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還真是熱鬧啊!」
在咲月警官離開大約四、五分鐘之後,有個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我的座位對面,在剛才咲月警官所坐的位置上坐下,由於那動作跟語氣太過自然,硬是讓我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她來了。
我定睛一瞧,聲音的主人有著一頭披肩的淡棕色捲髮、身著開襟的羊毛衫,還套了件鵝黃色的薄外套,臉上還戴著副大大的太陽眼鏡。
……妳誰啊?
與我印象中迥異的形象,讓我差點沒能認出來,幾乎要懷疑自己的判斷,不過再怎麼說剛剛那個聲音我可不會認錯。
「小姬,那是妳搞的鬼?」對於我的質問,做了偽裝的小姬只是笑嘻嘻的沒有作答,不知道是默認還是不屑回答。但是沒差,反正我也只是隨口一提。
小姬上鉤了,不過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
現在她只是咬住了誘餌,但不等於踏進了陷阱,更何況我眼前的可不是什麼乖巧無害的小白兔,而是凶狠殘暴的惡獸,做為跟她交過手的我更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我不動聲色地嚥了嚥口水,壓下隱隱的緊張感,拿起手邊的方糖丟入了喝了半杯的咖啡之中,一邊攪拌一邊不急不徐說道:「雖然是我設下的局,但其實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妳真的會出現。」
我將攪拌好的咖啡推至小姬的面前,然後對她做了個請用的手勢。
「前輩你都這樣盛情相邀了,我怎麼好意思不來赴約呢。咿呀──跟前輩約會,讓我心臟怦怦跳的!」儘管小姬話這麼說,但卻只瞄了灌注我滿滿愛心的咖啡一眼,隨即就便毫不在乎地移開目光。
小姬像是靜不下來的小孩左顧右盼了一會,才再轉頭看向我,感嘆了一句:「不過說真的我也挺意外的,沒想到前輩竟然真的沒有設計埋伏,這是空城計什麼的嗎?」
「沒辦法啊,誰叫我的後輩是個沒膽的小孬孬,不做到這種地步,她才不敢出現。哎呀呀,這樣看來我真是太貼心了!來,膽小如鼠的後輩,喝杯咖啡壓壓驚吧!」
對於我真摯體貼的關懷,小姬有一瞬的咬牙切齒,但隨即回復了笑靨。她一邊拿起了放在她面前的那杯咖啡,一邊輕鬆地說道:「既然沒有埋伏,那麼前輩你憑什麼覺得能夠對付得了我呢?」
完全就是瞧不起我的能耐,小姬以一副游刃有餘的態度將咖啡舉到了嘴邊,然而就在我的注視下──又立刻移開,轉而舉到距離我倆剛好正中間的位置,扭動手腕將剩下的半杯咖啡倒在桌上。
我看著漆黑的惡意在木質的桌面上暈開,不禁在心中惋惜地嘆了口氣。
「總不可能光靠這杯下了藥的咖啡吧?」
嘖!還是被看穿了嗎?我原本還以為受到舞花醬所啟發的光明正大在對方面前下藥這招,小姬會因為自負而大意喝下,結果還是太小看小姬這丫頭了,虧我還刻意用言語刺激她。
真是可惜。
「嘖嘖、沒有證據的話可別亂說啊!白白糟蹋了我的一番心意還這樣汙衊我,真是太令我傷心了。」我隨口否認了剛剛下藥的舉動,而對於被小姬識破了這點,老實說其實我也沒多麼失望,畢竟對手是那個腹黑跟狡猾不下於我的死丫頭。
但是小姬只不過是看穿了我順手為之的小手段就這樣得意洋洋的,就彷彿吃定了我一般,這副囂張的模樣真是有夠欠扁來著,看來我也該動點真格的。
「當然,我也不可能毫無準備。」
聽見我的話,小姬挑了挑眉,露出了饒有興致的表情。
這次我並非是虛張聲勢,而是真的有所倚仗,儘管客觀來看這不見得是件好事,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抬起右手,以手掌心覆蓋在右眼之上,將精神集中於那格格不入的異物之上。
異質之物。
在腦海裡勾勒出眼球的形狀,並且將其固定下來,猶如發芽般從眼球後端延伸出數條出觸鬚扭動生長,緊接著扎入眼眶,接續上視神經。隨著一陣的刺痛,蔚藍的光如同奔流灌入了那被封閉已久的半個視界。
我忍著宛如被針扎的痛楚,以及被硬塞入異物那令人渾身不對勁的不協調感,放下了右手,緩緩地睜開了惡魔之眼。
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小姬的身體猛然震了一下,幅度之大讓我幾乎以為她會暴起攻擊我,就像小姬第一眼看見久世霜紅那個吸血鬼做出過激的反射動作,然而小姬的反應也就僅止於此,後續的反應比我原先所預想的還要來得小許多。
而或許是為了看得更清楚一點,小姬摘下了偽裝用的太陽眼鏡,並且將身子往前探,仔細地打量著我。也因此,我這才看清了小姬的眼眸此時呈現的是更勝以往的妖異碧綠的光澤。
退魔衝動──那似乎是退魔師的本能發動時的標誌,或者說是失控時的跡象。這樣看來,小姬之所以戴上太陽眼鏡,恐怕不止是為了偽裝,更要遮掩那顯目的雙眼。
只是不知道,小姬究竟是看到這顆惡魔的眼珠之後才發動的,還是打從一開始就是這個狀態?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就代表小姬現在遠遠不像她表現出來的正常,或許她一直處於失控的狀態。
不、說什麼正常不正常的,這丫頭很久之前就跟這個詞彙扯不上邊了。
「這個是……」小姬仔細端詳了一會,然後才恍然大悟地捶了下自己的手掌心:「這不就是我送給前輩你的聖誕禮物嘛!」
聖誕禮物,這是那一天的開端,據小姬所言她是在平安夜受到退魔衝動的驅使,襲擊了路過的惡魔,然後犯案後還挖出眼球來做為戰利品。儘管後面衍生了眼珠的原主找上門來大鬧一場等一連串亂七八糟的事件,但最後這顆眼珠並沒有拿走。
我不知道到底是忘記了有這回事,還是故意落下的。不過考慮到逸水那精明的個性,我想八成是後者吧,雖然說我搞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畢竟那傢伙從以前就令人捉摸不透。
不!或許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尋。在他與那個惡魔的對話中曾經提及,充滿不祥意味的字眼──十咎。
道化之蛇的使徒,十咎。
「難怪我總覺得靜不下來,還以為是我那蠢蠢欲動的少女心,原來是那個東西的緣故。耶、不對,我覺得這種心跳的感覺,應該還是戀愛吧!」
「蠢蠢欲動的不是少女心,而是滿滿的殺意吧!」看著將手放在胸口上,露出一臉陶醉表情的小姬,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小姬不滿地嘟起了嘴,但隨即不知道是想到什麼,彎起嘴角輕聲地呢喃:「嘛、或許也是呢。」
看著那宛如戀愛中少女的甜美笑容,我再一次深刻地了解到──啊、這丫頭真的是病嬌啊!
嬌不嬌還有待商榷,但至少病卻是真實不虛的,這丫頭到底是為何扭曲到今天這個地步呢?那時沒能拯救她的我,已經失去了最佳的時機了嗎?
……算了,再想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現在的我並沒有拯救小姬的打算,我的目的只有一個──殺掉小姬,替染華復仇!
那就是今天我為何在這裡的緣故。
暗自收拾好心情,以及再度強化決心。我這才對著在我展現一張底牌之後,態度總算沒有方才那麼囂張的小姬,進一步追擊。
「話說回來,小姬其實妳也沒那現在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吧!要不然妳大可不必來赴約,偷偷躲在暗處竊笑就好了,而妳現在會被我逼出來,就代表我的方案還蠻有效的。如何,被追得東逃西竄的滋味不錯吧?」
掛在小姬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看來是戳到她的痛點了,因為小姬緊接著義憤填膺地重重地拍著桌子,大聲嚷嚷著:「不是說好了捉迷藏嗎?怎麼會變成一大群人來抓我,前輩你不講武德啊!」
唉唷,怪我囉?
我沒有理會小姬這宛若敗家犬的亂吠,只是聳了聳肩。小姬發洩了會情緒,便收起憤慨轉而用手托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這個態度轉變之快,令我不禁覺得小姬似乎其實沒多麼在意。
或者說,從容?
彷彿是自已贏定了,再陪你玩玩也無妨的那種餘裕。只是我搞不懂小姬到底哪來的自信,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老實說,會遇到鹽月跟吸血鬼我並不太意外,畢竟有免費的苦力不用白不用,但是我真的沒料到竟然連警察都出現了!」
「妳都殺了人,警察當然會找上門來!小姬啊、這就叫做報應!咦,還是該說是法律呢?」
「是嗎?可是後來我才發現,警察之所以來抓我,並不止是因為我殺了荻原染華的緣故,更重要的是他們認為我是偷心賊!」
「前輩,是你栽贓我是偷心賊的吧?」雖然是疑問句,但小姬的語氣卻十分篤定,彷彿是看穿我的伎倆,不過這種說法弄得好像她自己是無辜的,因此我也稍微反駁了一下。
「說什麼栽贓這麼難聽,之前妳明明就就模仿過偷心賊的作案手法想藉此脫罪,我作為奉公守法的熱心市民,不過是向警察舉報而已,雖然省略了一些東西。」
小姬眨了眨碧綠的眼眸,輕輕地搖了搖頭:「前輩,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件事。因為我覺得有點奇怪,所以透過管道收集了一些詳細的資料。嘛、雖然不像前輩那般神通廣大,但我也自己的人脈。然後,我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小姬緊盯著我的臉,嘴角噙著的笑意越發明顯,她接著說道:「之所以會被通緝,是因為我用跟偷心賊相同的作案手法殺死了荻原染華,這也是讓警察相信我是偷心賊的決定性因素。
然而,就是這裡有問題!」
跟偷心賊相同的作案手法是什麼?
我很清楚,警方也很清楚,甚至整座碧峰市的人們都很清楚,這也是為何偷心賊會被稱為偷心賊的緣故。
目光一凝,我已經知道小姬想要說的是什麼了,儘管我不認為一定能夠瞞過小姬,但她知道的遠比我預料的還要多得許多。看來剛剛小姬所說的透過管道、有自己的人脈不是說說而已,畢竟這種細節可不是在路邊隨隨便便就能打聽的到。
「可是我明明『只有割斷荻原染華的喉嚨』而已,為什麼就變成了偷心賊呢?其實仔細想想就會發現疑點,殺了荻原染華的人是我這點無庸置疑,我絕對逃不了關係,但是倘若我用偷心賊的手法犯案,那且不是直接承認之前那些命案都是我幹的,我幹嘛做這種蠢事?」
小姬停頓了一下,接著以輕佻的語氣詢問,明明心裡已經有所揣測,卻還是舔了舔嘴唇、故意開口問道:「吶、前輩,到底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會因為『我沒有做過的事情』而被通緝呢?」
「……小姬、我」張了張嘴,我這才發現喉嚨不知不覺中變得乾澀,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我莫大的力氣,但我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說過,我會不擇手段的,妳真當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嗎?」
小姬聞言頓時放聲大笑,如同得到什麼滿意的答案,愉悅地、癲狂地、嘲弄地釋放著自己高昂的情緒,那聲音真是無比的刺耳。
因為正如小姬先前所說的,殺死染華的小姬跟殺死染華的連環殺手偷心賊,這兩者受到重視的程度截然不同,儘管我不認為會輕易被吃案,但至少警察在投入的精力就不可能相提並論,而我必須利用一切的資源。
我不知道小姬是故意的還是湊巧,但她剛剛的用詞很準確,我並不是誣陷小姬是偷心賊,而是栽贓她是偷心賊。
差別就在於,我動了點手腳。
「現在,我真的感到有點害怕了呢!」與說的話相反,小姬卻是一臉迷醉、欣喜以及愉快但帶著卻深深的瘋狂,這般難以言喻的病態神情,開懷大笑:「前輩你說之前說過,跨過那條界線的我已經誤入歧途,但我看來現在的你也不遑多讓,簡直是在邪魔歪道的路上一路暴衝,走得比我更深、更遠!」
有許多人都有講過類似的話語,但他們多少有些搞錯了,對我來說跨越那條界線的時間點,並非是利用我的影響力促使眾人追捕小姬、也不是跟隨吸血鬼的步伐踏入黑暗、或是跟鹽月學習言靈,甚至是在眼眶裡裝上一顆惡魔的義眼。
真正的時間點,早在那之前。
在那條冰冷的暗巷之中,我便跨越了那條界線。
「那麼,妳應該知道我有多麼認真了。」我定了定心神,盡可能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而小姬哈哈大笑了一會才漸漸收聲,她歪著腦袋看著我,仍舊是一派輕鬆地說道:「我算是知道前輩你的覺悟了,但是光憑覺悟是殺不死人的,再算上你的眼珠也辦不到吧!那麼,我倒是很想知道前輩你真正的倚仗是什麼呢?」
小姬是個退魔師,儘管似乎只是莫名其妙覺醒的,但這並不能改變她的身體機能遠超於一般人的事實,更別說她還有如心靈踐踏這種詭異難測的能力,她甚至在退魔衝動的狀態下襲擊殺死了久世霜紅那個吸血鬼。
光憑覺悟,是殺不死這丫頭的。
但我有的,並不僅只有覺悟。
我一邊指著自己的右眼,一邊對小姬解說:「小姬,這隻惡魔的義眼與其說是武器,它更像是彈藥或是電池,對我來說本身是無法使用的,但卻能供給我所謂的魔力──那扭曲常理、歪曲規則的力量。」
鹽月曾經舉過一個例子,她說構築魔術就好比從無到有打造出一把手槍,而我幾乎可以跳過所有的步驟,因為我的腦海裡已經有雪歌學姐所構築好的零件,而我只要將其組裝起來即可。
但是沒有魔力的我,就算構築好了魔術的術式、組好了槍,也沒辦法使用,只能當作是擺設罷了,不過這顆眼珠卻解決了這個問題。儘管只是突發奇想,但是沒想到卻真的有用,連我也嚇了一跳。
只不過出乎意料之外的,在我按照鹽月的教導將零件組裝起來,所構築而成的魔術別說是手槍或是更古早的單發燧火槍,用武器來比喻的話,那更像是一柄刀。
一柄妖刀。
「小姬,妳聽說過『鐮鼬』嗎?」對於我的問題,小姬思考了一會才回答:「是民俗傳說裡的妖怪嗎?記得好像跟風還是真空之類的。」
「嘛、差不多,不過我再解釋的更清楚一點吧。」我一邊說著,一邊抬起左手,並且只伸出一根食指朝上,為我接下來的表演做鋪陳。「會使人受傷的魔風或是能夠操縱風的妖怪,並且鐮鼬所傷的當下沒有痛覺,直到見到了傷口才會發現自己原來已經受傷了。妳不覺得這就像是被太過銳利的刀刃所斬,甚至沒能察覺到受傷。」
說到這我停了下來,將視線放在讓食指的指腹之上,而小姬也跟著我的舉動好奇地一起凝視。
驀然,一陣微風拂過。
而我的食指就無聲無息地出現一道細微的裂口,進而緩緩地滲出了一滴鮮血。
「啊!這是?」小姬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帶著驚訝的神情看著我,對此我則是輕描淡寫地宣告:「無形無質的妖刀『鐮鼬』,打從妳坐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便將這柄妖刀架在小姬妳的脖子上了。」
「啊、不,比起這個……」小姬的表情有點怪異,像是有點哭笑不得,她低頭又確認了幾眼我食指上的傷,才忍不住說道:「前輩你真的就打算用這殺傷力還不如美工刀的來對付我?」
「嘛、畢竟是我自己的手,淺淺地劃一刀意思意思一下就夠了,我總不可能把自己的手指削掉吧!當然,真正砍下去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原本還輕鬆以對的小姬,在看到我這麼自信的態度之後,也漸漸收起笑容。她皺著眉、抿著嘴陷入沉思,期間還看了我好幾眼,而我則是好整以暇地拄著下巴觀察小姬的反應。
然而過了一會,小姬突然展顏一笑,彷彿剛才的苦惱與猶豫都不復存在,她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前輩,你在虛張聲勢對吧!」
「喔?妳這是不相信我有妖刀囉?」
「怎麼會呢、關於這個,我倒是不怎麼懷疑。」小姬笑著擺了擺手,她直視著我的眼睛說道:「畢竟前輩你還記得嗎?前不久的那個惡魔,就曾經用『虐殺風行』來稱呼過你,前輩你不覺得這個稱呼雖然中二得讓我想替你挖個洞讓你鑽進去,但無疑跟你剛剛所說的妖刀『鐮鼬』十分貼切嗎?嘛、雖然很中二就對了,不管是虐殺風行還是鐮鼬。」
說到這,小姬又嘻嘻地竊笑起來了。
中二長中二短的,這丫頭還在對我當初嘲笑她命名品味那件事懷恨在心吧!
不過,虐殺風行……小姬會提起這個我並不意外,畢竟小姬雖然看起來少根筋,但其實比誰都要腹黑精明,但我要利用的正是這一點。更準確的說,就算小姬不提起、沒聯想到,我也會拐彎抹角地提醒她這件事。
因為我要讓她相信我有殺死她的能耐。
「啊嗯、知道就好,妳……」
「可是!那就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了──為什麼我還活著呢?」我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小姬粗魯地打斷了,她接著自顧自地開始了推斷:「要是前輩你說的是真的,那早該在我出現的時候就會被你的妖刀抹過脖子、割斷了喉嚨,但我現在仍活得好好的,這就說明了某些問題。」
看著侃侃而談的小姬,我不禁在內心嘖了一聲。儘管我原本就不認為她有那麼容易就被我唬住,但小姬這麼快就反應過來,還是讓我有點措手不及。
「當然,可能的原因有很多,比方說前輩的妖刀……唔,還真是中二耶,就連我說出來都不禁有些羞恥。或許,前輩的妖刀存在著某種限制,並不是那麼輕鬆就可以運用的東西,至少先決條件就是要先啟動那顆眼珠。哈、按照前輩的口吻,就是要先發動『魔眼』吧!呼呼、妖刀跟魔眼~~」
喂!妳到底說夠了沒有!
「當然,也有可能是前輩還沒有瘋狂到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了我,或者你沒有把握在殺死我之前,不會被我早一秒割斷你的喉嚨。甚至是,前輩你根本還沒有真正地下定決心要殺了我!」
說到這,小姬頓了一下,露出了莫非真是如此的表情,更加肆無忌憚地嘲笑:「哎呀,該不會被我猜到了,畢竟從剛剛開始,前輩你就一直在挑撥我的情緒,好像在逼我對你動手,要不然你根本就不需要告訴我什麼妖刀、什麼魔眼,直接動手殺人不就得了?如果這不是必要的步驟的話,那……」
小姬猛然將探過桌子身體逼近了我,俏麗的臉龐近在咫尺,那碧綠的眼眸蘊含著毫不掩飾的狂氣與嘲弄:「你在給自己找殺我的理由嗎?半吊子的溫柔、優柔寡斷的殘酷,前輩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啊!」
「還是那麼的,天真!」
「……說夠了嗎?」我伸手按著小姬的腦袋,將她推回了她自己的座位上。
「很精采的推論。」雖然不想承認,但小姬剛才所說的的確是有部分說中了事實,但其他的卻又錯得離譜。於是我敷衍地鼓了鼓掌,但隨即話鋒一轉:「所以,妳現在是覺得吃定我了嗎?」
沒錯,就像小姬說的那樣,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在她出現的那一刻,直接殺了她,但是那時候的我其實是辦不到的。跟我是否下定決心沒有關係,而是那時的妖刀鐮鼬還沒有這個能耐。
舉個不那麼貼切的比喻,這柄妖刀畢竟在幾天前才鍛造完成,還沒有開鋒過,是沒有辦法輕易地把人大卸八塊的。但是,就在我拖延時間的過程中,我已經完成了這個步驟。
利用殺意磨礪刀鋒,這柄妖刀『鐮鼬』才算是真正的成形了。
我將雙手的前臂抵在桌面上,將身體前傾,對著小姬一字一句地說道:「要試試看嗎?此時此刻,賭上彼此的性命,互相廝殺直到對方倒下,不拚個你死我活絕不罷休。」
彷彿預想到接下來的廝殺,小姬的臉頰上浮現了異樣的酡紅,像是喝醉酒般迷離、又像是興奮地難以自抑,就在我以為躁動不安的小姬下一秒就要對我展開襲擊,她卻又像是放棄似的垂下了肩膀,並且很惋惜地搖了搖頭:「雖然這個提議很誘人,但還是算了,畢竟這對我現在的處境沒有任何的幫助。」
現在的處境?
「就算我現在能殺了前輩你,但也無濟於事,沒辦法改善現在的狀況,警察對我的通緝也不會因此取消,鹽月跟吸血鬼也不會就此罷休。相反的,情況反而會越演越烈。更何況,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殺了前輩你啊!」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小姬露出了複雜的神情感嘆著:「說來奇妙,上次是我想殺你,但這次卻換成了前輩你想殺我,該說是因果循環嗎?真是令人不勝唏噓啊!」
「小姬,這不是什麼因果循環,只不過是自我滿足的復仇罷了!」
「嘛、怎樣都好。」小姬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然而直到這時候,她仍舊是一派輕鬆愜意的模樣,此時更是有恃無恐地說:「不過儘管前輩你擺了我一道,讓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僵處境之中,但我也不是沒有辦法來突破這個僵局。」
擺脫僵局?設身處地,我把自己帶入小姬目前所身處的處境,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突破這個被圍剿的局面。
可是,小姬卻說她有辦法?
「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要用當初在我要殺你的時候,前輩你用來對付我的方法來對付你!」我一時間還沒能理解這繞口令般的話到底是想表達什麼,就看到小姬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以狂妄的態度宣示:「前輩,我要攏絡你!」
出乎意料的言語,讓我下意識地復誦:「……妳說妳要、攏絡我?」
「沒錯!」小姬重重地點頭,而看著一臉自得意滿,彷彿是說出了什麼了不起的計畫的小姬,我突然感到啼笑皆非。
的確,這時候攏絡敵人就像是我會使出來的招數,在當初我被小姬抓起來的時候,也是這麼對付小姬的。然而現在立場顛倒、角色對調,給我的卻只有難以言表的諷刺。
我終於壓抑不住情緒,雙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撐起身子怒視著小姬,放聲大吼:「瞧不起人也該有個限度吧!小姬妳就那麼想死嗎!」
妳以為我是經歷怎麼樣的掙扎,才決定殺死曾經打算拯救的妳。倘若妳不是殺死染華的話,那不管是什麼樣的罪過,我都能幫妳擺平,但是偏偏妳殺了染華……
偏偏是、染華……
所以我要殺了妳,替染華復仇。
而就連我這份覺悟,妳都要踐踏嗎!
看這幾乎被怒氣沖昏頭的我,小姬臉上洋洋得意的笑容這才一點一滴的消失,最後呈現的是鮮少露出的漠然神情,她輕聲地說:「一樣的唷,前輩,一樣的唷。」
一樣?跟什麼一樣?
聲音輕得彷彿稍有不注意就會聽不見,小姬輕聲呢喃:「你現在的心情,就跟當初我下定決心殺你滅口,結果你卻說要拯救我,那時我的心情跟你現在是一樣的唷。沒想到這時候還能讓前輩體會到我當時的感受,也算是報了一箭之仇吧。」
這……
我踉蹌了一下,身形不穩地跌回座位。
而小姬見狀又揚起了笑容,若無其事地回復了正常的音量,繼續解說她的計畫:「扯遠了,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解決前輩你是沒有用的,但只要攏絡你,一切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鹽月跟吸血鬼自然不用多說,就連警察那邊前輩也會想辦法來替我脫罪,簡直是一舉數得!」
「這一切,我只要攏絡前輩你就夠了!」
最後,小姬如此宣示。
「哈、真是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盤呢。」儘管剛才我一瞬的動搖,但是隨即又克制住了,不管有什麼樣的理由,對現在的我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唯有殺死小姬替染華復仇這件事勢在必行。
「嘛嘛、別擺出那麼嚇人的表情啦,我敢這麼說,自然會有我的把握囉!」小姬不懷好意地竊笑著:「前輩你剛剛說,打從我出現在你面前,你便將妖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以為這樣就勝券在握了嗎?我的手上還有著足以逆轉敗局的殺手鐧。不,應該說打從一開始我就已經贏了。不是今天,而是當我決定送聖誕禮物給你的那時候,我便已經贏了。」
我還在思考為何小姬如此斬釘截鐵地說她早就已經贏了的時候,小姬卻又說起了無關緊要的事情:「對了,前輩、你還記得當初在地下室的那段日子嗎?」
嗯?我微微皺眉,小姬說的是當初在我撞破她作案時,我跟小姬一番交手,雖然我耍詐贏過她,卻因為身體因素而反勝為敗,最後落得被小姬囚禁在地下室的下場。
而在我被囚禁的那段時間,小姬想要擊潰我的信念後殺了我,而我想要拯救小姬並且活下來,為了要讓對方屈服,我跟小姬兩個人都使出了渾身解數,攏絡、威脅、說服、誘惑、恐嚇、共情,更是不擇手段。
儘管最後的結果是兩敗俱傷,但小姬偏偏在這時候說起這件事……
我不為所動,以森冷的語氣回應:「怎麼?妳現在提起這件事情,是想要打感情牌?那也太小看我了吧!瞧不起人也該有個限度吧!」
但小姬卻搖了搖頭,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以充滿誘惑的妖媚語氣說道:「怎麼會呢?我只是想讓你回想起,我們所度過的那些個熱情如火的夜晚,讓前輩你輸得心服口服。」
又在說什麼鬼話?
正當我還在搞不明白小姬的用意時,就見到她此時的眼眸前所未有的明亮,而臉上更是洋溢著純粹的喜悅及狂氣,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宛如戀人間的甜言蜜語,又像仇敵間的謾罵詛咒。
那是,讓世界徹底崩毀的一句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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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我懷了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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