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又看了一次終端確認時間。
比一分鐘前多了一分鐘。
真是太棒了,我決定重新數一次蟲洞停泊區的各種物件──一塊矩形精金鋪面、兩塊矩形精金鋪面、三塊矩形精金鋪面……
「拜託你停下來。」忠雄煩躁的語氣讓我暫時從無盡焦慮中脫出,這才注意到他的防禦圈正隨著脈動閃爍淡淡光暈。
「喔,抱歉!」我很快就理解過來,那是我造成的。「有點……焦慮。」恐怕我暫時沒辦法有效控制自己,所以只好架起屏蔽,阻止有害的情緒波動影響周遭。
「顯而易見。」忠雄沒好氣的說道,稍微往我站近了一點。「保持平常心就好了,又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情。」
「對你來說當然是這樣,你又不是有社交障礙的大灰狼。」無法克制的在頭上胡亂抓著,直到發現四周的精金因為我投射出去的波動,開始發出金屬扭曲的刺耳嘎嘎聲以後,才再次用上十二萬分的意志力強迫自己停下來。「如果他討厭我怎麼辦?」
「喔,他一定會討厭你的,不用想太多。」忠雄稀鬆平常的說道,隨意的往身側揮了下手。
「什麼?」我絕對沒有提高音量,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精金鋪面也絕對不是我弄的。
「別那麼激動啦,不是你的問題。」忠雄比了幾個手勢,把鋪面給塞回去原本的空間。
「我很冷靜!」為了強調這個觀點,我將雙手抱在胸前,以免一直亂揮好像不太有說服力。
「我的意思是,聯邦的草食動物普遍對肉食動物沒有好感。不管是我們接收到的資訊,或是整體的氛圍,會塑造成對肉食動物不理性的偏見是很正常的。也可以說,這就是一開始的目的──不理解以及衝突加劇了聯邦與帝國的對立,而對立再回過來餵養不理解和衝突──靠著緊張局勢獲得權力的人們,不會希望現況發生改變之外,千年累積下來的新仇舊恨,早就深深滲入每一個聯邦公民的骨髓中。」忠雄淡淡的說道,稍微側過頭,用拇指和食指摩娑著自己的鹿角末端。「我有提過,比較激進的那群人,會怎麼對待有『肉食動物偏好』的同胞了──那還算相對不至於非常恐怖的。」
「你真的很清楚該怎麼鼓勵人。」我咧咧嘴說道,輕輕拉扯著自己手臂上的毛髮。「至少看到你在場會有幫助吧?」
「有啦,草食動物的那種群聚安全感。我當時看到田中前輩就安心很多,即使理性上知道這樣有點奇怪。」忠雄說完自己笑出聲,撥了撥耳朵。「雖然說大草原區的和鹿科稍微有一點隔閡,不過我相信還是會有效果。」
注意到空間開始發生扭曲,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和毛髮,試著找出自己最和藹可親又沒有威脅性的樣子──如果躺在地上露出肚子會有幫助嗎──用力甩甩頭,我把這沒來由的奇怪想法給丟開。
「謝謝你陪我過來……」我向忠雄說道,做了幾個深呼吸,替等一下要發生的事情做好準備。
「這沒什麼,而且我的也差不多要到了。」紅鹿從手臂上拿下終端看了一眼。
我向他發送感激的波形以後,往平台中央走了幾步,站直身體。
一道裂口憑空出現,扭曲世界,將兩處的空間相連。我甚至能嗅到味道明顯不同的風,而背景則是個看不出用途的房間。
一匹顯然非常緊張的黑斑羚從蟲洞中走了出來,對我從頭到腳打量了幾遍。他穿著全套卡其色的衣物,連背上的大背包和靴子都是同樣色系的。唯一比較鮮豔的東西,是他左胸前別著的一枚翠綠色矩形胸章。
黑斑羚的一雙棕眼各有道黑色條紋劃過,從眉毛直到臉頰。配上五官中央那從兩角間延伸到吻端的黑線,讓他的面容看起來非常……深邃?
是這樣用的嗎,深邃?大概吧,反正又不是在相親想這個幹嘛。他穿這樣看起來好像打算隱身在沙漠中,應該有什麼迷彩偽裝考量吧。難道其實是大草原,剛剛忠雄是這樣說的吧?戰神星上有大草原嗎,蓋亞化已經達到這種程度了?喔,看那對肩章,是海軍學院──之前不就知道了嗎,怎麼有辦法馬上忘記?等等,如果是海軍,那為什麼這麼……呃,土黃啊?海軍不是應該要藍白色系的嗎?啊,不對,戰神星上的「海」和沙漠基本上只有深度的差別,所以全部的編制都是指太空的部分。說到這個,虎徹也有制服吧,真好奇他穿這套看起來怎樣,或許下次……
專心!專心!專心!
「我是大灰狼里希特,」我丟下紛亂的思緒,向他靠近一步,伸出右手。「很高興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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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過來!」大和──黑角羚──我的直屬後輩,正努力把自己塞入牆腳和櫥櫃的夾縫間,同時四肢亂蹬,偶爾示威似的對我展示他的洞角。
「你先冷靜下來。」為了避免更進一步刺激他,我站在一定距離之外沒有繼續靠近,以攤開的雙掌做出安撫手勢。「混亂感只是暫時的……」
「不要過來啊!」他大聲吼著,打斷我預先演練過很多次如果不順利該怎麼辦的台詞。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低沉的聲音自後方響起。「不知道的人大概以為你打算吃掉他之類的。」
「現在真的不太適合開這種玩笑。」我無奈的回應道,感覺到虎徹前輩的波動靠近。「幫個小忙?」
「你表現得很好,繼續保持就行了。」阿爾泰馬鹿以除了幸災樂禍之外沒有其他意味的語氣說道。
我真的非常想揍他或至少反唇相譏,但大和的高聲喊叫實在很讓人分心。
「這是怎麼回事?」一匹米格魯從後方走了過來。「不知道的人大概以為你打算……」
滿溢而出的挫敗滿害我無法控制的吠了一聲,讓羅伯特前輩尷尬的僵住,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那樣。
「哈囉,羅伯特。」虎徹前輩顯然被逗得更樂了,向米格魯打招呼。「評估結束了嗎?」
「差不多,我離開前應該只剩兩個的樣子,都是草食動物。」羅伯特前輩用指甲點了下巴幾下,側過頭說道。「今年沒有什麼特別的,就一般般吧。」
「你們可以不要就這樣聊起來好嗎?」發現自己剛剛太大聲,好像讓大和更驚慌了,所以我非常努力保持正常音量和使用平靜語調的說道。
「所以是怎麼了?」米格魯走到我身邊問道,關切的語氣讓我懷疑他先前僅僅是擔憂而非想要嘲笑我,因此產生了一點罪惡感。
「迴避圈,高橋大師恐怕額外設置了飽含惡趣味的附加效果。」我繼續解析大和的情緒波動,嘗試找出外力干涉的跡象。
「那不是一個小時前的事了嗎?」羅伯特前輩問道,我向他點點頭確認。「這樣不太正常。」
「對,可能是附著型的延遲效應,但我一直沒有找到異常的部分。」嘆了口氣,我再次向虎徹前輩求援。「幫個忙好嗎?」
「我說『你表現得很好』是認真的,他沒有受到心智波動影響,不是你漏掉。」虎徹前輩輕輕搭上我的肩,示意我後退一些,接著朝黑角羚走了過去。「大和學員,立正!」
我注意到羅伯特前輩歪過頭,耳朵抽搐了一下。而黑角羚則是應聲跳了起來,併攏腳跟站得挺拔,雙手握拳貼在大腿兩側,沒有繼續亂動。
大腦中好像還迴盪著大和靴跟相撞時產生的響亮音效,理解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之前,巴洛夫制約實驗的細節突然就浮現出來。
「這樣不是好多了嗎?」虎徹前輩笑著說道,回過頭給我一個嘲弄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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