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小時,他於是在一樓大廳閒晃,順便買了兩份鯛魚燒。今年農曆春節在一月底,跟他不一樣,簡墨沂下禮拜三晚上會再搭車回來台北,聽說前半個禮拜都算是到嘉義的總公司出公差,所以回台北應該也只是幫忙阿萱的工作……不,她才不會幫忙,畢竟她都會碎碎念說從阿萱那邊拿不到加班費。
據說她在出版社的打工最近也變得比較少,因為出版社漸漸式微,首先被解僱的就是打工的文書人員,雖然她因為有身為簽約作家在那間出版社連載網路小說,暫時還不用擔心,不過到公司去的日子好像慢慢變少了。
在路以暮看來這是好事,因為這樣整個禮拜都工作排滿滿還要上夜間部的簡墨沂就可以多一些休息時間了。
看時間差不多了,他便開始往高鐵的月台前進。台北車站很大,他其實也沒來過幾次,就算是要坐捷運也不會上來一樓的車站大廳。不過繞了一下之後還是照著數不清的指示牌找到了車票上對應的月台數字。
「哦!路,這裡這裡。」
剪票進站後,他便聽見熟悉的聲音在附近叫了他的名字。往後方休息區一看,果然是那個人。他沒想到簡墨沂會比自己早到。
這陣子兩人各自在忙自己的事,不管是學校或是工作,他剛結束期末考,簡墨沂也剛投稿一項出版社主辦的文學獎。
好一陣子不見,帶著銀框眼鏡的女人還是一樣散發著令人感到安心的成熟氛圍,黑茶色短髮長長了一點,稍稍及肩,卻也因為不是染太特殊的顏色所以新生的黑髮不會很明顯。
「妳好早到。……話說我還是要唸一下妳買這個高鐵票明明就是兩——」
「好了好了別吵了,早早回去休息不好嗎?這樣兩個多小時就到了。」女人一句話就講到了重點,他們是回家休息的。
從台北搭高鐵下嘉義大約是一小時四十分鐘,他們還要再換區間車到水上,從車站到家裡的路程則是簡叔叔會開家裡的貨車來接他們。
「……你交女朋友啊?」
「妳總是語出驚人吶,從哪裡看出來的?」
「不會吧真的假的?!」
「廢話,當然是假的。」
列車進站,在月台排隊的人們在旅客下車之後便魚貫提著行李一一上車。簡墨沂訂的位置很不錯,是在車廂末的最後一排位置,因此椅子後方有空間可以拿來放行李箱。
或許是真的整整一個月都沒有見面,所以想聊的話題特別多,從還在剪票口內的休息區時就一直聊到上車,雖然都是一些無聊的垃圾內容。
「因為你看起來……嗯,該怎麼說呢,閃閃發光的?就是跟以前那種憂鬱厭世的感覺不太一樣啦。」
「我跟妳待在一起的時候也那樣嗎?」
「不是很明顯,但感覺得出來。總之你變得開朗一點是好事啊。」
「是嗎。啊,對了,那可能是因為我朋友說寒假要來嘉義玩。」
「真的假的你有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但也有女孩子,不是妳想的那種關係。我已經懶得吐槽妳了,都問這種有的沒的。倒是妳,今年有打算畢業嗎?」
坐定位之後,他就拿出早些時間在車站大廳買的鯛魚燒和罐裝無糖綠茶,其中一份則是遞給身旁那位愛吃紅豆的女子,兩人邊聊天邊配著下午茶,話題漸漸轉移到學校、工作,圍繞著一些日常垃圾話,不知不覺就已經到新竹了。
剩下的時間用來補眠,從新竹到嘉義至少還要一半的時間。他沒有到像要出門旅遊一樣那麼期待,但簡墨沂似乎很久沒有坐在自己爸爸開的貨車後座兜風了,這種開心的氛圍像是會傳染似的,讓他帶著輕鬆的心情入眠。
他當然沒有忘記那張放在短夾裡的老照片,這不過現在並不是個告訴她的好時機。這次回家之後他打算再進到簡墨潾的房間進行搜查,前提是獲得她姊姊的同意,路以暮打算到時再跟她提起就好,以免毀了回鄉過年的氣氛。
男人拋開腦中的不愉快,也跟著安靜地閉目養神,直到肩膀被用力搖晃才醒來。沒想到卻只是車廂門上頭的電子螢幕顯示著下一站,嘉義,難怪他想說才睡沒多久就被挖起床。
「也快到啦,再十分鐘。老爸說他已經出門了。」
他被說服不再倒回去睡,從右手邊的窗戶看出去都是一片綠油油,看不到海。隨著列車慢慢開進市區,外頭時速三百五十公里的風景田地和房舍也逐漸轉為城市風貌。
列車上傳來的預錄廣播告知乘客們即將到站,大部分的人都開始窸窣收拾行李,就連坐在靠走道位置的簡墨沂也是。
他不是看不出來她等不及吸到嘉義溫暖的空氣了,拖著行李箱到車廂門口等待,嘶地車門一開就準備好當第一個衝下車的小孩。
「哇哈哈哈耶!」
「我到底是在顧幾歲的小孩啊……?妳偶爾會表現得很符合妳的表面年齡,有時候就會像五歲或十五歲小孩,而多數時候是後者。」
「五歲跟十五歲有差嗎?」
「有,至少我覺得妳喝醉或生氣的時候是退化成十五歲,比較會情勒。」
他一手拖一個行李箱,搭手扶梯從月台下到站內,通過剪票閘門之後才確認身後的女人是否有跟上。人潮眾多的高鐵站內讓他兩手提著行李很難注意到簡墨沂的動向,於是指了指天花板上掛的台鐵指示牌,叫她往那個方向走。
兩人在台鐵的月台換乘區間車往水上,大約只要五分鐘就到了,而簡叔叔好像也已經到了水上車站。據她所說,家裡的白色貨車已經漆成了簡雅喜歡的粉紅色,路邊最顯眼的那台就是了。
「為什麼啊?」
「不知道……聽說是我媽選的。」
從車站出口的樓梯走下,簡墨沂眼尖地發現有一輛圍繞著少女心的粉色貨卡就停在視線角落,駕駛座旁站著一位理了三分頭的白髮老先生,穿著亮綠配黑色的防水外套。她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自己的父親,立刻丟下行李箱飛奔過去。
許久不見,簡叔叔把過去標誌性的小鬍子剃了,路以暮記得自從簡家成了三個人後,他看起來比同齡人年輕的外貌便開始衰老,皮膚也變得鬆弛、長出皺紋。
上一次見面還是去年的暑假,聽說最近簡阿姨住院,雖然目前已經回到家裡正常生活了,但前一陣子是叔叔他一個人在顧田裡的工作,一個人處理家務和照看阿姨,一忙之下實在沒空整理自己,才把頭髮和鬍子都剃了。
「你阿母講按呢看起來較清爽,我這个歲矣,抑是毋通像少年仔留頭毛共喙鬚較好啦。」
「那也戴頂毛帽吧,老爸你的髮型看起來很冷耶。」
吹著冬季的冷風,在嘉義這裡好像只是涼風,簡墨沂好像不怕冷似的爬上了粉紅貨卡的後車斗,不顧簡叔叔叫她下來坐副駕。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RTwCCJGz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