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 - 13 不好

他的胸膛急促起伏，身體不經思索地想逃離這狹窄空間，伸手抓住車門把手，用力下壓。幸好車門早已鎖好，沒發生行駛中乘客摔出車外的鬧劇。

高辛眉間籠罩陰影，面無表情地看著發怒的少年。

張輕玉腦海一片空白。憤怒迅速被恐懼淹沒，他本能地用雙手擋住頭部，將身體縮成一團。

恰巧車子拐彎，動作稍急，力道慣性讓張輕玉猝不及防地往高辛身上壓過去。高辛反應極快地攬住坐不穩的少年的腰，冷冷地提醒：「小楊，專心駕駛。」

因車內爭執而分心的司機掌心冒汗：「對不起，高先生。沒有下次。」

懷內的少年身體僵硬，不知所措所以不敢動彈，像隻被天敵叼住後頸裝死的小動物。高辛的手臂抱住他背脊，依稀感覺到毛衣底下的行行肋骨。

好像又瘦了。

心裡的不快驟然消散。他和小孩子計較什麼。

「剛剛還在發脾氣，怎麼現在怎麼不說話了？嗯？」高辛撫摸少年的髮頂，腔調肅然，但揶揄的意味藏也藏不住。

張輕玉做賊般小心地偷看他，又迅速垂下眼，繼續一動不動。

「輕輕，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高辛手臂收緊，將他往懷裡攏了攏。「不打你。你別害怕。」

見監護人態度溫和，張輕玉沉默不言。他的耳朵壓在高辛胸膛上，緩而有力的心跳聲傳入耳窩，情緒隨著那穩定的節奏慢慢平復。

「你夜半做惡夢驚醒的時候總是一身冷汗，昨天還在街上暈倒，」高辛低頭吻他頭頂，「輕輕，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想去見醫生？」

親密的擁抱加上溫柔的探詢比適才強硬的詰問更令張輕玉招架不住。

但他別過頭，繼續沉默，拒絕動搖。

「如果對你來說是秘密，」高辛湊近他耳邊，用說秘密的語氣輕道：「那我用江嘉蕙事故的真相和你交換，好不好？」

張輕玉轉過頭看著監護人，竭力鎮定但嘴唇發顫：「先生查清楚了？」

高辛微微一笑：「我向來說到做到。」他輕掃懷裡少年的背脊，哄道：「乖，告訴我。」

我不是你的兒子只是你的玩物，沒資格矯情要你勞心傷神。別管我看不看醫生、不要對我好、不要對我這麼好，否則我會真的會瘋掉。

真心話尖銳如玻璃碎片，單是想起就刺入肺腑，每一下呼吸都附著血腥味；這些字詞不可能用口舌說出來，因為玻璃碎會卡在喉嚨刺穿聲帶。

於是張輕玉嚥下喉嚨裡的血腥味，端出體面的冷靜理智，像在課室做小組報告。

「溫醫生一直問我不想回答的問題，很不舒服......所以我不想去。」

抹黑溫柔的溫醫生讓他良心悶痛，但這句話並非全假。

那些問題未至於帶來疼痛，但他抗拒讓別人本著治癒的目的觸碰他心底的傷口——只有他能決定自己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慢慢痊癒。在他決定要好起來之前，所有疼痛都是獨屬於他自己的，他人不可染指。

也許扭曲，也許愚昧可笑，但這是他唯一能自主的事情。

監護人仍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他背脊，手指一寸寸沿著脊骨滑落，然後停在尾椎。像蝴蝶收合翅膀停在花瓣上，僅是暫歇，卻不知下一刻來去何從。

不知道手指下一刻會不會探入衣服底下摩挲敏感的腰身皮膚，或伸入褲子裡面放肆侵入更私密的地方——這種不確定性讓張輕玉半身顫慄，頭皮發麻，貼著高辛不敢動彈。

害怕監護人看穿藉口，更害怕他在車上開始肆無忌憚地掠奪；儘管高辛從未在車裡真對他做什麼，但說不準此刻他心血來潮有了興致。

顫慄。

「輕輕。」

聽到高辛叫喚名字，張輕玉應聲抬頭，即使只能看見男人的下巴，也作出注視的溫順姿態。

「先生。」他低聲應，等著監護人反駁他的說詞，責難他的任性，要他乖乖聽話——

高辛的手指離開少年的尾椎，撫上他的臉頰，沿著秀氣的下顎線條緩緩滑落，然後用力捏住下巴，問了一句話。

語氣冰涼，一語中的。

「你是不是，不想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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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