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高掛天際，夕照中的海面閃閃發光，而漁船在燦金波濤中搖晃，木板相互擠壓發出吱咯聲。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psEMJbEJ
就在陸清芳的眼前，巨龜背對夕陽和海港，碩大的身影顯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輪廓而無法辨認細節。
（制風龜，一種生活在山谷裡的幻獸，每當祂出現或是吼叫的時候，大風就會停止。）
傳說制風龜喜歡雲遊各地，通常有四隻小烏龜載著祂移動，時不時從深山跑到外界遊覽。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2ExRAdfh4
因為這個特性，制風龜曾經在安平港誤入漁網，被當成稀奇的生物賣給有錢人家，幸好最後得到善心漁民相救，重金將之贖回並且放生野外。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sLI8TiNfD
依照傳說故事的內容，眼前幻境結界多半就是昔日安平港，陸清芳大致做出結論，但他還是無法理解這隻非人之物。
（制風龜是被安排在臺南神社，負責守護神社與龍脈的御先靈，竟然沒有主動攻擊我們？）
至今只要踏入昔日神社，往往直接跟御先靈打了起來，陸清芳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悠閒，遲遲沒有敲響戰鼓的鬼怪。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RI8ozehC
看出來訪者正在困惑，制風龜眨了眨眼睛，從喉嚨發出咯咯笑聲，用祂蒼老的嗓音說道。
『貿然大打出手只怕傷了和氣，何況老身知道你不是來搞破壞的，儘管放心吧！』
聽到制風龜這麼說，陸清芳稍微鬆了口氣，但他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殷百川並沒有被拉進幻境結界，與鬼怪對峙的只有自己一人。
「我的另一位夥伴，穿白色西裝的那位，請問他去哪裡了？」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HLfPfSZ9
『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別人面前說，老身請他留在原地稍待片刻。』
祂是不方便跟別的人類說，還是僅只針對殷百川而已？陸清芳無法判斷對方的用意。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BuDkEkl0
雖然沒有大打出手，這樣的行為仍有可議之處，促使陸清芳心生警戒，下意識呼喚潛藏在【天狼神鏡】內部的守護者。
「華巳大人。」
自己剛剛說完話，換上水藍色和服的華巳馬上出現，輕盈地降落在他身旁，卻是正眼不看陸清芳，面朝著制風龜質問道。
「老烏龜，有什麼話非得私下跟人說，講清楚說明白呀？」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VL8tcS9Q
『小蛇妖，講話別這麼衝嘛……咱們做人或是做妖，都一樣講求以和為貴。』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4r73hBe46
「誰會相信啊！要打就快點動手，不要在那邊裝了！」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CpXBUowla
『老身是個聽天由命，安分守己的鬼怪，比起打架更想去外面曬太陽，何苦為難老人家呢？」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sbXlIlQz
「祢少跟我倚老賣老！」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1n25NRnmU
「華巳大人，我願意相信祂看看。」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9pnkdYQz
「嗄？你有病嗎？」
聽到陸清芳這麼說，華巳總算是轉過頭來，怒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燒。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ALZTP9575
陸清芳吞了一吞口水，試圖讓自己不要退縮，硬著頭皮開口說道。
「既然制風龜釋出善意，我覺得不妨聽聽看祂想說什麼。」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WWIzM1vv
「別傻了！話語都是用來欺騙他人，偽裝背後陰謀的幌子，笨蛋才會真的聽進去。」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yCyBLGyS0
「可是祂沒有主動攻擊，表示是有溝通餘地的吧？」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mMhebIrMH
「沒有攻擊不過是暫時的，鬼怪只要一找到空隙，馬上就會趁虛而入，你看得還不夠多嗎？」
不必華巳提醒，從小被鬼怪嚇到大的陸清芳，自然是心裡有數的。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OOHWyHKU
就算一開始看起來沒有敵意，鬼怪終究是喜怒無常的存在，誰都不曉得祂們會在什麼時候翻臉，毫不留情將相信自己的人類推入深淵。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nc3wY4sT
──然而，這是陸清芳過去的想法，現在他已經能用不同角度看待事情。
「如果所有鬼怪都是危險的，那麼選擇相信華巳大人的我，在您眼中該不會也是個笨蛋？」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tsga5nJc
「我可沒這麼說。」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2tCk6obSY
「嗯，我知道華巳大人是擔心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不過，您證明了鬼怪也有善良的一面，這件事給我勇氣拋下成見，再一次相信非人之物。」
凡事都有例外，鬼怪同樣如此。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KhwPzjA9
因為選擇信賴華巳，陸清芳願意給鬼怪機會，試著釐清祂們真正的想法是什麼，而不是打從最初就放棄溝通。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prrLhD4f
說到這裡，陸清芳稍微看向港口邊緣，制風龜依舊表現的一派悠閒，不料下一秒居然語重心長地開口。
『我說這位小弟，你跟小蛇妖真是兩個極端，應該加在一起除以二的。』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0i9kONF2
「老烏龜閉嘴，現在沒人跟祢說話啦！」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Db8eu23zK
『呵呵呵……年輕真好，真有活力。想當年的老身遇見余清芳，他也是個充滿理想抱負，年輕有活力的少年人。』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jlZX48uA0
「咦？余清芳……？」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elLIKb2S
『沒聽過嗎？發生在臺南玉井，規模最大、犧牲人數最多的抗日事件，他是那次事件的主謀。』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F9PjJiTv
「不，我知道，只是沒想到祢認識他。」
一九一五年，臺灣恰逢連年風災，要賣給日本糖廠的甘蔗被破壞，又不能上山開採樟腦添補家用，米價更因此飆漲，農民的生活面臨困境。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gG9H8iEo
就在這時候，長年不滿日本人統治的余清芳私下放出消息，宣稱他如果成功建國，所有人民都可以免除稅賦，不必再屈服於外來政權的鐵腕統治。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fj4Yetnz
可惜余清芳等人的事跡不幸敗露，迫使他們在匆忙之中揭竿起義，拿著菜刀鋤頭等冷兵器衝鋒陷陣，與持有現代武器的日本軍隊周旋。
「制風龜跟余清芳是朋友嗎？」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KODbEomqI
『老身確實贊同他的理念，才會主動加入抗日行動，不過我倆之間的連結更為緊密，是基於契約締結的緣分。』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fXdgxBQd2
「什麼契約？」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wx9V7F7D
『鬼怪必須徹底捨棄私心，完成某位人類的三個願望，如此才能通過天理考驗，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神明。』
制風龜一邊說，視線投向了站在陸清芳身邊，突然間陷入沉默的華巳。
『你跟小蛇妖也訂下契約，他難道沒有告訴你嗎？』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A1sEHGCU
「我跟華巳大人也訂下契約？」
陸清芳順著對方目光，將視線投向隔壁的華巳，這才發現少年的臉色鐵青，甚至緊緊咬著嘴唇。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5LQy0hN6x
察覺陸清芳注意到自己，華巳才像猛然回神一樣，對著制風龜大吼出聲。
「老烏龜！我跟那些鬼怪不一樣，別把我跟祢們相提並論！」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7Ggtmjkwv
『哪裡不同了？你與人類締結契約，目的終究是為了追求成神。』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bzxH3CvF
「才沒有！我……才不是……」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JuVikt2E
『不管怎麼否認抗拒，人類與鬼怪都無法違背天理，你我並沒有不同之處。』
制風龜發出了一聲長嘆，緊接著看向陸清芳，以平穩的聲音訴說道。
『看小弟這個樣子，肯定不明白契約是怎麼一回事吧！所謂的鬼怪，無論真身是什麼東西，最終目標都是藉由修行，羽化成為神明。』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hucJddgZc
「所以要跟人類訂下契約？」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T4OXNimj
『倒也未必，成神的方法有兩種──其一是直接依附在龍脈，吸收土地之力提升修為，有機會變成主宰當地的神明；其二是與人類締結契約，依據對方許下的願望內容，決定自己獲得什麼樣的神格。』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arSOffv54
「可是，我不記得有許願啊？」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jQwK3hYw
『小弟確定嗎？比如你剛遇到小蛇妖的時候，是不是強烈地祈求了什麼？』
陸清芳第一次遇到華巳，是在他入住透天厝的第一個夜晚，遭遇鬼怪突襲因而躲進倉庫。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MiR30uJBv
那時候的他翻箱倒櫃，總算找到一面貼滿符咒的銅鏡，情急之下撕毀所有符咒。
（對了，我的確有許過願望。）
為什麼至今都不記得呢？當陸清芳撕破第一道符咒，隱約聽見少年的聲音詢問他，有什麼想要實現的心願？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d8IpokDK
彼時命在旦夕的自己，想當然是這樣回答的──
（不管是誰都好，拜託救救我。）
就這樣，陸清芳許下願望，隨後華巳便現身趕跑鬼怪。
「──夠了！不要再說了！」
身邊傳來華巳破口大罵的聲音，蛇妖少年甚至舉起雙手，作勢要攻擊制風龜。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GWGtD6hO
深怕釀成流血衝突，陸清芳急忙介入其中，從旁拉住華巳，溫言勸說道。
「請您稍等一下，華巳大人。」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aK3zAfl7
「等什麼等！那隻可惡的死老龜，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這就給祂一點顏色瞧瞧！」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6KdptqAxv
「我就問一句，制風龜剛剛說的那些，是真的嗎？」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zYLgee3S
「你不要被人家牽著鼻子走──」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RXiTCG6t
「是真的還是假的？」
陸清芳重複一遍自己的問題，用雙眼直視著華巳，不讓對方有機會糊弄過去。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hiJtSBfV
明瞭他是認真的，華巳頓時陷入沉默，片刻之後才緩緩點了點頭。
「是真的，鬼怪能夠藉由達成願望成神，而你……跟我訂了契約。」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vCOVx2kJ
「好的，我明白了。」
觀察華巳至今表現出的態度，他肯定不希望陸清芳了解得太多，也不會跟他解釋箇中原因。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4TgCfqZHN
與其繼續跟制風龜交談，讓雙方的衝突越演越烈，不如快刀斬亂麻，回歸他們最初的目的。
「制風龜，請問我可以把祢變成【靈石】嗎？」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kR6SN1ZX
『小弟請便，還有之後如果方便的話，記得清洗老身的石頭，再拿去曬個太陽。』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ltfMMI0D
「呃……我盡力。」
因為真身是烏龜，即使變成鬼怪也喜歡日光浴？陸清芳不由得亂猜了起來。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X6nyAgXg
確定華巳不打算攻擊對方，陸清芳這才鬆手，從側背包裡拿出【天狼神鏡】，此間制風龜已經被四隻小烏龜載到他面前，靜候自己被轉化成【靈石】。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IHmupfI4G
沒有在跟制風龜客氣，華巳立刻走到定點站好，開始一陣念念有詞。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H0NnqrF6
如同收服其他御先靈那樣，白光從神鏡流洩而出，制風龜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不屬於陸清芳的記憶隨著寒氣直衝而來。
（……這是……）
一處老舊的廟宇之中，制風龜藏身在神像附近，注視一位青年正在主持儀式，向西來庵的香客指點迷津。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iow7RNDD
名叫余清芳的青年，他得知香客們不僅因為稅賦所苦，還要面對日本糖廠人員頤指氣使，態度惡劣的收購要求，誠心向神壇上供奉的王爺祈求，希望為眾多臺灣人民討回公道。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8E8i6kq6
制風龜聽見青年的願望，想要幫助余清芳，在夜闌人靜之時請示神明。
『請王爺公大發慈悲，允許小的前去協助余清芳。』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adW1RhhT
『制風龜，祢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m5Tw9BXu
『小的明白，今後將與余清芳締結契約，運用神力協助他建立大明慈悲國，幫助鄉親父老推翻日本人的統治。』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7QdDDgse
『……罷了，說再多也是無用，祢想去便去吧！』
得到西來庵王爺的同意，制風龜於是拜訪余清芳，雙方訂下契約，開始反抗日本的大業。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1RVbgf4B
結果行動意外敗露，余清芳來不及取得軍火，日本人就已經派人逮捕他的夥伴，矛頭指向意圖反抗殖民統治的他們。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5H5o1wma
余清芳在無奈之餘，向制風龜許願讓自己與追隨者獲得金剛不壞之身，以此對抗日本人的槍炮彈藥，結果卻是事與願違。
『為什麼符咒擋不了子彈？祢告訴我啊，制風龜！』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7OCElOB0k
『對不起……日本人請來的那位祭司，破解了我的法術……』
本以為法術能夠協助余清芳，沒想到日本人請的祭司更勝一籌，在明在暗都徹底擊潰了他們。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yijCJIxH
這場戰事波及無辜民眾，好幾個村子遭到日本人無差別屠殺，血流成河。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E7DW62jD
當中有人深怕自己被牽連，於是主動招攬逃亡中的余清芳，在他接受款待時施以暗算，將這個罪魁禍首扭送給日本官方，隨之迎來的是主謀必須被處以絞刑的判決。
『救救我！制風龜，我們不是朋友嗎？快救救我啊……！』
即將被送上刑場，余清芳不斷呼喚求救，希望鬼怪能拯救人逃出生天。2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FVR6jYZh
然而此時的他已經用罄三個願望，而制風龜儘管成為神明，卻只能眼睜睜地目睹余清芳受刑，對此束手無策……
『小弟，還有小蛇妖，最後請聽老身一勸。』
冷不防，制風龜蒼老的聲音驟然響起，指名一人一怪輕聲訴說。
『所謂的天理，就是在通往目標的路上，把所有看重的東西打碎，測試人類與鬼怪的決心──這個不變的道理，你們可要謹記在心。』
尾音方落，周圍已是毫無一絲陰影的白，純淨卻也空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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