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自己站在高塔大門前方時,我沮喪到非常想用腦袋去撞這扇巨大構造上的精美浮雕。
不然會有其他可能嗎,我還是沒有吃藥啊,邏輯的三大謬誤!
我用頭頂抵住這有些冰冷的堅硬表面,不斷在心中默念「沒有地方像家一樣」,但顯然這不是脫離特‧亞蘭‧瑞奧德的方法──我甚至踮起腳尖用鞋跟相碰了三下。
我忘記沒有夢行執照,擅自進入特‧亞蘭‧瑞奧德的處罰是什麼了。對於學院光是為了避免命令手勢偏差個零點五度,就有可能召喚出位面惡魔的結果而設立了各種繁瑣規定,你真的很難去一一記熟。
但都意外找到塔在夢中的投影了,難道不應該把握機會,一窺這無人知曉的領域嗎?據說上一個「可怕的意外」,是發生在我來到學院的前一年。所以,按照或然率來說,現在基本上是安全的?
深陷於理智上對安全的考量,與逐漸增長好奇心之間的相互拉扯,我猛力將頭抬了起來,想要至少先脫離令人煩躁的挫敗感再說。
我盯著門扉上的浮雕,認出主題是講述犬科帝國建立,還有第一代皇帝的故事,和現實世界中我看到的樣子相同。我不知道塔是怎麼決定誰會看到什麼景象的,因為據說所有大灰狼看到門上浮雕的主題都一樣。
我輕輕碰觸位在畫面中央,萬眾擁戴的那匹郊狼,感受著指尖下方未知材質的光滑冰涼。
突然,周圍的景物閃爍,回過神後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非常開闊的房間,只在中央有道向上通往高層樓的石砌階梯。
「不要亂碰那些看起來很酷炫的神秘未知物體」言猶在耳,我一時僵住維持著先前伸出手的姿勢。
要進入塔中必須擁有鑰匙啊,為什麼只是碰一下浮雕就被拉進來了?
我嘆口氣,深知想要探究夢中規則的行為大多只是徒勞無功,但還是翻遍了口袋,確認自己身上真的沒有鑰匙。
好吧,所有恐怖故事都是這樣開頭的──天真無知的主角某天原因不明的被帶到了某個不明的地點,然後遭遇某種不明的恐怖事件。
為了證明自己的智商足夠,絕對不會沒事自找麻煩,淪落成粗糙劇情殺的被害人,所以我將雙手抱在胸前,打算一動也不動的呆在原地直到醒來,拒絕觸發任何潛在的橋段。
雖然說平常接受委託進入塔中,一樣也是在做類似的事情就是了,但我都會準備閱讀材料,不至於讓自己感到無聊。現在這種只能站在原地的條件下,實在有些克難。
試著用呼吸次數來估算現實時間的流逝,我同時思考著呼吸和時間這兩件事情在特‧亞蘭‧瑞奧德中到底有沒有意義。
接近一個半小時過去以後,我接著數起左手上的毛髮數量。
樂觀一點,我還有很多地方可以數,而且我想自己大概差不多要醒來了。
但此時,一股強大的震波擾動著塔的領域,空氣變得疏密不均,甚至連光的行徑都被扭曲,讓景物在我的視野裡呈現出像是漣漪擴散的樣子。
將手臂上豎起的寒毛撫平,我壓下想要展開意識圈保護自己的衝動。
接連不斷的清脆碰撞聲自高樓層傳來,有時夾雜著刺耳的銳利尖嘯,如同在撕扯、抓刮金屬那般。
逼自己繼續站在原地,我強行忽略那肯定是激烈交戰的聲響。
過了一段時間,塔的意識領域回歸於平靜,不再有波動漲落和奇怪的物理現象,並且徹底安靜了下來。
但我沒料到的是,安靜下來之後居然比原本吵雜的氛圍更加難以忍受。
又等了好一段時間,我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而一點聲響也沒有的空曠房間,終於無聊到迫使我決定做些什麼冒進的事情,因為探索未知的危險性,已經比處在這個詭譎環境下讓我產生幻覺低了。
展開意識以後,馬上感覺到塔的領域抵抗著,但還是被我推開了。大廳樓層的意識強度比我在現實世界中習慣的要強一些,不確定是特‧亞蘭‧瑞奧德造成的變化,或有其他未知因素存在。
將領域延伸,沿著階梯往上,開始在更高樓層探索。我馬上感覺到強度變強無數倍的領域壓回來,不過還在我可以輕鬆應對的範圍。這樣胡亂摸索,顯然並非有效率的方法──雖然說我現在最不缺的大概就是時間了,但或許,我只是需要一個藉口讓自己踏上那道階梯。
收回意識,我發出探詢波動,想了解一下剛剛那陣聲響的成因。
和處於現實世界中的狀況一樣,塔本身的領域對波動的干擾很強,因此探詢波動的回饋波形有明顯的偏移以及變形,隨著距離與物體複雜度而增加。我並不是特別擅長波形解讀,但藉著加大輸出功率,至少可以讓得到的訊號清晰一些。
等待結果的同時,我在腦中依照探詢波動給予的資訊,繪製樓層平面圖。
當我需要的反饋回來時,我理解到那是一匹受了重傷的大灰狼,蜷縮在牆角喘息著,無法行動。
波形太模糊了,我只能辨認出幾處骨折和失血,但那精疲力竭的衰弱非常明確。而且從波形判斷,對方是隻身一人。
我曾聽說過些許八卦閒談,關於偶爾還是有人會死在塔中,或就這麼永遠失去蹤跡的情況。
那種孤獨的困在某個詭異地方的恐怖感受,光是想像就已經太可怕了,我不認為自己可以忽視這個顯然他很需要幫助的處境,即使是在夢中。
但我很清楚自己的認路能力有多差,所以在走過的地方,使用意識刻蝕出了一道淡藍色的軌跡,作為阿里阿涅德的絲線──登塔隊伍如果沒有路標時通常會使用的指路技巧。
我踏上石階,使用最短路徑開始攀登,以避免先前得到的資訊有任何變化。而當四周開始出現散落在地的金屬碎片時,我知道自己已經接近目的地。
有許多彈殼,還有扭曲壓扁的彈頭,顯然是撞上防禦圈的結果,這在自我防衛相關的演練課程很常看到。
但另一個東西,就是我初次親眼看見了。
一個橢圓形的結構,材質有點像金屬,可能因為塗裝所以不會反光。最引人注意的,就是接從那結構上延伸出有著許多關節的無數條觸手,末端可能是爪子或某種工具。但不論是哪種工具,都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我馬上就認出來這是「烏賊」,塔在一定高度之後會出現的東西,擁有精金構成的核心,是最主要收穫這神祕物質的途徑。
據說在活動的時候,其表面會有數十顆閃爍著的紅點,就像某種來自深淵中怪物的凝視一樣。對於沒有足夠經驗和戰技的人來說,烏賊很危險。這也是其中一個限制登塔者所能抵達樓層的因子,而更高處似乎會有更難以想像的東西出現。
現在這隻烏賊被俐落的從中央切成兩半,我翻動一下,確認核心已經被收走了。
隨著愈往前走,烏賊殘骸的密度就愈高,甚至牆壁上偶爾會出現幾道刻痕,像是被什麼很銳利的東西劃出的來那樣。
原來,在塔的結構上留下痕跡是有可能的嗎?或者,這也不過是存在於我腦中的景象呢?
我輕輕以指尖撫過石壁上的切口思索著,同時注意到原來牆上還有細緻的淡色紋路,滿布整個牆面。但是光線太昏暗了,而線條又太模糊,所以沒有辦法看出來那是單純的線段,或是描繪某種畫面的一部份。
在打算將整個畫面記住以前,我聽見了混濁的低聲呻吟,那立刻提醒了我自己原本的目的。
向聲音來源處跑去,小心翼翼的不被那散落滿地的各種金屬碎片給弄到滑倒,不時還得跳過堆積成一座小山的雜物。我只能猜測那本來是烏賊,但形體太破碎了無法確定。
同時我注意到,位在中央的核心都仍在原處。
拐過最後一個轉角之後,我進入道狹長的走廊。各式殘骸之多使我得想辦法從中擠過去,或是搬動一下碎片,才能夠繼續前進。
而位於走廊的盡頭的身影,便是先前那聲混濁呻吟的主人。
一匹毛色純白的狼,倚靠牆面癱坐在地,一手按壓著自己的側腹,有大片深色血漬從掌下擴散至半件他所穿著的白衫。
應該是注意到我的出現,白狼瞇起鮮紅的眼睛,神色不善的打量著我,皺起鼻頭露出兩邊最大顆的犬齒,發出陣陣威嚇意圖明確的低吼。接著傳來的金屬摩擦聲,我才注意到陌生大灰狼的另一手,還握著把長劍。
即使特徵太不明確了,但從劍的樣式我大致能肯定,這是在上一段夢境中遇到的那匹斯諾。
毫無疑問,他受傷了而且需要幫助,但當我靠近時,白狼的身體緊繃,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我只好後退一步,向對方展示我的雙掌。
「嘿,沒事的。」我擺出順從姿態放低耳朵安撫,擔心這傢伙的情緒狀態可能不是很穩定──考量到四周殘骸的數量,先前的惡戰絕對非常激烈。「我沒有惡意,而且你需要幫忙。」
白狼沒有回應,但也沒有進一步動作。
我心中最偏執的部分有個很細小的聲音正在質疑,這會不會是某種以精緻幻象包裝惡意的陷阱。畢竟關於塔有那麼多無法被證實的傳言還有恐怖故事,更遑論是特‧亞蘭‧瑞奧德中的投影版本!但注意到那匹斯諾側腹的傷口並沒有止血,暗紅色的液體已經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小血漥以後,我將所有疑慮都丟到一旁。
走向受傷的狼,在腦海中迅速複述檢傷優先順序的口訣,一邊準備需要的定向波動刻蝕。
還沒有理解到發生什麼事情之前,身體便自行做出反應──是帶著沉重威壓的殺意,閃爍著寒光的長刃朝我砍了過來──拜立刻後退之賜,我幾乎成功避開那快到超過動態視力極限的斬擊,只有左前臂傳來可怕的劇痛。
傷口很深,我握緊血流如注的左臂,以探查波動檢視著損害細節。
理性在上,他砍斷了橈骨!
我結紮主要大血管,然後從神經開始修復,確保每一根最細微的纖維束都有好好連結。至少傷口切面非常俐落,這讓說服兩邊組織重新結合容易很多。
我待在他無法觸及的距離,警戒著這匹突然攻擊我的陌生斯諾。
大灰狼將長劍在鞋底抹過,把血給擦掉以後,一直用那鮮紅色的雙眼瞪著我,維持皺起鼻頭並露出犬齒的威嚇姿態。我想剛剛揮劍時可能扯開了他的傷口,所以白狼的表情更加猙獰,而從腹部傷口滴落血液的頻率也大幅增加。
「嘿,我沒有惡意。」我繼續試著安撫他,抬起自己癒合了的左臂給他看。「我能幫你。」
其實我沒有在別人身上試過異能治療,但剛剛發現自己以從來不曾有過的速度,把肌肉、骨骼、血管等等構造全都精確無誤的給接了回去。不太確定是某種異能版本的腎上腺素爆發,或夢中世界的規則影響,但我知道自己現在堪比自律式的行動醫療艙──不,比那強多了。
我才剛抬起腳,白狼就有些慌亂的試著撐起自己,這時我才注意到他右腿的角度不對。不想逼得太緊,這匹陌生的斯諾顯然太緊張了,貿然靠近對我們兩個都很危險,但放著不管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害死自己。
所以當我再次靠近,而白狼也再次用那把長劍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砍過來時,我早有準備──這傢伙非常厲害,我怎麼會沒有在黃昏的訓練課程中注意過他?
傷勢應該多少有影響到陌生斯諾使劍的精確度,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殘留在劍上的血並沒有被清理乾淨。
我一瞬間便展開意識,成功抓住劍身。他要不是太虛弱了,就是和精金同調的技巧不夠熟練,武器本身的領域並沒有對我的支配造成多少弱化。
白狼發出惱怒的挫敗低吼,仍然不打算放棄,試著鼓起更強的力量和我抗爭。
從他領域傳過來的脈動,即使因為塔的空間特殊性而扭曲模糊不少,我還是能判斷出這匹斯諾的傷勢有多嚴重。
我不得已跨步上前,直接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逼白狼將劍丟下。
他咆哮著抵抗,我只好鼓動意識,以足夠的力量將他按住,迫使陌生的斯諾維持仰躺在地上的姿勢。等到他掙扎的力道稍微減弱以後,我開始用探查波動分析狀況。
白狼的領域強度消退得太快了,有什麼在削弱他。邏輯謬誤,要是塔的領域對波動干擾不要那麼強就好了!
我努力從一堆偏差的失真回饋波形中,診斷究竟有什麼……喔理性在上啊,這也太……
是內出血,而且出血點非常多。
「別再胡鬧了!」我終於受不了,用力握住他的吻端,以訓斥的語氣說道。「你有嚴重的內出血,再拖下去很危險。」
事實上,這匹斯諾現在還有力氣亂動,甚至是做出那俐落的高速劈砍才很奇怪,他早該休克了。
「和我連結。」我嘗試碰觸並同調他的意識領域,但白狼將意識圈完全收進存在圈之內。通常獨立登塔者都會維持這種狀態,以避免塔本身的領域干擾自己行動,同時降低引起注意的可能。「和我連結!」我又強調了一次,但他皺起眉頭,表情的困惑終於多過了憤怒。
這匹斯諾不知道什麼是連結──也是,要不是大師晨曦有和我解釋過,我也不知道異能者間複雜的領域互動有這種可能。
但仔細想想,如果是我受了重傷,倒在漆黑的走廊不知道多久,要我對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陌生人全然信任,開放領域邊界並且連結,應該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就算他知道什麼是連結,肯定也困惑到無法理解為什麼我會提出這個要求。
等等,他是獨立登塔者!
我抬起頭來,迅速掃過整條走廊,沒有看到其他身影,確認了這個猜測。
「你的奈米無人機針劑呢?學院不會允許沒有攜帶奈米無人機的學員獨自登塔。」我翻動著白狼的口袋問道,他發出非常受到冒犯的不滿低吼聲。「你之前用掉了嗎,為什麼沒有折返?」
規定上是如果用掉了庫存的奈米無人機,就應該要立刻撤離,不可以繼續活動。
陌生斯諾看著我的眼神愈來愈困惑,好像無法理解我在說什麼那樣。
他該不會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吧?我應該是在說通用語吧?特‧亞蘭‧瑞奧德會扭曲被說出口的話嗎?
「ᓈᓅ ᖁᓕᒥᒎᕋᓛᓕᒃ,」我又試了一次,放緩語速並清晰的咬字。「聯邦那些草食動物發明的玩意兒,只要沒有當場死亡,基本上就能救回來任何人。」
陌生斯諾盯著我的眼睛瞇得更緊,讓我有點不確定他的意思了──是深深表示懷疑或一見傾心的情愫──好吧我想其實應該很明確是前者。
那緊鎖眉頭的瞪視開始令我不自在了起來,但就在我決定轉換策略,以比手畫腳傳達我的意思之前,不遠處一陣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引起了我的注意。
和傳聞中一樣,幾十顆閃爍著紅光的亮點,在暗色軀殼上看起來真的非常駭人。
三隻烏賊擺動連結在身上的無數條觸手,以流暢到像是在液體中滑行那樣的姿態朝我們靠近,不受沿途各種碎片干擾。
我聽到清晰的咆哮聲,回頭發現白狼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別動,傷勢會加重的!」我別無選擇,只能更強硬的限制他行動,得到非常不禮貌的吠叫作為回應。
我還沒來得及替自己受到的冒犯抗議,剎那間無數的金屬彈頭就撒上了我的防禦圈,彈頭彼此撞擊和落地時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烏賊們好像發現射擊沒有作用,便收回全部觸手,揮舞著末端的利刃朝我們衝過來,身上的紅點化成拖曳在身後的亮線。
這噩夢般的物體無法被意識直接抓取,和它們構造中的某個裝置有關,學院以此為原型,開發出了能夠用在其他生命體上的版本。
總之,這表示我需要其他手段來解決面前的問題了。
「借我用一下。」我將長劍拉引到手上,同時向發出抗議低吼的白狼放低耳朵表示歉意。
當掌中傳來精金特有的共鳴時,我才想到應該先確認這是不是完整的精金武器。
在學院的這一年,總是被其他人仰望的感覺可能讓我變得有些鬆懈了……
不管怎麼說,要反省也是等危機過去以後!
我緩緩吸氣,感受著長劍的重心,擺出冰川二式。
烏賊移動很快,但並沒有超過我能掌握的速度,而且行徑方式非常單純。基本上來說,不過就是快一點的靶子罷了。
當目標進入攻擊範圍以後,我揮出斬擊,俐落的將第一隻烏賊從中切成兩半。
蓋拿看到應該會驕傲的,這可是完美的二等分。
順著劍勢,我立刻拉回劍身,打算擊破第二隻烏賊。但沒想到,對方以不合理的方式改變了路徑轉向,好像沒有任何慣性影響那樣,讓我只砍斷幾根觸手。
我連忙低身躲開數條觸手的揮擊,但至少成功把握住機會,在站起來的同時帶動劍勢,將烏賊切成兩半。
當我完成迴身面對先前敵人衝過來的方向時,最後一隻烏賊已經衝到我身前,就要直接撞上來了。
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姿勢,躲開前方的幾隻觸手,同時將長劍轉為逆持,藉著烏賊自己衝過來的力量,直接刺穿有著數顆紅點的軀殼。
但與預期中的不一樣,詭異紅光並沒有因為我的攻擊而熄滅。
沒來得及驚訝,一陣劇痛自我左肩上傳來,是烏賊觸手末端的細長尖刺貫穿了過去。
理性在上!
我試著將劍抽出來,或是共鳴精金直接切開烏賊,但那不可名狀的怪物用更多觸手插進我身體,並一邊攪動的劇痛太讓人分心了,而且我左手完全使不上力。
不,不僅僅是分心而以……烏賊正以某種方式,干擾我鼓動意識,就像是……精金那樣。
無暇思考這代表什麼,扭頭躲開了個本來會挖出我眼睛的利爪,讓臉頰被劃出了幾道口子。但因為改變姿勢造成重心不穩,烏賊成功將我壓倒在地。
閃爍著無數紅點的暗色軀殼幾乎要碰到吻端了,這麼近的距離下被那詭異的紅光照著,實在有點反胃的感覺。
處於烏賊的壓制之下我動彈不得,只能拼命試著閃開朝我腦袋刺過來的無數條觸手。
但突然,軀殼上的紅點全部都熄滅了。
終於喘過氣來以後,我成功把烏賊給推到一邊然後坐起,將那些還刺在身體裡的鉤爪弄出來時我忍不住叫了出聲,恐怖的劇痛讓我近乎痙攣。
一脫離烏賊的干擾以後,我馬上鼓動意識,開始診斷並修復自己。
我滿懷感激的看著那匹斯諾,他也坐在地上,正將一把帶有鋸齒的匕首收回腰際的刀鞘中。
「嘿,怎麼了?」我才剛剛完成止血的步驟,白狼便掙扎著站起來,以有點滑稽的方式一拐一拐的跛行著。「先讓我幫你固定,你這樣會更嚴重……」我走到斯諾身旁說道,剛好趕上他一個踉蹌差點跌倒的瞬間,及時攙住白狼。
他回過頭給我一個很不友善的瞪視,展示著獠牙。
「你不可能這樣移動的,你應該也知道吧?至少讓我協助你。」有點無奈的指出事實以後,我們就這樣彼此對看著。
沒有做出別的表示,斯諾便回過頭,繼續往走廊的盡頭移動。但至少,這次他沒有試著推開我,而是在我的幫助之下以避免繼續對右腿施力的方式移動。
我們停在走廊的盡頭,白狼專注的看著那面磚牆,而我順著他的目光,想要找出這裡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在有任何結論以前,斯諾比了三個手勢,我看見三個銀白色的符號被刻蝕在其中幾塊磚頭上。
然後,牆面便無聲的分開了,露出後方一個寬敞的明亮空間。
「安全空間!」我忍不住驚呼,轉向那匹斯諾。
他只是聳聳肩,沒有特別的表示,指了指其中一面牆上的櫥櫃,示意我們過去。
我知道塔裡有幾個這種地方,其內塔的領域相對比較弱,可以用來儲存物資之類的,確切地點以及開啟方法可是有點數也買不到的情報。但就我所知,通常安全空間就和櫥櫃差不多大,但這……跟學院的雙人寢室差不多了。
我還處在訝異至極的狀態中,無暇研究房間中堆滿的各式物資,只能目瞪口呆的猜測這是不是元老院大灰狼們共用的地方。
不……如果是這樣,登塔紀錄的保持人,應該更多是大灰狼才對……
胸前一陣刺痛將我自思緒中抽離,冰冷的觸感像流體般在我血管內遊走。
「所以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嘛。」我用帶有點埋怨的語氣說道,但那匹斯諾不打算回應的樣子,只是將插進我鎖骨下方的注射器拔出來,隨手丟到櫥櫃下方的檯面上。
我看他拿出另一隻注射器,表情有點猶豫的檢視著上面的紅色十字。
「我可以試著幫你接好。」我指了指白狼的腿說道,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匹斯諾思索了一陣子,最後點點頭,坐上一張我猜是床舖的東西。
我努力回憶骨折的種類,還有怎麼靠觸診判斷時,他丟了個手持式的掃描儀過來。
「喔,這就方便多了!」我拿起掃描儀時,才注意到他的劍還在我這。
我有點尷尬的抓了抓耳朵,但那匹斯諾好像沒什麼意見。
運氣很好,那是俐落的閉鎖性骨折。但是接回去的時候,仍然發出讓我頭皮發麻的嘎嘎聲響,不過白狼只是輕哼了一聲而已。確認骨頭位置正確以後,我再跟他要了劍鞘,用我們兩匹的腰帶束緊,充當夾板固定右腿。
我向他示意完成,白狼便將奈米無人機打進體內,接著用鼻子呼出一大口長氣,身體放鬆下來,不再那麼緊繃。
他的態度影響到我,某種疲倦感襲來,讓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發現自己有多累。當我擦掉不受控制湧出的眼淚以後,注意到那匹斯諾正以打趣的眼光朝我看來。
「幹嘛?」我有些困窘的抓了抓耳朵,不確定在夢中感到疲憊是不是正常的。
他挪挪身子,在手邊的位置拍了幾下。
「喔,」我的耳朵彈了起來,試著不尷尬的把手放下來。「呃……謝了。」可不是嗎,有何不可?
我強迫自己停止試圖將尾巴藏起來的打算,平常心的躺上那匹斯諾身旁。
床鋪大概是以單人需求設計的,所以現在其實有一點點擁擠,特別是這匹斯諾體型比我大上一號。但他都沒有抱怨了,我看不出來自己有什麼立場說嘴。
有趣的是,他聞起來就像某種沾滿機油的金屬,並且混著濃濃的鐵腥味──我很確定自己聞起來也是這樣。
就像是讀懂我的想法一樣,那匹斯諾輕笑幾聲,接著翻過去側躺,沒多久以後呼吸就變得深沉,像是睡著了般。
沒來得及感到困窘,過於沉重的眼皮便將我帶入更深沉的黑暗,在奇特的怪味中睡著了。
ns 15.158.61.5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