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略有減緩，但也只是從傾盆大雨轉變成普通的大雨，雨滴落下的勢頭依然急躁，把街道上的血跡都沖刷而去。
吳恨任由雨點打在他的身上，略長的睫毛掛著一點點的水珠，煞是好看；但他一眼也不眨，不是不眨，而是不能眨。
面前的敵手，水平並不是之前對敵過的任何一人可比，從柳六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已讓他全身神經緊繃；明明他只是單純的握著長劍，架勢鬆散，但就是讓吳恨生出一種在面對萬丈深淵，感覺稍一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吳恨讓空氣充盈胸間，再長長地呼出，濁氣如白練在雨中消散；隨後他開口道："聞名不如見面，不過倒是沒一個情報寫過柳先生是個瞎子呢。"
"吳捕快客氣了，柳某自小染上惡疾過後，視力便與日俱減......不過卻能以心窺視大家都沒能見著的事情，也算是福氣了。"柳六幽幽地回道，撐傘的手紋絲不動。
"想必柳先生今日是為了白神教而來吧？"吳恨神色不變，但還是沒有眨過眼。
"並不能說為呢.....倒不如說是柳某也有點手癢，前來討教。"在最後一字的話音剛落，吳恨覺得眼前的雨滴速度好似變慢了下來，不過他清楚這都是因為眼前的柳六滿身殺氣貫體，讓他進入了高度專注的狀態。
吳恨沒有答話，只是輕甩了兩下左手，把剛剛在右手的刀交過；柳六並沒有放下手中的傘，他拿著傘緩步走向吳恨，不急不緩勝似閒庭信步。
只是在吳恨眼中，柳六的每一步都讓他像隻炸毛的貓，只因每一步裡都蘊含了至少六招的變化，他只得緊盯著柳六，同時放鬆自己的肌肉。
而柳六全然不顧吳恨，只是專心致志地一步步走向吳恨；終於在第六步時，他停下了，而雨勢也再度減弱，變成了微風細雨，雖無聲勢但潤物無聲更為滲人。
"快刀無痕果然名不虛傳，柳某走完六步竟還是沒瞧著吳捕快的破綻，能做到的人可不多。"柳六輕輕地把傘放在一旁，他所站的位子剛好是吳恨長刀所不能及的距離，精準得往前再多一毫釐就會接到吳恨的刀光。
吳恨依舊沒有答話，只因他知道眼前敵人殺意比剛才更要濃厚，幾乎讓他每呼一口氣都感覺得到那厚重如煙霧的血腥氣。
"不過柳某劍已出，可不能就這樣收回，還是請吳捕快接下這招。"柳六嘴唇嚅動，聲如雨絲般溫柔潤人，話音一落，劍光已是四射攻向吳恨！
吳恨眼前景物變得無比模糊，只剩那六點寒光在眼前閃爍。如果有人在旁觀看，他們只會在這一刻看到柳六的身影消失，接著就是在吳恨身前的六下尖銳的叮噹響聲，最後則是吳恨半跪在地的身影，和柳六在吳恨身後緩緩離去的身影。
此時柳六那慵懶如煙的聲音從遠處傳入吳恨耳裡："下次再見，吳捕快可要以最佳狀態面對我。"
吳恨拄著長刀不住地喘氣，他緊閉著眼睛，在腦內回放著剛才的對決，在他學武之後如此兇狠的場面一隻手數得過來，只要適才那六劍他沒以長刀悉數擋下，那中劍的部位肯定會被刺得一絲不剩。
"黑榜前十果然個個都有著一手絕活。"吳恨心中暗想，但同時身為武者的他也為此高興不已。
此時白知秋拉著小瑤走來："唷，老是說我裝帥，你不也是在這半跪搞甚麼大俠風範。"他看也沒看橫在地上的石黑雄的屍體："剛才那動靜真大，沒想到柳六竟是他們的人。"
吳恨還是沒有答話，小瑤甩開白知秋的手，小跑撲向吳恨："公子沒事就好！"語畢還惡狠狠地盯著白知秋。
白知秋擺擺手："好了，人都走遠了，趕緊起來跟回家。"
"......扶我一把，接完那六劍腿都軟了。"吳恨苦著臉道，白知秋晒然一笑，轉身便丟下吳恨。
蓬萊居的早上，大廳內都坐滿了茶客，幾個小二殷勤地在場子裡四處奔波，為客人添茶遞水的，忙得好不快活。
而每桌的茶客大多都在討論著昨晚驛站的事，只是事件在群眾的嘴裡卻是變成石黑雄欠下賭債被尋私仇，而兇手已被繩之於法，其他的一概都沒被提起。
在角落的一桌，坐著吳恨和白知秋兩人，卻不見小瑤："昨晚驛站的事鬧成那樣，今天早上居然沒多少消息傳出，白神教的根扎得真深。"白知秋輕呷茶水，再以筷子輕輕夾起眼前雜碎湯裡的羊肝。
吳恨輕輕咬著烙餅，神色恍忽，似是沒把白知秋的話聽進耳裡。
"說來倒怪，你都回了關內好幾個月，你們六扇門的榜單竟然沒把你列進去。"白知秋見吳恨沒反應，繼續說道。
"我哪知道，都是虛名而已。"吳恨把烙餅蘸進面前的湯裡，讓它吸飽了湯汁再放進嘴裡享受那半脆半軟的美味。
“說不定這是你們門裡有意為知，想來是要把你當一把利刀使，把這水攪渾再一刀斬破。"
"嗯，就你想像力最好了。"
"我就說我腦子好使，你老是不信。"白知秋像是沒把吳恨話裡的譏諷，把它當成讚美，混著眼前的雜碎湯一口喝盡。
拿出懷裡的手巾輕擦嘴巴後，白知秋正色地說道："不過你也是得小心，現在你可不像以前是孤家寡人了，這趟上京怕且不是那麼簡單。"
"嗯，我想著這趟上京以後，便把小瑤留在門裡，等她能獨當一面了再說。"吳恨嚼著肉丸子，雙頰鼓脹。
"倒不如讓她跟著我，除了武功，至少還能學到大家閨秀的儀態呢。"
"你那三腳貓功夫，先顧好你自己吧。"吳恨笑著回道。
"下次你可沒這般好運氣，有我在這顧著她，你得好好想想該怎麼對付柳六。"
此時小瑤睡眼腥鬆地從門外走進，坐在吳恨身旁伸手便抓過燒餅咬下，神態嬌憨，吳恨寵溺地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緩著點吃，而眼神則飄向門外，像是看向昨夜那道青衫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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