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恨並沒料到如此變故,也沒想到當年父親留下的這份禮物竟是如此的沉重,他顧不得渾身乏力,連爬帶滾地朝熔爐前進,掙扎之上終於爬上了梯子。
探頭望進爐內,只見內裡火光熊熊,熾白的火舌已把玉成剛的身軀燒成灰燼,只剩一副東歪西倒的骨架子,懷抱著長刀跌坐在內。
吳恨心中五味雜陳,雖然和這位老人只是見面不久,但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梯上的他神色黯然──如果早知道這柄刀得要人命鑄成,他寧可放棄也不想這條人命為了這件事而消逝。
吳恨輕輕爬下梯子,找尋著熔爐的開關,尋遍屋內卻無所獲,想來這個熔爐便是玉成剛早已預備好的葬身處。
熔爐裡的火焰直到天黑才漸漸消逝,吳恨默默地啃著乾糧,望著屋外他為玉成剛新立的墳。此時的他心裡一直質問著自己究竟應否接下這份禮物,想著想著他便靠著牆睡著了。
夢裡,迷霧重重包覆著吳恨,他慌張地四處不知在找尋些甚麼,在沒有盡頭的霧海裡肆意奔跑;終於,在看似無垠的邊界透露出瞭幾絲金光,他像趨光的飛蟲般,緩緩走向光源。
在盡頭等著他的是捧著長刀的玉成剛,他微笑著雙手把刀遞向吳恨,嘴裡念念有詞,可吳恨卻一點聲音都沒聽到,他拼命的喊著,把在眼前的長刀推開,直到金光越來越強……
“唔……”吳恨緩緩醒轉,幾線晨光照向他的臉龐,讓他覺得臉上微微發燙,他回想起那個夢,心中輕嘆。
吳恨走向熔爐,爐子似是早已因為燃料耗盡而熄滅,爐身觸手還帶著微暖。吳恨徐徐爬上梯子,以長火鉗把爐裡的長刀和玉成剛的屍骨一併夾出。
他把剩餘的骨頭都收集在一起,找了一塊布把它們包成包裹,再放回玉成剛的墳裡。吳恨把土堆再次埋好後,跪在地上,用力叩了三個響頭,直到印堂發紅。
走回屋內,他把放在一旁的長刀拿上手,在屋內的角落找到了兩片早已處理好的核桃木,以工具把刀柄固定好,再以刀身輕輕劃破手掌,讓手上的血流滿刀身。
原本深幽無光的刀身發出了幾聲鳴響,被血塗抹過的地方變得更有光澤,沒過多久,刀身上的血似是被盡數吸進刀裡,吳恨只覺手裡的長刀不再顫動。
他虔誠地以長布把刀纏滿,背起便上馬離開了村子,再馬上他喃喃自語著:”接下來就得進山了。”
馬蹄聲踢踏作響,一路朝著北方那座最高的山峰前進。
時光飛逝,轉眼間祭天大典已是近在眼前,小瑤自從吳恨離京後,便在琴館裡住下。每日除了為盧蒹葭幫忙琴館的雜事以外,便是向盧蒹葭學習琴藝。
悠揚的琴聲漸漸息止,小瑤終於完成了今天的練習,她那如青翠筍尖的十指輕撫桌上古琴,眼光卻只是癡癡地望向遠方:”公子到底甚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盧蒹葭的閨房裡則坐著卓德福,兩人相視而坐,各自品著眼前的茶水,但卓德福心思卻像是飄得老遠。
“安平哥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回來,現在萬事俱備,就只欠他這股東風了。”他抿過一口茶,輕聲說道。
"要是他回不來,我們也應該是兇多吉少了,看來是要和你當一回亡命鴛鴦了。"盧蒹葭帶著笑意向卓德福說道。
"你怎麼能這樣說,要是事敗了妳可不許拖泥帶水,該跑時千萬不要管我,計畫好的後路一條也不準改。再怎麼說我也是個五品官員,就算出了甚麼事,他們也難以拿我怎麼樣。"卓德福急忙說道,話裡的情意讓盧蒹葭心中更為踏實。
她伸手搭在卓德福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著。卓德福感受著盧蒹葭那微冷的雙手,他放下茶杯,捂著她的雙手:"不用擔心,安平哥一定能安全回來的。"雖然話是這麽說,但距離他們約定的日子已過了五天,而吳恨還是音訊全無。
卓德福輕拍著盧蒹葭的手背,回想起吳恨臨走前所說的話,心裡擔憂更甚:"山螺可不是如同你所說的那麼簡單呀,安平哥......"
時至傍晚,小瑤吃過晚飯後便朝鬼市的方向走去,在吳恨離去以後,她竟是只碰上過一次鬼市的開張。
走了好一陣子,映入她眼裡的還是像之前那樣的冷清,今天鬼市還是一如往常地沒有開放。她找回當初第一次和吳恨坐過的桌椅,摸著陳舊木桌的痕跡,雙手支頭發著呆。
過了半個時辰,正當她意興闌珊準備回去,眼前出現了一個衣衫襤簍的男子,滿臉鬍鬚的他看起來就跟叫花子沒有分別,唯有那雙精光炯炯的雙眸讓人記憶深刻。
小瑤此時的雙眼再也沒有失望的神色,而是充滿了驚喜,還有泉湧而出的淚水,只因在前方那燈火闌珊處,站著她朝思暮想的人。
全部的回憶都在此刻於小瑤眼前重現──在村裡的第一次相見、和他的第一頓早飯、兩人練刀的時光……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淚眼模糊。
"我回來了。"那把溫暖而又熟悉的聲音,讓她不顧一切地撲向眼前的男子,雖然渾身衣物破爛,還帶著點久沒洗澡的臭味,但那的確就是自己心愛的公子。
“嗯,公子,歡迎回來。”以頭抵著吳恨的胸前,小瑤輕聲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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