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鹿鳴曠野〉
午後陽光透過樹梢照入林間，搭配清爽涼風徐徐而來，吹乾行走所產生的薄汗，正是適合走訪郊山的時節。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2RRSQ8eU
距離黃昏還有一點時間，華巳陪伴陸清芳來到八卦山的山腳，走訪當地居民用來洗衣的清淺小溪，由山間湧泉匯聚而成的磺溪。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0CHqEYBhq
陸清芳左右顧盼，確定四下無人之後，輕聲向背後的華巳詢問。
「華巳大人，在這裡可以嗎？」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OIV5REW3
「嗯，沒問題。」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3A9NRTSK
「謝謝。」
得到華巳許可，陸清芳翻找隨身攜帶的背包，拿出銅鏡並用兩手高舉，呼喚藏身於鏡框【靈石】的鬼怪。
「速速現身──制風龜。」
地面先是隆起土丘，緊接著一隻巨龜抖掉身上泥沙，扭頭看向眼前穿著湖綠大衣，手持銅鏡的青年。
『不是黃昏才要展開行動，這麼早就呼喚老身了？』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eqkpGkMxw
「因為之前制風龜說過，希望我清洗【靈石】再拿去曬太陽，不如直接帶祢來河邊洗澡，這樣應該洗得更乾淨。」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r02RReXm
『小弟要幫老身洗澡？』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L1gT0G6gv
「如果制風龜需要幫忙……」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1DD6NDdT1
「在那邊胡說八道什麼？該死的老烏龜。」
不願陸清芳答應請求，華巳果斷介入其中，張開雙臂隔開一人一龜，惡狠狠地出言威脅。
「讓祢出來透氣已經很好了，少在那邊得寸進尺！」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PuCTF1HV
『老身就是問個一句，沒有跟祢搶人的意思，小蛇妖。』
面對齜牙咧嘴的華巳，制風龜依舊不為所動，悠然自得邁步踩進水裡，閉上雙眼享受冷泉沖洗。
『呼──好久沒有像這樣洗澡了，舒服舒服。』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mCYv6wHf
「鬼怪本來就不用洗澡，多此一舉。」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QEY0ELVa7
『話不是這麼說的，小蛇妖，這是感覺的問題。』
制風龜一邊回話，一邊將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們，隨侍在旁的四隻小烏龜變成人形，讓祂們協助刷洗龜殼。
『先不說小弟，你有問題想請教老身，不如直說無妨。』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hZ0VdDWSt
「祢又知道什麼了？」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7yN4CgYSB
『這個嘛，比如關於三峯南斗的往事，老身算是略知一二。』
被人一語道破心事，華巳下意識陷入沉默，思索自己該如何接話。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8Kpr4O21a
制風龜通過天理考驗又具備神格，知曉背後因果並不奇怪，然而陸清芳還在旁邊，這老烏龜偏偏哪壺不開提那壺，存心要給華巳找麻煩。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dFqZUB8D
陸清芳已經涉入過深，更何況三峯南斗之死並不單純，知道太多對他沒有好處，現在必須設法在隱匿此事的情況下，從制風龜口中探問出情報。
「華巳大人，我去跟茉莉小姐還有殷先生確認清楚，等等怎麼收服彰化神社的御先靈，您代替我跟制風龜聊天吧。」
華巳還沒有開口，陸清芳便道出提議，轉身往遠處樹蔭下的兩人走去。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IjZjwrqR
儘管只有幾秒的時間，華巳還是清楚看見了，青年笑容底下隱藏的無奈，以及一抹淡淡的寂寞。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B7NtQL3w
陸清芳想必知道自己被蒙在鼓裡，即使如此還是選擇相信華巳，甚至主動退開一步，遠離華巳不願讓他知曉的內情。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zQjnqFGxg
這是屬於陸清芳的溫柔，以及華巳跟他能夠相安無事的主因，互相尊重對方的隱私跟個人空間，反過來也造成關係停滯不前，遲遲沒辦法更進一步。
（──不對，更進一步是要幹嘛？）
華巳在內心不免感到愕然，對於思路的矛盾之處，以及心生如此念頭的自己。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4ydKmPOq
人鬼殊途，陸清芳就是一位短暫停留的過客，譬如露水會在日出時分消失殆盡，那樣無常而虛幻的存在。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NBsrsFpQ0
以成神為目標，因而與人類締結契約的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偏離原本目的，期盼這樣的日子永遠持續下去──
『真是懷念，老身以前和余清芳訂下契約，也跟他像這樣洗過澡。』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tSBaPSXOW
「懷念？」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6sU6KtWX
『是啊！為了推翻日本統治，我們會抽空到山裡練習武術，模擬運用異能對抗警察跟軍人，累了就到河裡泡泡水，有時候一起躺在樹下休息。』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kyX4Hi6C
「祢想表達什麼？」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dNyrkgfV
『比起達成目標，過程才是讓人最開心、最無法割捨的部分，無論時間長短都是珍貴的回憶。』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tALu545pc
「祢很想念余清芳？」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IWAoRK4i
『小蛇妖怎麼看待三峯小弟，大概跟老身的答案相去不遠。』
制風龜說罷，將自己的部下變回小烏龜，指示祂們到旁邊待命。
『三峯小弟這個人啊，每一句話都不只表面那個意思，要到日後才會察覺他的意圖。』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rUTyP8IU
「祢好像很了解三峯南斗？」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GzhuHnwt
『算上老身自己，跟三峯小弟打交道的鬼怪都有類似想法，但他的判斷通常是正確的，事後想通也很難抱怨些什麼。』
選了塊尺寸適宜的石頭，制風龜離水爬到高處，在溫暖日光下接續話語。
『余清芳死後，老身本來打算隱居起來，沒想到三峯小弟找上門來，勸說老身加入他的行列，付出勞力換取西來庵信徒的性命。』
那時的制風龜正覺得灰心喪志，剛好有人出現在眼前，給出簡單明確的目標，很難不答應三峯南斗的邀請。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5BOVZIYat
一則是為了將功贖罪，拯救那些追隨余清芳，尚未遭到處刑的信徒；二則是為了消除罪惡感，試圖彌補自己協助余清芳起義，讓臺南山區淪為人間煉獄的苦果。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n7jGPPrq
制風龜明瞭三峯南斗是趁虛而入，利用祂對臺南鄉親父老的虧欠，將之轉為討伐強大鬼怪的武力，然而制風龜在那個時間點沒有其他選擇，注定要歸順在曾經的敵人麾下。
『後來老身才知道，不用三峯小弟居中斡旋，日本天皇迫於國際輿論壓力，不得不下令赦免那些信徒，以免破壞日本在歐美列強眼中的文明國家形象。』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FJKKHcIH3
「結果祢根本做白工嘛？」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IWNNbvBT
『倒也不是，因為老身跟三峯小弟出發討伐的鬼怪，正是以異能推波助瀾颱風災情，引發強風水患的旋風蛟和赤虯龍。』
無論三峯南斗圖的是什麼，由於旋風蛟和赤虯龍被封印到彰化神社，無法繼續在外面作威作福，從根本減少了颱風在臺灣造成的災害。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I4WJcYJo
另一方面，日本政府在殖民地進行水利建設，從實質層面降低颱風造成的影響與危害；又考慮到一味鎮壓只會引起反彈，導致余清芳那樣武裝抗日的行動，改派文官擔任管理臺灣的總督，試著理解臺灣人不平不滿的情緒從何而來。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aYPi5S4Q
制風龜想要成為神明，正是為了給人民帶來風調雨順、安居樂業的生活，時代演變至此失去反抗三峯南斗的理由，於是自願成為御先靈，在臺南神社裡面擔任守衛。
『三峯小弟用計說服老身加入，但是在他處心積慮的安排下，老身才能熬過那段灰暗時日，達成自己成為神明的初衷，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fQ6LcJyN
「照祢的說法，聽起來是感謝他的？」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Q12w8Eqh
『當然，不過事情有好的也有壞的一面，老身感謝好的那個部分。』
制風龜稍微伸展四肢，隨後高高昂起腦袋，閉上雙眼享受暖洋洋的日光。
『老身能說的就這些，小蛇妖繼續調查下去，總有一天會找出真相的。』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g5qFuS0A
「所謂祢能說的就這些，代表祢知道的其實更多？」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TdDMfg2W
『天機不可洩漏。』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f75iSEfQS
「……嘖。」
說到這個地步，繼續追問下去沒有意義，華巳選擇閉口不語，避免落得自討沒趣的下場。
（感謝好的那個部分，真的有可能做到嗎？）
即使三峯南斗用最糟糕的方式，硬是將華巳封印在【天狼神鏡】當中，過去相處的回憶並非虛假不實的。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GolwhgnL
然而在他們分開之前，三峯南斗那樣冰冷而殘酷的表情，至今烙印在華巳記憶深處，回想起來仍然感到心寒。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AyqHeHXxs
一旦承受外界傷害，傷口即使癒合也會永遠在那裡，不論身體或心靈皆是如此……
『小蛇妖，要不要過來曬個太陽啊？』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0Bv9isMcr
「不用，祢自己享受就好，老烏龜。」
真身同是變溫動物，華巳確實不排斥日光浴，但他還不想走出林蔭，去到制風龜的身邊。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uH2BfiIDp
儘管遭到拒絕，制風龜顯然沒有放在心上，就是默默轉了個方向，盡情獨佔日光下的大石頭。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rrP8K7bg
華巳注視那愜意的身影，思緒不由自主飄遠，推想黃昏即將面對的戰鬥，還有明天準備前往的內陸地區。
（收服了旋風蛟和赤虯龍，還要去一趟日月潭才行。）
陸清芳能使役的鬼怪越來越多，無奈對於體質虛弱的他來說，明顯提高了體力不支、倒地昏迷不醒的風險。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RiBYrBXV
避免這類狀況發生，必須前往日月潭尋找另一項仿製神器，能夠安定持有者靈魂的【白鹿魂玉】。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EjwOBwsXm
過去跟三峯南斗同住的時日，華巳便已知悉三種神器的名稱與功能，奇妙的是自己對另外兩樣毫無想法，卻因為白鹿一詞暗生莫名的內心波動。
（為什麼會這樣？我以前見過祂嗎？）
懷著無人能夠傾訴，連自己都不確定的疑問，華巳將視線投向遙遠的彼方，尋思那片隱藏深山的寬廣水域。
※※※
白鯊鹿王有時候會思考，祖先是為了什麼離開海水，變出四隻獸蹄適應環境，以梅花鹿之姿立足這片土地？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5fj9G6QkT
又或者，最初的族人是陸生動物，試圖逃避天敵才會進入水中，變身鯊魚成為掠食者的一員？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ZkthdF7m
即使成為了統帥眾多鯊鹿兒的族長，這個疑問從未從鹿王心中消失，直到面臨緊要關頭，事關一族存亡的的今日。
『走！快點離開這裡，快跑啊──！』
最初是人類之間的鬥爭，意圖開墾田地的外來漢人，對上守護祖先土地的當地住民，雙方之間的械鬥越演越烈，終究將鬼怪一併捲入墾荒衝突。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zd3u5VEJy
長年居住的家園因為火攻淪陷，陸地上鯊鹿兒畢竟沒有優勢，不敵異族精兵大舉入侵，在鹿王的指示下全體往深山撤退。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5Occf4XY
可惜的是，子民當中有的不服鹿王命令，執意留下來和敵人決一死戰。
『假如守不住祖先的土地，讓那些異種人食髓知味，總有一天他們會入侵深山，徹底殲滅我們鯊鹿兒一族。』
脖子有著五瓣白花一般的印記，年輕的鯊鹿兒揮舞頭上骨角，忿忿不平地向鹿王傾訴不滿。
『您要離開就快走，只求活命，怯懦避戰的吾王。』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MHvv3URd
『明白了，那就交給祢留下來斷後──』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AkJnCHfW
『我才不是為了您，是為了鯊鹿兒一族的榮耀，為我們的家園而戰！』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WYsIcOk3x
『……好。』
鹿王心裡明白逃亡不是長遠之計，但祂需要做的不是逞一時威風，而是力求保全最多的族人。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f1BRRw1j
只不過事到如今，無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鹿王只能在心中祈禱族人平安，帶領追隨自己的子民離去，找尋祂們可以賴以為生的新天地。
（但願我們還能在未來相見。）
最後看了年輕的鯊鹿兒一眼，鹿王這才邁開腳步，奔馳在通往深山的道路上，頭也不回地離開。
未完待續
ns 15.158.61.20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