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室的植栽,綻放著各種鮮豔奇異的構造,配上瀰漫在空氣中的複雜香味,形成一股充滿生命力的氛圍。
「妳覺得,有可能和幽影正常相處嗎?」我提出醞釀已久的問題,同時以謹慎的態度喝了口微微發著綠色螢光的茶。
「如果彼此目的相同,或至少不要牴觸,而幽影神智上又剛好偏向足夠清楚的版本,那麼是有可能的。」晨曦將茶杯放回碟子上說道,瓷器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喔……」我低聲應道,盯著自己在杯中的倒影。
「怎麼了,你開始考慮維持太陽系的封鎖嗎?」晨曦聽起來像是隨口發問,但我似乎察覺到了,以冷靜著稱的格雷大灰狼波動紊亂的一瞬間。
「沒有,我看不出來那樣對任何人有任何好處。」我不想表現得像在安撫她,所以沒有做出其他動作。「說到這個,為什麼會有人想要維持自己星系的封鎖啊?」
「理由不外乎就兩種。」晨曦聳聳肩,側過頭看了眼溫室中的植物。「第一,是希望世界繼續維持在對自己有利的狀態,避免被其他勢力干涉──盲人的國度中,獨眼的能稱王──所以當然不希望有兩隻眼睛的存在侵踏門戶。」大師詢問我是否要再添茶,我明確又不失禮貌的拒絕了。「第二種,就比較複雜。自我厭惡通常占很主要的比例,其餘大概是由某種因為徹底理解所導致的絕望組成。」隨著她倒茶的動作,一縷白霧狀水氣蒸騰而起。「簡單來說,就是認清自己的族類有多糟糕,不希望他們跑出去汙染宇宙其他地方。」
「原來有這種動機……」我將喝空的茶杯放到碟子上,靠回椅背。「可是選擇封鎖,不就是斷送所有可能性,並否認我們作為一個整體,存在好轉的機會嗎?」我們被告知的幾個明確規則顯示,最終決算可沒有補考。
「人是不會變的。」晨曦將茶杯舉到吻端前方說道。「早點接受這件事,對大家都有幫助。」
「嗯……」我低聲應道,但心中馬上湧起了滿滿的疑問──人真的是不會變的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不就是說,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毫無意義嗎?
「不說這個了。」晨曦將杯具收拾好,示意我起身跟上她。「我覺得應該繼續練習真空採血,畢竟你怎麼弄都弄不好。」大師回過頭,對我眨了眨單邊眼睛戲謔似的說道。
「一定要嗎?」我嘆了口氣,懶得掩飾自己有多不情願。「現在大多數的試劑都只需要幾滴血,用採血針戳一下就好了。」
「對,重點是『大多數』的試劑。」晨曦背對著我隨意揮了下手。「像血液生化分析那種多項目的完整檢測,就需要足夠的樣本。所以不要抱怨,認真練習!」
「是的,大師。」我低下目光說道,跨過一條糾結纏繞的藤蔓。在通過溫室中崎嶇難走的地面時,我決定把困擾自己好一段時間的問題給說出口。「我有個可能很笨的問題。」
「問吧。」晨曦笑了聲說道。「沒有笨問題,只有笨的人。」
「性傾向會影響到腦部結構或思維模式嗎,我是說生物學的觀點?」我小心翼翼的問道,希望自己即使是笨的人,也不要笨得太明顯。
「神經連結模式同時受到天生遺傳結構,還有後天環境所形塑,所以這個問題並不太準確。」晨曦回過頭瞥了我一眼。「你還是直接明講吧,我不想要說一堆你早就知道的事情兜圈子,只因為你不好意思把話說出口。」
「我只是不太懂,為什麼好像很多雄性大灰狼和雌性相處時就會變得很奇怪,連單純的傾聽都做不到,可是平常和其他雄性互動就很正常。」至少是以雄性標準而言的正常。「是因為缺乏練習嗎?」我感覺到發燙的耳朵貼平在頭上,努力把當時皮克西爾波克滿臉困惑的樣子給抹掉。我承認自己對這方面也完全一竅不通,但是至少不會把自己搞得非常奇怪,或做一堆顯而易見的蠢事。除了剛開始有點不習慣之外,之後平常心相處一點困難都沒有啊──雖然我的「平常心」是指繼續被當作不存在,但論點依然成立。
「哈,就算一起長大也幫助有限。這不僅僅是練習的問題,有更多文化因素參雜其中,而非生物學決定。」晨曦笑了一聲答道。「當你覺得自己是獵人的時候,就會把其他東西當成是獵物。」
「獵物?」遠古時代人們相互獵殺以求溫飽的畫面閃過我的腦海。
「拿那個白痴來舉例好了,」晨曦歪著頭,以右手握拳在左掌上拍了一下。「我記得最一開始的時候他……」
對於這個完全沒有意料到的情況居然觸發了禁語,我只好低著頭默默聽著晨曦開始數落父親,並努力當個稱職的傾聽者。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