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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時,忠雄正好從浴室出來,剛吹乾的毛髮看起來稍微蓬鬆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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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你的英勇事蹟了,」他把掛在角上的毛巾拿下來說道,同時自衣櫃中翻找著什麼。「以一擋百的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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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烏賊才三十隻左右而已,」紅鹿把拿出來的汗衫領口撐大,接著伸腿跨進去。雖然看過很多次了,但每一次都覺得很有趣。「而且我堵在狹窄的開口,利用地形優勢。」不知道為什麼,腦中突然浮現出虎徹前輩用同樣方式穿上衣服的想像畫面──我猛力甩頭,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到從洗手台管路中引導出的水流,開始我的五秒鐘盥洗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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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很無我的情操。」忠雄穿好衣服以後,對衣櫃上的鏡子撥弄著頭頂的毛髮,好像在檢查和鹿角交接部分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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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有信心處理那個狀況啊。」在夢中預先演練過,所以能夠迅速作出判斷,不然烏賊那種靈活變換前進方向的能力就足以衝破我的防守了。「根本不覺得自己的處境有需要擔心,這樣還能算是『無我』嗎?」把用過的水流排入水槽以後,我走到衣櫃前,換上輕薄衣物準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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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機和行動結果都很重要吧,我想。」忠雄答道,而我翻上床鋪以後才發現紅鹿還看著我。「今天這麼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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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累。」好像在替自己背書一樣,我馬上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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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鹿聳聳肩沒有多說什麼,走向門邊的控制面板,把大燈給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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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平以後,我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毛髮能以舒服的模式分布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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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起眼睛,放鬆身體,但睡意卻遲遲並未如我預期般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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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自己真的很疲憊,但生理時鐘可能正抗拒著不規律的作息。而我一點點也不想在這種狀態下,思考虎徹前輩之前的提案,或是分析有諸多神祕未解之謎高塔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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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雄動作的細微聲響傳進耳中,使我本能的將耳朵轉到他的方向。那刻意放輕的動作,連帶讓聲響都更加……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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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眼睛,我盯著房間白色的天花板。紅鹿拉長的影子被桌前燈光投射而出,隨舉手投足間姿勢的變化,光影朦朧,明暗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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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過頭瞥了眼忠雄的床板,上面有幾道淺淺的刮痕,氧化變色的軌跡顯示了,那是去年我們剛住進來時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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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你好像只說到,你父親是異能者?」我開口說話,從影子的變化知道忠雄停下動作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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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抱怨上了,並沒有實質上說多少自己的事情,大概是很需要一個立即性宣洩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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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忠雄回應。我從喀喀作響的關節,還有衣料的窸窣聲響,判斷他在伸懶腰。「那個總是不在家,沒有任何空檔能和我說上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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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有一點難想像那個狀況。」我用平緩的語氣說道。「不是說缺席的那個位置,而是『應該要有個人』的理所當然感。」我輕輕撫過胸口,發現自己有點慶幸。「有記憶以來,我就是在狼群中生活了,一直和其他五匹大灰狼共用房間。」當然,這段沒什麼好回憶的經歷就不是我想分享的部分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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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生子。」忠雄答道。「空空蕩蕩的大宅對我來說是再日常不過的景象。」我聽見紅鹿發出自嘲式的哼聲。「不過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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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的這段時間,只有規律的敲擊聲傳來,聽起來像是用指甲點著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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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太小了吧,我從來沒有搞懂,那些從來不曾停歇過,只會繼續拉高音量的爭吵是為什麼。」忠雄繼續說道。「等到能夠理解如此複雜的概念以後,才知道自己是政治聯姻下的產物、一紙我父親躋身上流名門的契約。那些觥籌交錯的場合,我盡責扮演兒子的角色,讓達官貴人們好好摸摸我的頭。」敲擊聲停了下來,換成毛皮細碎的摩擦聲。「現在回頭想想,真的是十分可悲呢。只有在充滿朦朧光線和輕快氛圍的短暫時光,我們才會聚在一起交談,表現得像是家人那樣和其他賓客互動。即使我很清楚,等到音樂結束、宴席散去,所有如同施了魔法的幻象都會瓦解,讓過於巨大的豪宅再次顯得無比冰冷。」紅鹿的語氣並沒有明顯變化,但我察覺到了空間中波形顫動的那個瞬間。「可是當所有人都戴上面具,扮演某個樣板角色期間,那是唯一我們允許彼此靠近的機會。只有這種稍縱即逝的片刻,才似乎能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而且說不定表現得夠好,他們是會以我為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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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沒有這種經驗,但忠雄字句間的孤獨和渴求,是如此的熟悉,讓我能輕易感受到抽離敘述之下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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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過去,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社交手腕高超,或我母親的姓氏太有用,總之他終於晉升到不再需要繼續逢場作戲看人臉色的位置,所以充滿利益交換和各種算計的宴會就減少舉辦了。母親漸漸不出席,後來甚至搬回娘家,我也沒有繼續被要求在這種場合露臉。」忠雄苦笑了一聲之後說下去。「或許只單純是因為吉祥物長大就不可愛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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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父親是做什麼的?」我可以理解政治聯姻的概念,但不太確定在血統和出身對仕途影響應該比較小的聯邦,什麼樣的領域會需要這麼做──或許裙帶中系這種事情,放諸太陽系每個角落都一樣,只是我不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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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海軍。」忠雄幾乎沒有猶豫的就回答了,讓我懷疑他應該有模擬過我們談到這件事情時要怎麼回應。「他們都會稱呼我父親『准將大人』,」紅鹿乾笑幾聲。「我都無法確定那是不是挖苦了,畢竟這個綽號第一次被使用,是從忌妒他破紀錄升遷速度的同袍口中講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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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在腦中更新資訊,同時回想著過往和忠雄的談話。「這是你對阿爾泰馬鹿派系那麼了解的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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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雄以幾乎聽不見的音量嘆了口氣。「有幾場晚宴、幾場交談,不是什麼太愉快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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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出聲回應,想起一些在樹廳時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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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總在工作,駐防輪調或後勤會議,所以幾乎不會有見面的機會。即使有,也都只是短暫又隨意的寒暄,好像是在交際應酬一樣。」敲擊聲響又開始了,這次不太規律,像是隨意點著。「母親則是把『契約』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我直到有機會去別人家裡作客,才理解原來一家人是會一起用餐,一起……」短暫的停頓,如同心跳落了一拍。「……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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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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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那些,被送去品種狗世家的大灰狼們,是不是也過著這種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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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基本上是宅邸職員養大的,搞不好和他們更親呢。不過母親離開以後,把所有人都帶走了,父親也沒有僱用其他人的打算。所以,過於空曠又迴盪著自己聲音的房子,佔去了我生命很大部分的時光。」衣物磨擦的聲音,忠雄站了起來,關掉桌燈。「想不到,前幾天我們聯絡了以後,他居然說,很高興我有機會替聯邦的志業貢獻自己的能力,期待我未來的表現。明明去年離家的時候,他甚至沒有騰出時間來送我,或是道別之類的。」紅鹿啐了一聲,聽起來無奈更多過於憤怒。「但最可怕的是,我居然在想到自己有可能讓他有所期待時,感覺到那一絲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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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子,忠雄都沒有繼續說話。我將頭稍微抬起來,看見他正將幾張絨布包上自己的鹿角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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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希望獲得認同,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了,特別是從自己在乎的人那裡。」我輕聲說道,回憶著最初還沒有徹底放棄融入狼群的短暫時光。「但不管那種渴求有多強烈,我都不認為應該將自己賠進去。」我側過身,將尾巴覆上大腿,用手指梳理著末端的毛髮。「這就本末倒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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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很特立獨行的狼呢。」對於忠雄的評價,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一邊聽著他爬上梯子的聲音,一邊思考著該怎麼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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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比較像,被逐出了群體的狼,為了存活下來所嘗試的策略。」我拉扯尾巴末端的毛髮,喚起痛楚以及與之相符的記憶。「沒有人會喜歡當不同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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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抱歉。」忠雄有點猶豫的說道,大概是在斟酌使用的詞彙。「可能因為我們草食動物並不喜歡太突出,所以只是覺得你的確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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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嗎?我們都不一樣。」我轉回仰躺的姿勢,感覺到嘴角無法控制的揚起。「我跟你不一樣,你又跟他不一樣,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這麼的不一樣。」我向上伸出右手,將指頭張開到最大。「但我想,就是因為所有人都不相同,那些彼此之間的差異才成了我們的共同點。」閉上眼睛,我能非常容易的喚起那個畫面,並且感受著擦過指尖每一片的輕柔觸感。「就像那……無止盡落下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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