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金鼓〉
隨我上島的當地居民，很確信地告訴我，約三十年前，可見到一匹白馬的幻影，幽靈每天傍晚都站立在此城堡上，似乎表示牆下藏有寶物。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zc0pUF4m
──史溫侯《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學報‧福爾摩莎記行附錄》
臺北曾有兩座重要的天主教聖堂，其中的蓬萊町大聖堂在戰爭中被轟炸摧毀，僅存原名「樺山堂」的華山救世主堂，持續為臺北地區的教友提供心靈歸依。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lgryJbkO
一行人來到華山救世主堂前，正準備進入那高聳的哥德式紅磚建築，領頭的白西裝男子突然轉身，面對穿著修女服的少女說道。
「潘小姐，這裡交給我，請妳通知江神父過來聖堂。」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5bRGj5NI
「我當然會帶他過來，不用你提醒。」
少女狀似惱怒瞪了男子一眼，隨即從敞開的聖堂門前快步離去，留下陸清芳與男子面面相覷。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X0JjLPR1
男子絲毫不受影響，忽視陸清芳充滿迷惑的目光，行禮似地抬手招呼他進入聖堂。
「請進。」
陸清芳得到對方邀請，遲疑了幾秒才硬著頭皮踏進聖堂，殿後的男子立刻關上門扉，幾乎是一氣呵成，完全不給人留下退路。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sRBWrI1t
與一位陌生人獨處，這個事實讓陸清芳感到惴惴不安，但考慮到他們至今沒有造成危害，又在先前的危機裡拯救過自己，或許情況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糟糕？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jOiQ65ed
稍微鬆開原本緊握的雙手，陸清芳仔細觀察聖堂，映入眼簾的室內一片幽暗，只有清冷月光穿透玻璃窗而入，照亮祭壇上方的十字苦像，象徵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立體塑像。
（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情。）
早上在萬華車站偶遇鬼怪，被其跟踪回家；傍晚從學校境內被傳送到劍潭山附近，目睹由鬼怪所創造的臺灣神宮幻境，還遭到一隻巨大的黑犬攻擊。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hfcj4iYK
此刻已經入夜，陸清芳一想到華巳可能煮好晚餐，卻遲遲等不到人回來吃飯，胃部翻攪的感覺讓他冷汗直流，轉而思考其他事情逃避現實。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到底在調查什麼，為什麼會跟鬼怪發生衝突？）
在陸清芳遇險時現身的男女，分別叫作殷百川和潘茉莉，不僅能夠看見鬼怪，更擁有與之對抗的手段。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AaQVzg9OO
那兩人原本在昔日的臺灣神宮，如今的臺灣大飯店一帶進行調查，不料殷百川意外解開狛犬雕像上的封印，導致滾地魔出逃並攻擊了陸清芳。
（對了，滾地魔在那時候說過，把主人的東西還來，指的是我背包裡的銅鏡嗎？）
認真追究起來，銅鏡並非陸清芳的所有物，而是他在租屋處倉庫偶然發現的一件骨董。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YKje1A2J
擔心自己無意間侵占他人財產，陸清芳詢問了身為房東的親戚，可惜對方毫不知情，連之前住在透天厝的人是誰都不清楚。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9FOCr24aZ
後來陸清芳得知，這面銅鏡具有辟邪的功效，而且沒有人出面聲稱失去這件物品，便養成隨身攜帶著它的習慣，萬萬沒想到此舉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好了，我們來聊聊吧，陸先生。」
對比陸清芳沉浸在思緒中，殷百川在這段時間點亮聖堂內的燈火，悄然回到他身旁，呼喚這位陷入沉思的年輕人。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Gb41S8O0
意識猛然被拉回現實，陸清芳有些尷尬地點點頭，找了一個鄰近的木製長椅坐下，至於殷百川則是保持站立，斜靠在長椅的椅背上開口。
「我就直接問了，陸先生知道這面銅鏡原本屬於誰，以及它被用來做什麼嗎？」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eOQe8l7O4
「不知道，除了可以驅趕鬼怪之外，銅鏡還有其他用途嗎？」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iBE0W1Tq
「唉……果然如我所料，否則你肯定不會帶在身上，還大搖大擺地帶著它四處走動。」
殷百川誇張地嘆了口氣，指著陸清芳用來收納銅鏡的側背包，以略帶嘲諷意味的口吻說明道。
「那面銅鏡可不是一般護身符，它原本是放在臺灣神宮保管，屬於大日本帝國的武器。」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1cCU9sqf
「什麼武器，你到底在說什麼？」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uxcXOBGY0
「所以我跟你說過，一般人無法應付那種東西，雖然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陸清芳沒能問清楚，聖堂的出入口便傳來沉重推門聲，打斷他們的對話。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Y2uhnU1dB
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傳來，只見一位年約五十多歲的神父，在潘茉莉的陪伴下緩步進入聖堂。
「初次見面，遠道而來的朋友。」
即使隔了一段距離，陸清芳依舊能聽見中氣十足的嗓音，迴盪在空曠挑高的聖堂裡。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zjDWG6OJ
這位黃皮膚的神父似乎擁有歐洲血統，身高比起亞洲人更為突出，然而輪廓深邃的臉孔帶著謙恭笑容，散發壓迫感的同時又向人們傳遞善意。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GT2WwV5H
神父簡單打完招呼，目光依次在潘茉莉和殷百川身上停留，隨後以溫和的語氣繼續說道。
「百川弟兄辛苦了，接下來由我接手，請你和茉莉在外面稍等片刻。」
聽到神父的請求，殷百川立即站起身，逕自走向聖堂門口。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C2XJAu5w
潘茉莉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面對神父堅定的態度，最終選擇了沉默，僅用眼神示意陸清芳好自為之，而後跟著殷百川離開聖堂。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oVUxI64r
待到大門被關上，兩個人徹底對外隔絕，面帶笑容的神父率先躬身，正式向陸清芳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是江瀚森，如您所見是一位神父，可否請教您的尊姓大名？」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ZEIK3hSTb
「陸清芳。」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Tc2WrUsS
「好的，清芳弟兄。」
江瀚森得到回答後，拄著拐杖來到陸清芳身邊，語氣嚴肅地對他說道。
「很抱歉將您牽扯進來，但現在的情況非同尋常，請您試著了解自己的處境，以及臺灣島目前面臨的危機。」
難道我能拒絕嗎？陸清芳感受到話語中的迫切，壓抑住想要發問的衝動，靜靜聆聽江瀚森的敘述。
「那麼，一切要從滿清與日本簽訂《馬關條約》，被迫割地賠款開始講起。」
一八九五年，日本在甲午戰爭中擊敗滿清政府，不僅通過條約獲得巨額賠款，還取得了他們在海外的第一個殖民地──臺灣、澎湖及其附屬島嶼。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kRF60WWK
當時的日本國家元首，明治天皇為了接管這塊殖民地，委派皇叔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率兵前往臺灣；殊不知在征討各地抗日義軍的過程中，能久親王意外染上疾病，猝然在異鄉病逝。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xk9OQCdId
為了紀念這位為國捐軀的皇室成員，日本政府在臺北劍潭山上建立一座神社，供奉死於臺灣的能久親王，將他視為平定臺灣的守護神，這間神社即是後來的臺灣神宮。
「日本基於戰略位置考量，從滿清手中取得臺灣，這是檯面上的說法，實情遠不止如此。」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8Wawd4han
「難道還有其他理由嗎？」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xtAkEPyk
「當然有，日本早已洞悉臺灣的獨特之處，由於地形條件蘊含了豐沛的龍脈能量，強大得足以顛覆一國根基，無論如何都要搶先占為己有。」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2bzyvGfsh
「稍等一下，你所謂的龍脈是指什麼？」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iffe3zdU
「這樣說好了，就像古人在祭祀典禮中殺生見血，或者使用血液來破壞法術，原因是他們認為血液蘊含神奇的力量，能夠以此引發奇蹟；在我們的認知裡，龍脈就好比是流淌在土地當中、肉眼無法看見的血液，能夠轉化成對人類與非人之物都有益的恩惠。」
在陸清芳旁邊的木製長椅就座，江瀚森將兩手放在拐杖手把上，有如講道一般向人傾訴。
「早在一八七四年的牡丹社事件，日本出兵攻打位於恆春半島的山地鄉，高山族巫師就是運用龍脈能量施法，造成眾多日本士兵誤觸詛咒身亡，以此報復外人侵犯他們的家園。」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4YTTj1vY
「……誤觸詛咒身亡……」
某個猜想在陸清芳心中成形，促使他開口向江瀚森核對答案。
「那位攻打臺灣的能久親王，當年該不會是中了詛咒吧？」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ERWyTslCE
「您說的對。」
日本天皇一族，不只在政權上扮演國家元首，同時身兼神道教的祭司，得以主持化解災厄的儀式。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lmt2pPjn
同為皇族的能久親王，表面上是帶領軍隊出征，實則以祭司的身分被委派來臺，防止高山族施法降災，儘管最後仍然因為身中詛咒而死。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MWpUftGi
但就算是這樣，跟銅鏡又有什麼關聯？疑問剛剛浮現在陸清芳內心，他就聽到江瀚森繼續說了下去，道出隱藏在歷史背後的黑幕。
「能久親王犧牲後，日本大致平定臺灣西半部，但他們的目標是控制全島，避免有人運用龍脈能量起兵造反，祕術作戰正是為此而生。」
日本皇室用來支配國土的祕密，在於他們代代相傳的三種神器，不僅作為皇權正統的象徵，更是限制、掌控土地之力，得以運用龍脈能量的媒介。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EF36pGYm
只要將神道教的祭祀設施，即神社建造在龍脈能量的匯聚處，又名「龍穴」的位置，三種神器就能與土地產生共鳴，從中汲取能量為己所用。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Uy17gI8r
為了取得臺灣島上的豐沛能量，日本打著紀念能久親王之名，在各地建造大大小小的神社，逐步建立起汲取龍脈能量的龐大系統。
「祕術作戰需要三種神器作為媒介，但是象徵皇室的神器不可能帶離本土，高層於是委請專人打造仿製品，也就是【劍】、【鏡】以及【玉】。」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vwOxN8pu
「你該不會是想說……」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5PuMmqS9X
「沒錯，清芳弟兄帶在身上的銅鏡，就是暗中被保管在臺灣神宮，名叫【天狼神鏡】的仿製神器。」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4XoXh9PJ
「所以殷百川告訴我，銅鏡是一種武器，這件事是真的？」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LZ8KW5pN
「沒錯，只要擁有三種神器當中的【劍】，再配合【天狼神鏡】汲取龍脈能量，就能發動咒殺敵人的儀式，雖然需要付出代價。」
江瀚森緩緩吐出一口氣，表情黯然地接續話語。
「龍脈能量好比是血液，人類失血超過百分之三十會出現嚴重不適症狀，超過百分之五十就可能導致休克死亡；神器若是用來對付強大的敵人，短時間汲取大量龍脈能量，勢必在這片土地上引發災難。」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Yidwez9X
「這樣聽起來，那把【劍】才是最危險的，你們知道它在哪裡嗎？」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HvLZOpUGU
「非常遺憾，自從【劍】在中日戰爭期間遭竊，我們完全查不到它的下落。」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QzVwfxxT
「所以你們找上我，是打算回收【天狼神鏡】，毀掉【劍】的力量來源？」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iFh31QR8
「不，神鏡無法藉由物理方式摧毀，因此我們需要借助您的力量，清芳弟兄。」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3Zfykeqz
「我？」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zygOJ0b0y
「是的，您放在背包裡的【天狼神鏡】，能不能借我一看？」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4gV7HMbg
「……嗯。」
陸清芳依言打開側背包，小心從裡面取出銅鏡的瞬間，不由得用力眨了眨眼，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銅鏡怎麼變得跟之前不一樣了？）
原先看起來像出土文物，鏡面模糊不清的銅鏡，此時就像經過打磨一般，明亮得足以映照出倒影。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DNIHmeTm
不僅如此，本應只有巴掌大小的圓形銅鏡，此時多出八個類似花瓣的實心邊框，構築成有如八瓣花的典雅造型。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SDq8hxXE
正面迎上陸清芳不解的目光，江瀚森指向其中一個花瓣形邊框，只見當中鑲了顆土黃色圓珠，依稀閃爍著幽微光芒。
「受到神鏡認可之人，才能讓【天狼神鏡】顯現真正的樣貌，並且將御先靈轉化成【靈石】，收入其中加以保管。」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oc9BX8bE
「你們是不是搞錯什麼？我……沒有那樣的能力。」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jSynzYLVW
「真的沒有嗎？我聽茉莉說了，您被滾地魔攻擊的時候，舉起神鏡將祂變成【靈石】，當中應該沒有誤會吧？」
對此完全沒有頭緒，陸清芳選擇保持沉默，任由江瀚森解說箇中原因。
「御先靈就像一個抽水幫浦，它的作用是協助神鏡從龍脈中汲取能量，再由神鏡將這些能量提供給【劍】作為攻擊手段。因此，只要將八大神社的御先靈轉化為【靈石】，就可以徹底消除神社對龍脈的影響，從而避免災難降臨臺灣。」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QlAsTAqr
「言下之意是，要我去各地神社回收【靈石】？」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tKS0D01s
「是的，戰鬥就交給茉莉跟百川弟兄，您只需要保護好自己。」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oAXnk86U
「就算你這麼說……」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SwCRnnj3
「清芳弟兄，偷走【劍】的人可能躲在國民政府，也可能潛伏在共產黨那邊，您認為他們會放過礙事者嗎？」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6t1jjJOFo
「我不會妨礙任何人。」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o3EQQSFm
「問題跟會不會無關，而是有無這個可能性，別忘了懷璧其罪的道理。」
江瀚森說到這裡，彷彿想起什麼似地轉頭，望著不遠處的祭壇說道。
「我還沒有告訴您，祕術可能對臺灣造成什麼影響，對吧？曾經有個神官為了誅殺鬼怪，不惜動用【劍】的力量，引發了一九三五年的關刀山地震，在新竹和臺中造成無數人民傷亡。」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9fD9vU1A
「！……那場地震是人為引起的？」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n4gNAHdD
「正是如此，關刀山地震是祕術的餘波所致，而且還是未完成的狀態。清芳弟兄可以想像一下，如果祕術順利完成，臺灣將面臨怎樣的情況？」
頃刻間，以土石砌成的房屋全部倒塌，附近傳來陣陣悲鳴的殘破景象，至今深深刻劃在心底。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6DoBV9Hg3
那樣的場景，如果發生在其他地方，將會無情摧毀一切事物──
「夠了，不要聽他胡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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