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女友艾琳,也是一名孤兒,和我同齡。我們一起在孤兒院生活。很奇怪,明明我們二人從小,就樣貌娟好,卻沒有人要領養。不過這也促成我們一起的一個因素。」
「對了,忘記告訴你,我姓于,全名于嘉利,是一個提安菲人,自小在提安菲長大。」
「提安菲這個我知道,聽說是一個很美麗,自然和經濟共存的國家。我的兄弟結婚都是去那邊旅行。」希里賽亞回應。
「可是我的名字是嘉利,一個很不提安菲,反倒像你們西方人的名字。」
「聽說,是孤兒院院長撿到還是嬰兒的我時,發現我身上有一塊名牌,寫着『于嘉利』和出生日期,她認爲這是我的本名,於是一直讓我沿用這名字。好讓我的親生父母或親戚找到我。」嘉利説的時候,不禁再次苦笑起來,然後雙手抱膝。
「看我現在這樣孤身一人,明顯就沒人找過我。」
「說不定我也像你,是個混血兒,可能有點西方血統呢。所以才會是提安菲的姓氏,卻夾雜着西方人的名字,也說不定,我的父母親戚早去了某個西方國家,不再回來。」
「但艾琳卻明顯像個西方人,她的五官、髮色、膚色和一個地道的提安菲人都相差甚遠。於是院長也爲她命名了『艾琳』這個西方名字。」
「就這樣,孤兒院有兩個人的名字都是西方名。然而艾琳很幸運,她能夠跟院長姓『安』——每位到六歲,未被領養的孩子都會跟從院長的姓,但由於我自帶姓名,院長不讓我跟她姓。」
「姓氏是一個家庭的身份認同,我真的很羨慕那些姓安的夥伴。你知道嗎?當你身邊的人都是同一個姓,自己卻是另一個,就會顯得怪異。」
「是如此感到格格不入,就像你般,所以我理解你的感受。」嘉利拍一拍希里賽亞的頭,深吸一口氣,再呼出。
「當然格格不入的因素不只有這,我自有的名字,也一直讓我幻想親生父母究竟是甚麼人。不像其他同伴,他們對原生家庭不抱希望。」
「他們是被逼拋棄我?還是他們主動拋棄我?有時我未被領養,反而會感到幸運,覺得還有機會被親生父母來找回——一種自欺欺人的心態罷。」
「我從小也很反叛,經常闖禍鬧事,我很討厭守規矩,也經常以挑戰規矩爲樂。爲何人不能隨心所欲地活呢。」
「艾琳就相反,她很乖、善解人意,當時還是幼兒的她,已經懂得哄其他小朋友,主動幫大人幹活。她亦是位文靜的女生,尤其喜歡裁縫這種要求精細的工作。」
「真想不到......我是指你現在也很善解人意......」希利賽亞沒想過眼前這麼善良的女生,小時卻是頑劣份子。
「我看在大家都是失戀,又是孤兒的份上,才對你這麼好而已。別人我可保證不了。」嘉利笑着回應,跟着繼續分享故事。
「我們有着大家相反的特質,雖然我很頑皮,但勝在比其他同齡孩子大膽勇敢。假如有夥伴被欺負,我經常是第一個爲其出頭的人。」
「當然,孩子嘛,發生爭執的話,避免不了一些肢體接觸。」
「每星期,我們都要輪流幫忙清潔孤兒院,畢竟這是大家的家。有些哥哥姐姐看中艾琳的和善性格,知道她不會拒絕人,就每次把最髒最累的活交給她。」
「就算不是她值班的日子,他們也會找艾琳幫忙。我看不過眼,爲她出頭。」
「自此,這班可惡的哥哥姐姐不敢再欺負艾琳。也因為這,我們變得更親密,開始互訴心事,產生好感,大家都被和自己相反的特質吸引,經歷過多年的共患難,最後我們在十四歲的時候一起。」
「這時我亦正值反叛期,雖然我本身也很反叛,覺得和孤兒院這群體格格不入。」
「看甚麼都不順眼,也一直好奇孤兒院以外的世界會是如何,渴望著自由,討厭孤兒院裡面的工作。亦知道院長和夥伴們不會贊成兩位女孩在一起。於是在十五歲那年,我們私奔了。」
「看似很浪漫,但這亦是我一生中最後悔的決定。」
「希望私奔的只有我,艾琳並不想,她不捨得孤兒院,也害怕未知的生活。更莫論如何在外面填飽自己。她卻還是為了我,跟著離開。」
「世途凶險,生存在外面的世界比想像中困難。我們在私奔的初段時間,捱了很久飢餓,嘗試了不同職業,亦試過遇上黑心僱主,工作了卻沒薪酬。」
「不過艾琳很好,她從不埋怨,反而時常安慰我,提醒我振作,別責怪自己。」
「我在外面結識了一些朋友,他們向我提供門路,讓我成為了賞金獵人。這是份酬金伴隨著風險增長的職業。勝在自由度高,又不像僱傭兵有上戰場的風險,很適合我愛自由的性格。」
「可是苦了艾琳。她本也找到份非常合適的工作——在衣服店當裁縫學徒。」說到這,嘉利嘆氣了一下。
「過了幾年,我們貸款,在提安菲買了一所房子。可是為了賺更多錢,我們唯有搬到映沙落這地,她被逼放棄理想工作。幸運的是,憑著賞金和映沙落低廉的物價,我們又很快在那買了一間小屋,全款的。」
「我也答應過她,終會有一天,我們能搬回提安菲的家,過安穩的二人生活。」
「她在映沙落過得不易,她不太適應那裡的龍蛇混雜,每天都在提心吊膽,害怕會發生甚麼意外。可是她仍堅持下去,在我執行任務,而不在家,甚至映沙落的時候,她雖然沒我傾訴,但不會偷懶,會在碼頭縫補船客的衣服,幫補家計。」
「那些船客亂七八糟,甚麼人都有。在完成任務回家的一天,我才知道她被海盜毛手毛腳,幸好被我的朋友及時制止。這傻女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呀!」嘉利開始哽咽,雙眼被淚水沾滿。
「她總是默默承受一切,看見別人開心,就會自己跟著開心。」
「隨著我建立少許名氣,開始有人主動僱用我去幹事。我不再需要時常盯著懸賞牆。但離開家的次數和時間也變得越來越多。」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她感染上不知何來的疫病,我猜源頭應該是碼頭的船客。」
「艾琳的健康嚴重下降,待我又一次回家的時候,她已是經常咳嗽、頭暈、頭痛、四肢無力。我也很快被她傳染,我們二人找上醫生,我因為還處於初期,所以能及時治癒。艾琳……」嘉利終於忍不住濠哭。
「醫生對艾琳的病情表示無能為力,那段時間我也沒接任何要離開映沙落的任務了,為的是陪伴她。」
「三個月後,我陪她返回提安菲,偷偷在孤兒院外面看著裡面的孩子。她説她還是很掛念孤兒院,很希望孩子們能夠幸福。」
「我提議讓她回去探訪,她卻拒絕,表示不希望讓他們看見自己憔悴的模樣。」
「最後她在一個月後去世,才二十二歲而已。她臨終前,希望我可以把她的骨灰撒在孤兒院——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家,裡面充滿各種美滿回憶。」
「她也拜託我,要是可以的話,幫忙照顧孤兒院。」
「最後希望我幸福,過點安穩的生活,不用再幹賞金獵人。」
「她真壞,自己一個人離開,不許我跟她同行。」
「回想起,其實我有時只是因為對金錢的安全感不足,才會拚命去賺錢,然而現實上的儲蓄,都已經夠生活一陣子了。結果導致我因工作而忽略了她。」嘉利説完,就用衣袖擦著眼淚。
「在她離開不久,我帶著她的骨灰,以回來探訪孤兒院的名義,偷偷把艾琳的骨灰撒在那裡,亦重新和孤兒院建立關係,又在今年的年初,捐了一大筆錢給他們。」
「至於艾琳的消息,我是不敢和他們説,唯有說謊隱瞞。」
「其實我也不知怎才算是安穩的生活,我只知道要賺很多錢是首要條件,有錢才有生活,沒錢只有苟活。因此我瘋狂賺錢,甚至潛入你們的國庫也在所不辭。」
「我不知這樣是否做對,艾琳希望我別幹危險的事,我反而做得越來越多。我為了紀念她,居然用上她的名字,作為我的假名,每次聽到有人叫我艾琳的時候,就感覺她還活著。真好笑。」
「或許我是時候戒菸了,雖然我真不是經常吸食。」
「希里賽亞,你讓我想起她,就是那種默默承受一切的可憐,還有替人著想的性格。或許因此,我對你特別關注。我更不希望再有一個人像艾琳那樣,獨自承受痛苦,也當是我自己的贖罪罷。」
「雖然你的故事和艾琳不同,但我感受到你們相同的氣質。」嘉利拍一拍希里賽亞的頭頂,然後站起來。
「原來大家背後的故事都是如此坎坷.....」聽完後,跟著起來的希里賽亞也難免替嘉利哀傷。
二人唏噓,痛苦在交纏編織著,不過是破碎的靈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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