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山嵐〉
天狗，狀如大流星，有聲，其下止地，類狗。所墜及，望之如火光炎炎中天。其下圜如數頃田處，上銳見則有黃色，千里破軍殺將。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UjxJ5fCGv
──班固《漢書‧天文志》
年約六、七歲的孩子待在房間，端坐書桌前靜靜看書，不料有個扁平黑影通過房門隙縫，悄悄溜到他的背後。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SdMCxv91
地上黑影像是路邊水坑，沒有風卻激起圈圈漣漪，隨後有個人影浮出水面，踩著濕濡的腳步聲來到孩子背後，張開幾乎能夠吞噬人類的大嘴──
『阿芳，你又在看什麼了？』
像青蛙一樣的長條狀舌頭輕輕沾黏，孩子手中的書本就被搶走，落在人形鬼怪的手中，翻了幾頁就隨便丟在地上。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DLA0TyP1w
受到騷擾的孩子沒有回頭，直接拿起另一本書，把背後的鬼怪當作不存在，這樣的舉動讓非人之物十分不滿，嘴裡罵罵咧咧地抱怨了起來。
『喂！本大爺特別來找你，幹嘛不理人啊？』
人形鬼怪不甘示弱，硬是湊到孩子身邊，對準對方的耳朵放聲大喊。
『陸──清──芳──！』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z4SZBGGG
『你到底有什麼事？石蟾蜍。』
年幼的陸清芳闔上書本，一臉不悅看向旁邊，心不甘情不願地回應鬼怪。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huR2YGdnC
名為石蟾蜍，外貌有如普通男童的鬼怪得到回應，笑瞇了雙眼對陸清芳說道。
『天氣這麼好，拿來看書多浪費，不如跟本大爺出去玩。』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jDJHvp7i
『我不想和你一起出去。』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gH5P7zzE
『咯？為什麼？』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EJOBxyHq
『你居然問我為什麼？』
陸清芳試圖遏止怒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將回答擠出喉嚨。
『騙我水裡有條大魚，然後把我推進油羅溪，還在岸邊嘲笑人不會游泳，就是你說的玩？』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htmHHsEk
『對啊，有什麼問題？』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Ur8E0Pg0
『因為你的惡作劇，我差一點就溺死了，這難道不是問題嗎？』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9ls4PjH1g
『反正你又沒死，為什麼要生氣？』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00Dz79jm
『當然會生氣吧！騙人和惡作劇都是不對的──』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swPwG8dg
『是阿芳自己要相信的，幹嘛一直怪本大爺？』
看著石蟾蜍一副漠不關心、完全沒有打算道歉的樣子，陸清芳的怒火瞬間燃燒殆盡，只剩下心灰意冷與深深的無力感。
（石蟾蜍說得對，以為這傢伙可以相信，我才是那個傻瓜。）
自從陸清芳生了場大病之後，他突然能夠看見鬼怪，導致原本平靜的生活變得一團糟。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OmgAQf6b
起初的他並沒有多想，甚至主動和非人之物對話，詢問對方是否需要幫助，可惜鬼怪總是踐踏陸清芳的善意。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HbtTHhI7y
有些鬼怪對人惡作劇，還有些試圖奪走他的身體……相較於感謝，鬼怪更傾向於占便宜，這使得陸清芳的身體日漸虛弱，對非人之物的耐性也不斷磨損著。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m9M4VRJak
石蟾蜍正是騷擾自己的鬼怪之一，陸清芳忍不住想著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他絕對不會在河邊看到陌生男童時，誤以為對方迷路而主動上前搭話。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gTg6rQG2
絲毫沒有察覺陸清芳的憤怒，石蟾蜍依舊在旁邊慫恿，執意要人和他一起出門。
『還坐著幹嘛？跟本大爺出門是你的榮幸，走啦阿芳！』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L08Z2P2r
『我不走，要玩你自己去玩。』
陸清芳下定決心，不願再次理會石蟾蜍，視線轉回書桌面對攤開的書本。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iXEo9m56
這時候，室內刮起一陣強風，將房間擺放的物品全部吹落在地，石蟾蜍張狂的笑聲隨之傳來。
『咯咯咯咯……活該！誰叫你不聽本大爺的話，哈哈哈哈！』
憤怒的陸清芳轉頭望去，但石蟾蜍已經消失了，只有他的聲音在原地迴盪。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DbstXWMi
面對有如颱風過境一般，四散掉落的各式雜物，陸清芳急忙蹲下身來收拾，以免家人發現後怪罪到自己頭上。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Hg0fjjkcU
儘管內心充斥著懊惱之情，陸清芳默默整理東西，嘗試將這份不滿轉化為動力。
（我一定要離開這裡，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在那之後，陸清芳持續受到鬼怪騷擾，但他每天都盡量抽出時間讀書，就為了報考遠離故鄉的學校。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uoZOiVyD
他的努力並沒有白費，雖然中途遇到一些挫折，最終陸清芳成功考上大學，得以前往臺北展開新生活。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ZuDLbwr08
在那個未知的城市，只要自己能夠重新開始，陸清芳發誓這一次，他絕對不再招惹鬼怪──
「清芳，快醒醒！」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TXFn1sgb
「……唔……」
身邊傳來女性的叫喚聲，陸清芳在迷濛中睜開眼，緩緩看向自己隔壁，茫然詢問身穿碎花洋裝的少女。
「有什麼事嗎？茉莉。」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TK39rVa4K
「還能有什麼事，當然是新竹快到了。」
潘茉莉還沒回答，人在陸清芳對面座位，作白色西裝打扮的殷百川搶先一步，毫不留情地出言譏諷。
「在火車上睡得這麼安詳，如此強韌的神經真是令人望塵莫及，佩服萬分。」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fSNZL7FtV
「抱歉，是我失禮了。」
陸清芳心知肚明，殷百川完全沒有稱讚的意思，但考慮到自己當著夥伴的面睡著，因為有些難為情而果斷道歉。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fkFtxTSN
幸好殷百川沒有追究下去，轉而看向窗外流逝而去的風景，讓陸清芳不至於太過緊張，可以稍微整理腦袋裡的思緒。
（現在剩下看守新竹神社的鬼怪，八大御先靈就全部回收完成了。）
在日月潭得到【白鹿魂玉】，陸清芳一行人搭車北上，準備前往最後一站的新竹。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ykZRmihd
不過，根據殷百川事前收集情報，新竹神社並沒有像其他地方一樣變成忠烈祠，而是列在軍方管轄之下，嚴格限制外人出入。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RAUXNCY5
為了讓他們可以順利進入昔日神社，代表羅馬教廷的江瀚森神父提早一步，前來新竹當地打點妥當。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kuq1Wh2yo
等火車到站之後，他們必須前往新竹都城隍廟跟江瀚森會合，才能在有力人士的引薦之下，前往新竹神社的遺跡回收御先靈。
（不過，新竹啊……有一段時間沒回來了。）
想起自己住在橫山的時候，三天兩頭遭到鬼怪騷擾的時日，陸清芳不免覺得感慨，隔著側背包將手放在【天狼神鏡】上方。
（如果沒和華巳大人相遇，我肯定還是討厭鬼怪的。）
自從陸清芳考上大學，接連兩年都以課業忙碌為由，想盡辦法待在臺北不回老家，正是以此遠離故鄉的鬼怪。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gsbNOV50
儘管獲得抵禦鬼怪的手段，返回新竹的陸清芳依然覺得近鄉情怯，肯定是因為這樣才會夢到過去。
（話說回來，為什麼以前去新竹神社的時候，都沒有遇上怪事呢？）
過往就讀新竹中學校，陸清芳配合學校行程到神社參拜，彼時完全沒發現異樣之處，更沒有看到裡面的御先靈。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StYSCzrG
果然是因為隨身攜帶【天狼神鏡】，才會被御先靈盯上嗎？陸清芳暗自思索著，遠遠看到熟悉的建築物，心情隨之沉重了起來。
（過了這麼久，而且還有華巳大人在，不會像以前那樣被纏上吧……）
火車在搖晃中抵達新竹，停靠在月臺讓乘客下車。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V5UscUGs
陸清芳一行人隨著其他乘客，魚貫走出新竹車站的瞬間，強風立刻撲面而來，吹亂所有人的衣服和頭髮。
「哇……這裡風好大！」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ROMM1YXS
「潘小姐不知道嗎？新竹以風大聞名，尤其是入冬之後，由東北季風所形成的『九降風』，被當地人用來製造米粉跟柿餅，這類需要風乾的食品。」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8BG4TAEHv
「可惡！你沒穿裙子才這麼悠閒啦，殷百川！」
陸清芳反射性抬起頭來，仰望熟悉的新竹車站，乍看那座巴洛克式建築並沒有改變，卻存在著不同於過往記憶的細微變化。
（這樣的車站看起來，還真是有點陌生。）
不幸在二戰末期遭到轟炸，新竹車站直到一九四七年才整修並擴建，變成現在這副模樣。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zHsCZDTF
高聳在建築物中央的時鐘塔，如今也沒有告知時間的功能，雖說自己不常回來家鄉，仍有種說不清的空虛感。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SF2znALFW
呆站在火車站前，陸清芳猶自沉浸在情緒中，渾然不覺一道黑影正緩緩逼近自己。
「唷！你終於回新竹了，阿芳。」
前方傳來一把呼喚自己，莫名親暱的男性嗓音。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yFlLHizdx
縱使內心慌了手腳，陸清芳暗中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萬萬不能讓對方有機可趁。
「茉莉，殷先生，我們趕快去跟江神父會合。」
不理他沒關係嗎？潘茉莉並未說出這個問句，而是用眼神詢問，但陸清芳已經沒有回答的餘裕。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nU2v864o
可想而知，不請自來的青年眼明手快，在陸清芳快步離去前硬是拉住他。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lbhDIlN3
陸清芳轉頭望向背後那人，恰好見到對方露出得逞的笑容，如同昔日那樣囂張而毫無悔意。
「好久不見，有想本大爺嗎？」
那是一名極其普通，不仔細留意就會埋沒在人群，隨處可見的便服青年。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PMhlp0T8V
對方的長相或許能騙過別人，然而對陸清芳來說，青年儘管偽裝成長大成人的模樣，怎麼看都是昔日騷擾自己，傳說中在夜晚出沒於橫山油羅溪的鬼怪。
「放開我，石蟾蜍。」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0M7Xo234u
「你終於肯說話了啊。」
生了一雙三白眼，臉上帶著戲謔笑容的青年，並沒有因為遭受拒絕而鬆手。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XawPrwNj
果然他還是跟以前一樣，講都講不聽──深知對方的脾氣，陸清芳努力按捺住怒氣，嘗試著跟石蟾蜍溝通。
「我們要去和人會合，沒時間在這裡跟你瞎耗。」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e8Qh7fAoS
「那種小事，怎樣都無所謂。」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C6IONAoa
「小……事……？」
聽聞話語，陸清芳感覺頭腦發熱，不敢置信地重複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不管我正在做什麼，那些全都不重要？」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Df4eBBMm7
「對，阿芳你什麼都別問，乖乖跟本大爺走。」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mRxsZ2yx
「我不要，放手。」
陸清芳忍無可忍，用力甩開石蟾蜍的手，對著他怒目而視。
「石蟾蜍，我不想看到你，快從我眼前消失。」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vSW9Eh1q
「不是的，阿芳你冷靜點──」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BrJCT9Up0
「走開！不要過來！」
只要能夠遠離這裡，遠離總是對自己糾纏不休的鬼怪，無論去哪裡都好。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eJmgSoZIe
有那麼一瞬間，陸清芳動了這個念頭，沒想到他的願望會得到回音。
『太好了，那我們走吧。』
冷不防，雜訊一般不自然的機械音，硬生生地鑽入自己腦中。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WgFNJWoe
黑洞出現在陸清芳腳底，毫無防備的他彷彿踩進坑洞陷阱，筆直往下墜落……
「阿芳！」
將人吞沒殆盡的瞬間，地面黑洞隨之閉合，完全沒有留下一絲痕跡。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0P3DUwZ2s
以潘茉莉為首，所有人發現陸清芳從未離身，放有神鏡的側背包掉落在地面，臉色都是一變。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A9EMG4tdx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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