她是絕對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

　　「八巽先生這麼說就錯了，就算真嵐再怎麼調皮，也不會做出像這種不解風情的事情。」

　　對於久世霜紅的回答，我只是不屑地冷哼一聲。開玩笑，要是真嵐那個死丫頭的心思真的有那麼細膩，當初就不會破壞我跟哥德蘿莉之間美好的時光了，這筆帳我還沒跟她算呢！

　　我看乾脆找個時間來秋後算帳好了，想必到時候真嵐的臉色一定會很精采。

　　「不提這個了，霜紅小姐妳應該還沒用過早餐吧？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吃早餐，妳認為如何？」

　　先把那些無謂的瑣事擱在一邊，我開口對久世霜紅邀約，因為我自己到現在從醒來到現在都還沒吃過任何東西。明明是約早上七點半，但真嵐六點一到就把我挖起來了，六點半就把我攆出門。這壓根不關她的事，真搞不懂她那麼熱心幹嘛？存心想看我的笑話嗎？

　　拜此所賜，我現在餓得不得了。此外，路過的學生的視線刺得我好痛，讓我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嗯，那就麻煩八巽先生帶路了。」

　　不知道是否察覺到我的想法，久世霜紅那宛若虛假般精緻美麗的臉龐浮現無可挑剔的微笑。

　　哼！何等的世故，我在心底暗自嘲諷一聲，並且回以同等價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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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學校附近的一家早餐店解決早餐之後，參考真嵐前一天交給我的一本名為「約會指南：十大約會必去場所！」的雜誌，我決定了當天的第一個行程。

　　──去電影院看電影。

　　這是我從那本奇怪的雜誌裡挑出相對而言較為合理的選項，畢竟比起「學校的體育倉庫」這種莫名其妙的選項，我相信電影院還是正常了許多。見鬼了，有人可以跟我解釋一下約會去學校的體育倉庫是要幹啥嗎？

　　不說這個了，選擇電影院自然還有我的用意，除了看一部電影就能輕輕鬆鬆地打發掉兩個小時之外，而且在過程中還能夠不用跟久世霜紅講話，不得不說這真是絕無僅有的最佳選項了！

　　不過，跟正牌的吸血鬼看恐怖片「德古拉」這種經歷還真是奇妙。哇、那種驚悚還真的是出乎想像呢，看電影的過程中我一直提心吊膽，害怕她一時興起仿效劇中的情節咬我一口。

　　第一次看電影看到嚇出一身冷汗來著。

　　「最近的電影越來越逼真了啊！」

　　在隨著人群走出電影院之後，我伸了伸懶腰、感嘆了一句，電影的特效實在是逼真到讓人差點信以為真，不得不說科技實在是與時並進啊！尤其是劇中的吸血鬼德古拉，更是逼真到讓人差點忘記這只是部電影而已。

　　「的確是如此。」

　　跟著我的腳步前進，久世霜紅明顯心不在焉地隨口附和，這種反應讓我不禁覺得有些奇怪，因此我停下腳步、轉過頭出聲詢問：「怎麼了嗎？霜紅小姐。」

　　「嗯……這個嘛、或許是我的錯覺也不一定。」久世霜紅的態度有些猶豫，遲疑了一會才用不太確定的語氣開口：「剛剛電影裡的那個德古拉，似乎是真的吸血鬼也說不定。」

　　「……」

　　我頓時啞口無言，倘若這句話不是由真的吸血鬼說出口的話，我一定會嗤之以鼻、當笑話來聽，順便再嘲笑說這句話的人整整半個小時。然而現在卻是吸血鬼掛保證的，讓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現在是怎樣，吸血鬼也來拍電影啊？這個世界也未免太歡樂了一點吧！我在這邊戰戰兢兢地應付吸血鬼，結果那邊卻在和吸血鬼高高興興地拍電影，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八巽先生，我想你應該有所誤解吧。」

　　或許是見到我就久久無法接受，久世霜紅便提議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於是我跟她就找附近咖啡廳暫作停歇。迎著我不解的目光，久世霜紅帶著淡淡的笑意開口解釋。

　　「按照你的想法，人類跟我這種……人外、或者該說是魔，應該是水火不容的吧？」

　　「難道不是嗎？」

　　「實際的情形或許的確是如此，不過在表面上就收斂許多了。畢竟現在不比以往，不管是人類還是非人，彼此都有在克制自己的行為，因此情勢才沒有那麼緊繃。」停頓了一下，久世霜紅接著說道：「真要比喻的話，現在就好比是冷戰年代。」

　　冷戰年代──

　　我仔細咀嚼這個字眼所蘊涵的深意：相互遏制，卻又不訴諸武力。表面上營造出和平的假象，私底下卻又積極地進行軍備競賽。

　　我思索片刻，突然之間，思緒軋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想笑的衝動。對這番荒謬的言論深入思考的自己，未免太過愚蠢、太過狂妄。世界的情勢為何，對我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不！這並非沒有意義。看著眼前巧笑倩兮的久世霜紅，我隨即否定掉自己剛剛錯誤想法。

　　因為，世界早就呈現在我面前了，不是嗎？

　　「所以，如果那部電影裡的德古拉真的是吸血鬼，我雖然感到意外，但勉強還能接受。」似乎是覺得這樣的說服不夠有力，久世霜紅隨即補充：「畢竟德古拉伯爵是少數擁有貴族頭銜的吸血鬼，而且雖然他是死徒，但他的名氣遠在大部分的真祖之上，說是吸血鬼界的傳奇人物也不為過。會有吸血鬼想要飾演他，這種心態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咦，原來德古拉還確有其人啊？我一直以為都只是杜撰出來的而已耶！算了、不說這個，反倒是久世霜紅剛剛說的話，專有名詞似乎多了一些。

　　「死徒？真祖？」

　　不了解其中含意的我皺眉反問，久世霜紅愣了一下，隨後笑了笑並開口為我解釋。

　　「我這麼說好了，吸血鬼主要可以劃分為兩類。先天就是吸血鬼的稱為真祖，後天才成為吸血鬼的則稱為死徒。一般而言，真祖會比死徒來得強大，不過相對的侷限會更加嚴重，嘛、不過這也僅止一般而言。至於貴族，那其實只是一種封號而已，沒什麼太大的意義……唔，至少在這個時代而言。」

　　真祖──先天的吸血鬼。

　　死徒──後天的吸血鬼。

　　以及，吸血鬼中的貴族。

　　吸血鬼，就算外表跟人類再怎麼相似，但終究是另一種非人的存在，有自成一套的體系當然也不足為奇，不過現在的我怎麼會有種作者拿世界觀出來曬的感覺呢？

　　嘛、想必只是我的錯覺吧！

　　「那麼，霜紅小姐妳是屬於哪一種呢？」

　　自然而然，我的問題脫口而出。與其說是好奇，倒不如說是為了使談話繼續下去的一種應對罷了。然而我並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真的妥當嗎？

　　「這個嘛，我是死徒。」

　　久世霜紅面帶微笑地回應，從她的表情中我看不出任何異樣的情緒，似乎早已坦然接受這樣的身分。但既然是死徒，那意思就是她原先是人類吧。

　　不過，事到如今那也沒什麼意義可言了。

　　現在的她，只是吸血鬼而已。

　　對，僅此而已！

　　突然之間，我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個問題，在我未加思索之際就直接宣諸於口了：「恕我冒昧，霜紅小姐。我能夠請教妳，對妳而言吸血鬼是什麼嗎？」

　　聽到我的問題，久世霜紅稍微瞇起了那雙酒紅色的眼睛，眼神中流露出玩味的笑意。

　　同時，不忘保持微笑。

　　「記得我也問過八巽先生相似的問題吧，當初你毫不保留地就給出了怪物這個答案。然而對於相同的問題，我並不這麼認為。」

　　那是，我跟久世霜紅第一次會面時的談話，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沒想到她竟然記恨到現在。嘖！真是小心眼的傢伙，那種事情忘掉就算了嘛，何必又拿出來說呢。

　　「在某些方面來說，吸血鬼的確誠如八巽先生你所言，是怪物不假。」

　　久世霜紅抬起右腕，她的右手掌肌肉、皮膚像是擁有意志般地緩緩蠕動，修長白皙的手指開始變形膨脹，最後化成一隻彷若野獸的利爪，而爪子的表面竟然還透著一種近似於金屬的銀灰色光澤。

　　我絲毫不懷疑這隻利爪的殺傷力，而親眼目睹將手變形成爪的異常光景更是讓我不禁心驚膽顫。

　　這的確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八巽先生，這隻爪子能夠輕而易舉地剖開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臟。你認為，這算不算力量？」

　　久世霜紅像是炫燿般地亮了亮那隻異形之爪，姣好的容貌上浮現惡作劇般的笑容。至於她所言，別說是心臟，就算是是鋼鐵我也相信她能夠輕鬆地扒下一塊來。

　　「這當然。」

　　我點了點頭，同時拿起咖啡抿了一口，來掩飾心臟一時間因為恐懼而產生的刺痛感。

　　直到看見那隻爪子，我才深刻地了解到「怪物」這個字眼的沉重。

　　看著我的表情，久世霜紅似笑非笑繼續說了下去：「然而這種力量，卻並不是專屬於吸血鬼的特權。」

　　特權？雖然不太確定，但我依稀察覺到久世霜紅想表達的意思。

　　「妳的意思是，擁有力量的並不是只有吸血鬼嗎？」

　　「不、我的意思是，吸血鬼不一定擁有力量。」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禁讓我輕咦出聲，停下動作仔細地聽她究竟打算說什麼。

　　久世霜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我一句：「八巽先生，你認為吸血鬼應該擁有哪些能力，或者說力量？」

　　「除了不死之身外，能夠變成蝙蝠、變成霧、能夠使用黑魔術以及空想具現化等等吧。」

　　「……你小說看多了吧，八巽先生。」

　　久世霜紅以無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爾後明顯地嘆了口氣。等等，這氣氛是怎麼回事，莫非我被鄙視了？我被鄙視了！

　　我有哪裡說錯了嗎？

　　「非常抱歉，不過我要糾正你一下，八巽先生你的認知幾乎是完全錯誤的。那些雜七雜八的能力，並非是吸血鬼與生俱來的。就連不死，也只不過是一種假象。」

　　久世霜紅的一席話，似乎完全否定了吸血鬼的強勢。所以這一刻，我的好奇心真的完全被勾起，於是我舉杯對著吸血鬼示意。

　　「願聞其詳。」

　　久世霜紅的嘴角微揚，然後動作優雅地以左手舉杯回敬。

　　「真祖的情況我是不清楚，不過死徒……就我個人的情況而言，剛成為吸血鬼的時候，可是什麼都不會的呢。」

　　「什麼都不會？」

　　「嗯，什麼都不會。既不會飛，也不會變成蝙蝠、變成霧，更別說使用魔術了。」似乎是勾起了過往的回憶，久世霜紅的笑容裡摻雜著些許苦澀的意味。

　　我默不作聲，因為這時候並非我發表感想的時機。

　　「要我說的話，吸血鬼只是起點相對於人類比較高而已，但真正決定最終高度的終究還是取決於個人。我所掌握的能力都是自己辛苦學習的成果，畢竟吸血鬼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學習？那種將血肉之軀變形成異形之爪的能力，是能夠靠學習而獲得的嗎？

　　「不用懷疑，八巽先生只要你有心，這種能力你也不是不能得到的。」

　　彷彿從我的臉色察覺到我的疑問，久世霜紅右腕的爪子一張一握，笑著對我說。

　　「不，這就敬謝不敏了。」

　　對於我的婉拒，久世霜紅也不氣惱，只是輕輕地聳了聳肩，將那隻異型之爪又變形成原來白皙無瑕的右手，整個過程就像是倒帶似的。不過比起剛剛變形的速度，大概又快上一倍不止。

　　這是在暗示她剛剛沒有使出全力嗎？

　　我暗自揣測久世霜紅這麼做的意圖，她則是貝齒輕咬著嘴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猶豫了幾分鐘之後，她才下定決心開口：「真正異常的是這個世界，而不是我。所以，八巽先生你能放下對我的戒心嗎？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能跟你成為朋友。」

　　似乎在尋求諒解，彷彿在渴求溫暖，久世霜紅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流露出軟弱的情感。

　　我突然想起以前初次見面的時候，久世霜紅曾經說過，已經很久沒有人像真嵐那樣關心過她了。因為她的身分所致，我想她應該沒什麼朋友吧。所以，她跟真嵐的關係才會那麼要好。

　　只是想要朋友而已。

　　倘若如此……那我又該用何種態度來對待她呢？

　　直視她閃爍著希冀光芒的雙眼，我沉默許久，然後報以最溫柔的微笑。

　　「妳少作夢了，怪物。」

　　然後，她笑了。

　　就彷彿我的回答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還是想聽我親口證實。而當不太可能實現的希望宣告破滅時，打從心底湧現的淡淡失落。

　　她臉上恬靜的微笑，演繹的就是這等程度哀傷。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八巽先生。」

　　迷離、徬徨、以及寂寞，神色複雜的久世霜紅像是對著我開口，卻也像是喃喃自語：「我想，這就是我必須付出的代價吧！」

　　代價……

　　我低下眼眸，拿起咖啡淺嘗一口，感受著在口腔裡擴散開來的苦澀，淡淡地開口：「誰沒有犧牲？誰不曾妥協？霜紅小姐，別把自己當成悲劇的主角，那樣也未免太過自戀了。」

　　沒有反駁我的話語，久世霜紅只是獨自沉浸在異樣的情緒裡，任由時間的流逝。

　　我看著異於平時的她，不禁反思我剛剛說的一番話。

　　沒錯，我沒有錯。站在我的立場，久世霜紅對我而言只是怪物，同情也好、憐憫也罷，都不能撼動這鐵一般的真實！所以，我並沒有錯，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但是，為何我又會覺得如此過意不去呢？

　　我無法也無意再多說些什麼，因此這場對話就在我跟久世霜紅的沉默之中，緩緩地劃下了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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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我跟她未完的約會，還有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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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異常象限 15.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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