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睜開眼後,姊姊牽著她的手,喊了一聲「凡妮莎」,除此之外,周圍是一場默劇,演員的表情統一麻木,她是唯一不懂劇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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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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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媽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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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垂下視線,比否定更讓人煎熬,凡妮莎吃力地爬起身來,米蘭達攙扶她,她很快就找到安靜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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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她立即趴向母親的胸膛,抓皺她的領口,頭不斷磨蹭她的衣衫,就像她賴皮的模樣,只要她耍賴,母親就無法對她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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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沉默的寂靜讓她不安地抬起頭,她看向不發一語的父親,他愣愣地看著流完的沙漏,手托住他的額頭,緩緩地垂下,彷彿是一隻斷了線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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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嗎?結束了。不會的,我會想辦法讓妳回來的⋯⋯」亞歷山大無神地喃喃自語,此時他已經開始想用違逆自然法則的方式找尋妻子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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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勞斯哽著喉嚨啞了口,這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比賽輸了,也許他讓米蘭達去,一切就會順利,是他沒弄清楚規則,甚至至今還不明所以,是他害慘眼前的一家人,他不敢相信眼前好端端的女人就這樣離開,他要如何面對她的孩子跟丈夫?他要如何跟薇若妮卡交代?也許他根本沒資格獲得幸福,所以上天才要這樣捉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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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看了一眼父親後,他像隨時會爆開的炸彈,直覺告訴她不要與他說話,她轉頭問姊姊。「媽咪怎麼還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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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著妹妹。「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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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一愣,又看向所有人,忽然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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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要⋯⋯」「對不起。」「不,不要對不起⋯⋯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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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覺得頭很重,脖子卻轉不動,失重的身體倒向姊姊,米蘭達將手放在她的頭上,將她摟在懷裡,胸口一股暖氣上來,凡妮莎開始嚎啕大哭,米蘭達的眼淚也隨即湧了上來,但她努力安撫凡妮莎,投入妹妹的情緒,比面對自己的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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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一個冰冷的手掌蓋住米蘭達抱著凡妮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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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達立起抬起頭看向妹妹背後。「媽!妮莎,媽媽醒了!妳看!」這一聲把所有人從夢魘中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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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立即握住妻子的手,頓時激動地說不出話,他的臉頰有如風吹過的水窪,兩行眼淚,皺得淒慘,沒有一處平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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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凡妮莎貼向母親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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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達立即想起母親方才下腹出血,不安地問道:「媽媽,妳有哪裡不舒服嗎?」「肚子悶痛。」她摸向腹部,無力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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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去樓下(弗格森醫院)。」亞歷山大這時才注意妻子褲子上一片乾涸的血,他轉身又對女兒們說:「妳們先休息,我等一下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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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珍.布埃諾值夜班,珍是薩絲琪雅就讀茱麗葉魔法學院時的好朋友,只要同組時,都是她罩著薩絲琪雅,沒有她不拿手的科目,就連在作弊上也有天份,使薩絲琪雅免於延畢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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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聰明絕頂,打扮俐落,除了眉毛外,幾乎不化妝,黑灰白輪流搭配,衣衫燙得整整齊齊,金屬飾品和她的秀髮為生命中第四個顏色,她活得像時間表,或是一座行走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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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她只是有獨特的品味,對不熟的人不苟言笑,珍有幾位真心老朋友,週末會聚在一起小酌聊天,包括薩絲琪雅,她還有一個長年交往的男朋友,兩人都以事業為重,沒有結婚或是生小孩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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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放在這,她怎麼了?」「她到過冥河,回來就這樣了,我不知道褲子上的血是怎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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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血跡,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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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多久?」「不確定。」護士先把她量心跳,檢查血壓,順便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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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看向薩絲琪雅。「有懷孕嗎?」「嗯⋯⋯我不確定。」講完,立刻看向旁邊的護士:「幫我準備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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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做好避孕措施嗎?」「都有戴。」薩絲琪雅看著丈夫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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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每次都有戴?」珍又轉頭看向亞歷山大。「我⋯⋯應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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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有沒有戴,都不確定嗎?」面對女醫師犀利的問題,他頓時臉紅,眼神不斷飄移。「有,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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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沒有破?」「嗯⋯⋯應該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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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了搖頭,起初篤定到後面微微遲疑的人,通常一驗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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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確定就都檢查吧!」對於亞歷山大或許尷尬,但對於珍而言,這個問題不知道問了幾遍,已經像九九乘法表,拋一個數字,她就能對答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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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順手拿出金屬髮夾,隨意地將一頭金色短髮盤上去,她低頭看向薩絲琪雅,輕輕摸著她的肩膀。「他剛剛說你去過冥河,我現在幫妳用魔法檢查。妳知道不是每個人的體質都適合去不同的世界(冥河)吧!」珍挑眉對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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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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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學生時期,老是臨時抱佛腳的老朋友,做了母親還是一樣傻裡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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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花了一些時間,中途珍看到絨毛膜激素指數增高,她皺了皺眉頭,趕緊替薩絲琪雅檢查腹部,她放慢語速,比平時更柔和地問道:「你們有生第四個的打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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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雖然是疑問句,但薩絲琪雅懷凡妮莎跟盧卡斯都是她照顧的,盧卡斯還是她接生的,她一生完,第一句話就是她絕對不再生,這些年聊天,她保持同一個態度,所以她清楚薩絲琪雅並沒有生第四個的打算,只是沒有歸沒有,終究是身上的一塊肉,她心腸又是那麼軟的人,心裡頭一定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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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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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是有八週大小的胚胎,但是沒有心跳,一般來說,六到七週就該有心跳了,所以應該是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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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壓在她心裡的小山突然塌了,化成粉化成煙,但是她卻沒有如釋重負,她沒有回應,只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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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是沒有大礙,但妳需要多休息,我去開個藥跟列一些注意事項,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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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亞歷山大突然回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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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剛在冥河,突然間在我面前倒下,然後就不見了。那是不正常的吧!為什麼?會不會有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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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懷孕三個月內的婦女確實不適合到冥河,有些胚胎無法適應陽間與陰間的轉換,但就像抽菸,有些胎兒十個月都在吸母體的煙,一出生還是很健康,有些吸了幾次的二手菸,身體就開始不適,只能說體質跟運氣吧!何況妳先前已經已經使用會大量消耗體力的魔法,加上壓力與疲倦很容易導致——」她看向眼神悵惘的薩絲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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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強調一點,這絕不是你們的錯。懷孕初期,本來就有很多意外,流產是妊娠早期最常見的併發症,有些女性甚至不知道自己懷孕就流產了,根據醫院統計,25到34歲的女性自然流產的機率大概是10%,我知道,你也覺得很高,對嗎?確實很難想像,因為大部分人不會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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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盡力安慰他們,但有時太盡力的安慰卻令人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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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妳去忙吧,沒事啦,謝啦!」她平靜地看向珍,平靜地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從鬼門關回來的她,只要她的女兒和丈夫沒事,任何事都可以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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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等,所以她現在真的沒事了嗎?不會又突然昏倒,然後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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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放心吧!」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再看一眼薩絲琪雅,拿走病歷後便走出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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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只剩他們兩人,終於,只剩他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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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喝水嗎?」亞歷山大拉了張椅子,靠近她的床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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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遞給她一杯水,彷彿上一杯水是好久之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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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這樣看我?」「什麼?」「你的眼神很怪。」語畢,薩絲琪雅才緩緩地吞下水。「哪有。」「明明就有。」「我天生長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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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笑意快速地從薩絲琪雅的嘴邊流出,她伸手抓了抓他的下巴,又捏了捏他的臉頰:「你這個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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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她的手,狎昵地輕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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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嫌我躺在這不夠,還要咬傷我啊?」這句玩笑話一說出口,她就知道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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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臉頰貼在她的手心,臉卻撇向門口,兩人沉默一陣後,他開口說道:「我以為我要失去妳了。」說完,他的淚不是滴也不是行,而是一片一片,彷彿高樓坍塌,整片玻璃掉落地面,他將臉埋在她終於有溫度的掌心,用他的眼淚鑽得她心裡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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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她嗚咽地哭出來,眼淚瞬間浸濕了枕頭,她的身體抽成一團,亞歷山大起身輕輕地抱住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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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我在這,不會再讓妳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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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不敢提起孩子沒了的事,擔心徒增對方傷心,而李奧納德正用銅鏡看他們,心裡有些惆悵,以為他們至少會提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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