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芬看見丈夫和兒子一動也不動地躺在病床上,她已經聽到噩耗,但她不相信,她淚流滿面想過去喚醒他們,卻被一雙手粗魯地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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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別想碰他們!都是妳!如果不是為了接妳回來,他們也不會離開我!都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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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不會的,德瑞克跟伊凡不會就這樣離開我,這只是醫生搞錯了,或許有其他方法的,我要看他們⋯⋯」約瑟芬哽咽地擠出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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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會有什麼方法?我早就告訴過他妳不是當妻子的料,更不是當媽的女人,像妳這種女人,妳根本待不住家,只會給他帶來麻煩,結果妳竟然害死他還有我可憐的孫子,我再也不想看到妳!妳給我滾!」說完,她用力地推了約瑟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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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芬後退幾步後,並無反唇相譏,她不理會婆婆的毒辣語言,她一心只想見丈夫跟孩子,但當她繞過婆婆時,卻被她狠狠地搧嘴巴,她完全沒意料到對方會動粗手,而且下手如此之重,加上搭飛機長途勞累,腳步踉蹌,跌落地面,她感受到腹部還有骨盆一陣劇痛,她悶哼幾聲,吃力地想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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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裝了,妳遭受的都還沒有他們遭受的一半痛,他們一定很孤單,那撞擊力道那麼大,都是妳!」婆婆鄙視嘴角流血的約瑟芬後,傷心地看向已經失去溫度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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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芬性格倔將,見婆婆這麼惡劣,她本來不想向她求助,但她感受下體有液體流出,她趕緊道:「我懷孕了,拜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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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婆婆一聽此話,才馬上將目光移向媳婦,鵝黃色的裙子,已經有一小片血跡,她慌張地請護士過來,唯有現在,癱軟在地上的約瑟芬才能與丈夫孩子短暫地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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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隔多久,約瑟芬被抬去另一間病房檢查。醫生幫她檢查完後,微微鞠躬,說了一句道歉和請她節哀,她面無表情,只聽見婆婆的哀號聲還有謾罵聲,護士們看不下去,把她給拉出門外,她依舊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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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芬選擇自然分娩,她不要醫生的鉗子剪碎她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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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子宮不斷收縮,她痛得咬緊牙關,冷汗直流,但她不肯叫出聲音,眼淚從兩頰流下,護士握緊她的手,搓揉她的手背,不斷幫她擦汗,安慰她快結束了,後來她才知道漫長的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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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很快結束,她要求把已成形的胎兒留下給她,醫生一開始不同意,因為這不符合流程,按照醫院流程:不滿二十四週的流產胎兒應該作為「醫療廢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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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什麼都沒了,沒有親人、幸福和尊嚴,彷彿做錯事的是她,而醫生正對她執行酷刑,但是後來他見約瑟芬忽然崩潰,身體虛弱地堅持下床要回她的孩子,醫生擔心病人引起血崩,才不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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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家人都在法國,她暫時不想通知他們,病房裡只有昏暗的燈光,她看向一動也不動,透明紫紅色的胎兒屍體,一切是如此痛苦又虛無飄渺,隔了好久,她才起身聯絡這裡唯一可以聽她訴苦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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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聽到老師的聲音,立即泣不成聲,電話那頭傳來:「慢慢來,怎麼了?他欺負妳了嗎?還是妳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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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她更加心如絞痛,正想說話時,她忽然睜開雙眼,陽光已透進來,又是一場夢,夢醒來,她才想起老師一年前也過世了,外頭一處的白色玫瑰花圃就是她女兒埋葬的地方,她的丈夫跟兒子則埋在私人墓園,她盡量錯開可能與婆婆遇見的時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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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纖細的臂膀抱著她,手指頭扣住她的肩膀,奧黛麗睡得可香甜,長長的睫毛垂下,嘴巴還朝她張開,約瑟芬轉側身抱著她,捏捏她終於長點肉的臉頰,泛著眼淚親吻奧黛麗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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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有保護好她,她現在已經兩歲了。妳一定能跟她處得很好。」約瑟芬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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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親的死猶如分野,劃分了過去與未來,奧黛麗的到來又是一道分野,劃分了孤單與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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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微微睜開眼,見約瑟芬已經在躺椅上翻閱著雜誌。「早安。」「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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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迷迷糊糊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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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床時,看向床頭櫃的合照。那是約瑟芬與她丈夫還有孩子的黑白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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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月前奧黛麗問起照片,約瑟芬隱晦地說:「孩子們的父親帶他們到了很遠的地方,短期不會見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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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把這段話當成字面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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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照片想:「希望他們不要太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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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擔心自己被約瑟芬冷落,被愛的感覺真好,她希望可以延長這段幸福時光,爾後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貪婪,趕緊下床洗臉刷牙,開啟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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