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的表面被灰塵佔據,希華菲絲逝世已是十多年前的事。
臨近日落時分,冰地的最北邊城——鐵霜城,此城被霧雪佔據着。城裡的中央,是一所超過五百年歷史的莊園,它正被黑色的鐵欄守護着。
其中爲城主倫納德·塔羅居住的城堡,而旁邊設有一所小木屋,裡面的天花版掛着一盞典雅的米白色吊燈,照映着下方的圓桌,五位高談暢飲的年輕人正在圍坐。他們沒有忌憚說話的聲量,只管享受酒精和美食帶來的歡愉。
當第一道曙暮光籍著窗戶,折射進屋裡頭,屋子的門被緩慢地推開。
「總算沒有太遲......哎呀!我的朋友,怎麼這麼不厚道阿!不等我就開酒喝,可別忘記是誰為你們提供這麼棒的酒。」剛進屋的溫斯頓皺眉扁嘴。
「誰叫你這麼遲啦!我們的主角後天就要結婚,自挖墳墓。說好要準時,為他舉行最後的單身派對呢!」愛德華喊道。
婚禮的主角是鐵霜城城主的兒子——雷蒙德。作為家族繼承者,婚姻除了代表愛情與獨立外,在貴族中更是傳承的象徵。宣告其族的身份地位,將能藉日後的子孫延續,不至斷絕。
「放心吧,我為你留下了一杯酒。」一位黑髮青年指著桌上的一杯啤酒——他就是雷蒙德。
那啤酒被裝滿在直徑如手掌般大的玻璃單耳杯,透露着迷人的金黃色,而頂部的三成都被白色泡沫充滿。如此誘人的黃金比例,試問有誰不想一飲而盡,何況剛辦完事的溫斯頓正覺疲累,需要一杯飲品,以作慰勞。
「怎好意思呀,勞煩新郎大人親自為我留酒。」溫斯頓急不及待走上去,舉杯就喝。
「乾杯!」
「該死的!你們在裡面加了什麼!怎麼這麼嗆辣!」喝了酒後,溫斯頓的五官扭曲,不斷吐氣,發覺被這班豬朋狗友作弄。
「只有你遲到,不作弄你,還可以作弄誰呢!」愛德華辛苦忍著笑,「沒甚麼東西,只是把你上次帶來的南國辣椒粉加了進去。」
「你們這班混蛋......」溫斯頓沒氣的回應。
「好了好了,這才是真正留給你的啤酒。」雷蒙德從桌下拿出另一杯酒給溫斯頓,酒的外貌與剛才一杯沒太大差別,但肯定沒有添加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來吧!一同乾杯!」布萊茲高喊。
「乾杯!」酒杯清脆的碰撞一起,為雷蒙德而設的單身之夜正式開始。
「最後的單身之夜!」雷蒙德看着手中的酒杯,一邊微笑,一邊搖頭。
雖然婚禮是在後天舉行,但是根據冰地婚姻習俗,兩位新人必須在婚禮前一天的日出之時分開獨處,靜心禁食禱告,向上帝祈求賜福。
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二人,二人亦不能接觸任何人,否則證婚者是有權宣判婚姻無效。在平民之間,不是每個人都會完全遵守這習俗,知情的證婚者都會半開眼處理。然而貴族效忠於皇室,須遵守律法與傳統,以維持禮制,違反者會面臨相應的懲罰,甚至是奪爵。所以婚禮的前天,自然成為貴族最後的單身狂歡天。
「感激你們!」 雷蒙德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看着五位兄弟。
「作為兄弟,這些話不用說出口!」基斯回答。
作為主角的雷蒙德,不禁慨嘆時間的流去。
光陰似箭,自己不經不覺在成人禮後的第五年,就要與愛侶邁向婚姻。五位自小玩在一起的挚友,如今要送自己一程。
自己即將要背起家庭的擔子,付出比以前更多的心機去工作,還要隨時準備繼承父親的領主權位,不能再如往時頻密聚會作樂。畢竟家庭與朋友之間,總須作出抉擇。
想當初,這裡的五位挚友雖無血緣關係,卻猶如兄弟手足,少了誰也不行。
還記得第一位認識的兄弟——愛德華·泰勒,衣商之子。身為鐵霜城的城主之子,雷蒙德自小跟從父親,與城內的上流社會打交道。馬克·泰勒作為鐵霜城的一等製衣商。不少的衣物均是由其製衣廠生產,再運送至城內每處銷售,亦因此在城內積聚不少人脈。為此,倫納德定期到訪泰勒家,以便建立關係。在雷蒙德五歲那年,愛德華作為馬克的兒子,因兩家交流,成為了雷蒙德的第一位朋友。
而第二位兄弟則是在雷蒙德七歲時認識——奧斯蒙,父親收養的流浪兒,小自己一歲。根據父親描述,當初奧斯蒙是他從首都結束上訪後,在歸途遇上的孤兒,當時這位孤兒沒有名字,於是爲他命名爲「奧斯蒙」,名字的意思即是「被祝福、守護」。
雷蒙德當初不太想接近奧斯蒙——因為奧斯蒙有著一頭城內不常見的銀髮,這令年紀還小的他感到不安與抗拒。現在看回奧斯蒙......雷蒙德不禁笑了起來,這位兄弟已經喝到臉紅,一頭伏在桌上發呆,沒有出聲,哪如當初帶來的壓逼感。記得這位兄弟也是很貪玩,經常因口沒遮攔,而得罪人卻不自知。
大概過了不久,就結識金髮的基斯,他以侍童的身份來到家裡,一邊服侍塔羅家族,一邊跟從父親學習。基斯的年紀比雷蒙德、奧斯蒙比稍大一點,因此偶然會充當大哥的角色,替主人倫納德照顧他們。
儘管雷蒙德與基斯是主僕關係,然而二人早就拋棄禮節。如今已成為騎士的基斯,原須為主人家準備保安措施,及接待由別地到訪的婚禮來賓,雷蒙德基於友情,不想在最後的單身之夜缺少任何一位兄弟,所以向父親請求,讓基斯提早離開崗位,好令他能參與其中。
「記住!婚姻並非想像中般美好!」微醉的基斯開玩笑般吐說。
「很多事是外人不知的,自己心裡苦。別看我大男人一個,偶然還要受妻子的氣!」
「身為騎士的基斯大人,還有事能困擾你哦。」布萊茲調侃一下。
「哈哈!不過我還是很愛她!」基斯傻笑着,眼中盡是愛意。
看見基斯在傻笑,愛德華也笑道:「就知道你是在炫耀!」
「來吧!再乾杯!」雷蒙德歡呼
「希望我未來的婚姻生活過得比基斯好!」
基斯被氣笑,說:「別作夢啦!」
「該死的!差點忘記!我剛帶了一箱美味的青葡萄,放在門外。」溫斯頓連忙走出屋外,把那箱青葡萄趕快地拖進屋內。
箱子的高度接近成年男子的腰間,表面已經結霜,板與板之間的縫罅透露出陣陣香氣。
「希望沒有凍壞。這葡萄你們必須一試,這是我親自種植的外地品種。美味多汁,陣陣的果香在口腔不斷徘徊。」
「嘩!這麼多,你要我們怎吃光呢?」喝過一杯酒,就伏在桌上的奧斯蒙彈了起來,身爲吃貨的他注視木箱,口說嫌棄,身體卻很誠實。
「有你這位酒商朋友真好!」
奧斯蒙把一顆葡萄放進口裏,評價: 「不錯喔。外皮表面完整,沒有腐爛;發出的氣味帶有花香。吃下去後,味道久而不散,徘徊口腔之中。可惜的是略甜一點,吃完後的喉嚨容易乾涸。幸好還有美酒中和。」隨即又再斟酒喝。
溫斯頓的家族經營酒業,擁有農場和酒莊。其葡萄酒雖然不是在城內最暢銷的酒,但仍在城內有數一數二的美譽。還記得溫斯頓一家移居到鐵霜城後,多虧雷蒙德向父親推薦,間接造就一等美酒的誕生。
「對了,想起當初雷蒙德的作業是由奧斯蒙和我代勞。」布萊茲笑着說起舊事,「地理歷史由我負責,其餘的則是由奧斯蒙負責。」
「那些黑歷史別提啦!」雷蒙德立即大聲回答,試圖遏止布萊茲說下去。
儘管大家都知道這些所謂的「黑歷史」,每當談到各人的糗事,大家仍然會不厭倦地討論。布萊茲亦不負大家所望,高聲講下去。
更正確的說法是:沒有理會雷蒙德絲毫半點感受,沒有掩飾的取笑下去;有良心一點的話—還是會繼續取笑,然後可能會隨便說句象徵式道歉。當然,身爲成人的他們會拿捏尺寸,不會做超越底線的事。
現為家臣的學士布萊茲,曾與雷蒙德待在同一學堂。還是少年的雷蒙德並不愛學習,尤其是需要閱讀一大卷典籍的學科,在雷蒙德眼中更是厭惡。與其他發育中的男孩一樣,愛玩的雷蒙德更樂於找基斯切磋武藝。做不到的功課當然要找人代勞。
「那時約定好,每次以十鐵枝為薪酬。我當時心想還不愧是城主之子,這麼闊綽。怎知三次過後,城主派人捉了我和父親。去到城堡,就看見雷蒙德哭著跪在地上寫悔過書,差點連鼻涕都流了出來,而奧斯蒙站在旁邊低頭看著。這時城主大人走了出來—」
「你父親不斷跪地求饒,求我父親放你一馬。」雷蒙德不甘示弱,打斷布萊茲的故事,希望把焦點轉移。
布萊茲覺得沒甚麼大不了的,繼續說道:「對啊,那時我也很害怕,怎知城主大人只是斥責了奧斯蒙和我幾句,叫我父親把我管好,然後讚賞奧斯蒙和我極有天賦潛質,臨走前還獎賞了我三銀楓,比你那三十鐵枝還要多。」
「哈!到頭來,真正受罰的只有雷蒙德一個。」布萊茲說完後,大笑起來。
「那時我跟隨城主大人身旁,也目睹現場狀況。雷蒙德的樣子真好笑!」基斯附應。
「可惜只有我不在現場。要是我能重回過去,看一次事情經過,會有多好呢!」愛德華的臉上寫滿羨慕的表情。
回到過去?雷蒙德有時也希望如此,「年輕」在不少人心中都是輕狂美好的共鳴,不分時代。還記得年幼時,聽著作為父親陳述他的年輕往事,懵懂不知的自己跟著幻想長大後的自由,誓要幹一番大事。
其實不只雷蒙德會這樣想,在場的每位朋友也有這般想法。
只不過當人成長後,卻發現了現實的殘酷。為了迎合社會生存的法則,不得不改變自己的觀念、原則、對所珍視的事物的看法。時間就是小偷,偷走了幻想中的美好,亦把友情逐漸消磨。
眼看由小到大的同伴有了自己的伴侶,依賴的對象不再是他們,大家的路途越走越遠,漸漸出現隔膜代溝,唯一已婚的基斯最了解不過。
「哼......哼哼......」
大家的目光都轉向聲音的源頭——奧斯蒙,只見他的雙眼通紅,淚水在眼中打轉。
「別這麼婆娘啦,大家都心照不宣,你還是要表現出來。」基斯笑着說,心卻緊了一下,始終沒人能逃避內心的想法。
「只是......有點感動而已。」奧斯蒙回應。
「哈,又哭了。」愛德華又談起舊事—在為基斯舉行單身之夜時,奧斯蒙也是如此流淚。
這裡的衆人中,奧斯蒙最親近的朋友是雷蒙德、基斯,在二人心中也是如此。可能是大家都曾居住於同一城堡生活長大吧。
雷蒙德看着奧斯蒙,又不自覺的回想起兒時回憶。
年幼的雷蒙德口中在和基斯、奧斯蒙玩着扮演遊戲。
「現在你們就是騎士,切記須謹守誓言,守護家園。哈哈!」
男孩總有一個騎士夢,總是幻想自己受到冊封,四處征討,甚至再受升封,擁有一大片領地,受人民愛戴。
即使明知如無意外,他們將肯定會成為所謂的領主和騎士,因為他們一早走在被註定的道路,但這並不能扼殺屬於童真的幻想。
三人年幼的時候,就是如此嬉耍。當然作為未來的領主、騎士,玩樂的時間不會比一般人多,亦因此令到兒時的歡樂記憶特別深刻。
「好了好了,別哭啦。我們還是談回些開心事吧。」布萊茲無意地把雷蒙德拉回現實。
雷蒙德望向天花板的吊燈,燦爛的笑道:「後天的艾譜莉會是甚麼模樣呢?」
「別炫耀啦!」五位兄弟同聲回應。
雷蒙德在想,即使有這班好朋友支持,但唯有伴侶能陪伴自己過下半生,只有伴侶能無時無刻陪伴自己,朋友不能。年少談論夢中情人時,還信誓旦旦,保證絕不重色輕友。
長大後還不是各有所向,一旦與異性有約會,就不理兄弟一早約定好的活動,而且聊天的話題有多少次是不涉及異性呢。這就是雄性動物的天性。還好大家都是明白事理的。
艾譜莉——雷蒙德的未婚妻,是當初雷蒙德花了不少苦頭,才追求到的優雅小姐。她是城內不少男性的夢中情人。她的歌聲能夠安撫破碎的心靈,她的笑容能夠令人忘記憂傷。
她長著一頭罕有的棕紅色的中長髮,這更突顯她不凡的氣質,感覺猶如萬綠中的一點紅。當初由朋友逐漸成為情人,再到如今將要結婚。這些的發生在雷蒙德心裡就好像昨日往事。
「時間過得真快。」雷蒙德不禁喃喃自語,又忍不住細想以前的戀愛故事,雙眼跟着放空。
「喂!醉了嗎?該醒耶!別忘了你還要留精神,待日出之時獨處守身。」基斯拍一拍雷蒙德的膊頭。
「我覺得你一巴掌狠狠拍在他的臉會比較好,這樣他會更清醒。」愛德華提議。
「我沒醉啦,只是在想一些事啦。」雷蒙德立即清醒過來,以保護自己帥氣的臉孔。
「來吧!既然沒醉就繼續乾杯喝酒!」奧斯蒙舉杯歡呼。
衆人也跟着斟酒,舉杯歡笑道:「那就來吧!」
喝酒的環節不能停下來,必須持續到結束為止,讓歡笑陪伴這晚吧!
過了不知多久,一半人已被放倒,癱坐在椅子上睡着。
臉紅的雷蒙德望向窗外的風景,說:「今天的夜色格外動人。」
「在我眼裡,今天的夜色格外淒涼——你可別忘了我們這班兄弟哦!」奧斯蒙對雷蒙德說,臉上盡是感慨。
「哪有你說得這麼嚴重!結婚而已,又不是離別,我們還會如常見面呀!真懷疑你是不是同性戀,講出如此的話。你是不是愛上我呀,這麼不捨得我!」雷蒙德帶點嗤笑的回應。
奧斯蒙不屑的看着雷蒙德:「哼。」
「噹——噹。」一陣短暫的鐘聲傳出。
這鐘聲代表午夜到來,是新一天的開始,亦代表距離日出之時還有一段時間。眾人連忙起身離開,讓雷蒙德能好好休息,以集中精神去執行傳統禮法。
「再見了,期待明天的盛宴。」這是朋友最後臨走的話。
奧斯蒙補充道:「呃!對了,我今晚也不回城堡睡了,讓你更能集中精神,哈哈!」
「再見了!今天謝謝你們!」雷蒙德微笑着揮手。
目睹朋友的離開,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湧上他的心頭。
「是今天玩得太開心嗎——不管了,趕忙去梳洗睡覺吧!」
註解:
一)冰地貨幣單位為金梅、銀楓、鐵枝、分錢(比例為1:20:600:2400)
1金梅=20銀楓/600鐵枝/2400分錢4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2TxOgfSYO
1銀楓=30鐵枝/20分錢4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LluPMbnQe
1鐵枝=4分錢4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5vNKgiryQ
1分錢=現實約0.5元美金
二)鐵霜城的居民以黑髮佔多,其次是金髮及棕髮,然後是紅髮,最少的是白髮、銀髮以及其他髮色。而在首都「雪林」則是金髮及黑髮比例平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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