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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房還是那熟悉的模樣。亮灰與碳黑隔音板交錯鋪滿牆壁，或厚或薄的琴書整齊地排列於巨大的木櫃上，房間裏泛著乾燥的紙的淡香。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1j6JvyzwPC 維尼

  但熟悉的漆黑立式鋼琴消失不見。那台雪白的三角琴三腳踏著霧灰色圓形吸音地毯，如來自神秘仙境的獨角獸般，優雅地矗立在房間中央。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R5JJPrHyJD 維尼

   張輕玉像看見甚麼洪水猛獸一樣，不知所措地後退兩步，後背卻被高辛按住，頓時回頭用無助的眼神看著他。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nQJSt5skh1 維尼

  高辛微微一笑：「去彈彈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Sf7GgUc2QQ 維尼

  少年被推著靠近那台美麗的三角琴，懵懂地坐在琴凳上。那琴凳坐墊的嶄新皮革氣味幽幽地在鼻尖繚繞，明明味道很淡，但莫名地讓他胃部絞緊，口腔泛酸。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ONPzDREvYp 維尼

  忍耐嘔吐衝動的時候，一隻寬大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溫柔地將他的手放置在琴鍵上。自己手指甫觸碰到冰涼的琴鍵表面，張輕玉便像燙到般驚慌地縮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65Z7fGoO4W 維尼

  高辛低笑一聲，擠在他左邊坐下，右手抓住他的左手，再次放在琴鍵上，手掌交疊，尾指按著少年的拇指下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Qsj309T1mc 維尼

  依稀能透過琴鍵感應到琴槌自下而上敲擊琴弦，使顫動的琴弦吟出圓潤的C音的過程。張輕玉的心弦也在嗡嗡顫動，不安的餘音繚繞不散，小心地側過頭看高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ObY05asOOy 維尼

  「不要這樣。」他的聲音微微發顫：「不要再給我任何東西。我受不起......」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Y0n8iuXO6t 維尼

  「怎麼受不起？」高辛蹙眉，握住他的手，手指扣進他的指縫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klfBxoi5bP 維尼

  張輕玉輕聲答：「因為我不愛你。」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bko3Sxb2Co 維尼

  說罷，手掌就被用力攥緊。「我不愛你，」張輕玉盯著兩人交握的手，更加用力地回握，神經質地呢喃：「真的不愛你，不愛你，不愛你──」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t4riXd7WlH 維尼

  高辛突然傾前用力抱住他，將那副讓自己心尖發酸的模樣藏在胸口。懷裏皮肉單薄的少年像筋骨柔軟的雛鳥，柔弱地靠著他的胸膛，微微發抖。高辛的手掌撫著他的背脊，順著一節節脊骨溫柔地掃下去。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xCGXfqqZXE 維尼

  「別這樣。我只是想讓你開心。」高辛低聲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TklhHtGPKv 維尼

  懷裡的少年霍然抬頭：「不對，」一雙烏黑的眼眸像深淵一樣凝望著大人，將他的臉拖到漆黑無光的黑暗中：「你每一次給我一點甚麼，都是要我愛你。如果我不愛你，就甚麽都不配擁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V5cLJdYUSu 維尼

  高辛慢慢鬆開張輕玉，沙啞地道：「不是......這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pPgtyFZZU6 維尼

  「是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FSrNe95syx 維尼

  張輕玉彎唇一笑，笑容毫無溫度，含譏帶諷。這種表情與昨日小暄的表情別無二致，兩人彎彎的眉目重疊一瞬。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hosXNE79dx 維尼

  高辛心底一陣顫栗，突然無法直視張輕玉的眼睛，只能轉而看著鋼琴。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dyhYk4HFUG 維尼

  「那麼為我彈一首歌。」他說，「我用這部鋼琴，換你一首歌。」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kjLGNz3YOK 維尼

  琴房內安靜片刻。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nPjfOMkQV7 維尼

  張輕玉對這個微不足道的要求感到意外，恍惚一瞬，緩慢地抬起雙手放在琴鍵上，手指擺放在最熟悉的位置上，下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568FORmuZq 維尼

  柔美的和弦響起之時，高辛搖頭：「不是這首。」他咳嗽兩聲：「彈校慶司琴甄選的那首。」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RY3P9ndSDu 維尼

  猶豫半晌後，張輕玉斂去訝異的神色，抬手挪動位置，左右手前臂交叉，修長的手指搭在與先前迥異的位置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n6aDyOKSYH 維尼

  少年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睛盯著鍵盤，眼神一凝。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WgHMZ4S41D 維尼

  剎那，琴鍵沉降。琴音轟鳴如風雷驟閃，驚得高辛也不由得微微後傾身子避讓鋒芒。密集的音群如萬鈞雷霆，狠辣地撕裂雲層，炫目的雷光向眾生跋扈地昭示威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1SxTbjQiy7 維尼

  高辛盯著少年在鍵盤上躍動的手指，心中有所動容。那十根手指看似纖弱，指尖壓下琴鍵時卻能彈出無比嘹亮的聲音，力量不可小覷。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TkqlVv5NfE 維尼

  雷電交加片刻，便偃旗息鼓，唯餘綿密的雨。少年的手指優雅地沿著鍵盤左右遊走，音階絲滑得如同綢緞，如同傾盆雨水般連綿不絕。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vpRks1tvrj 維尼

  高辛凝望著張輕玉的側臉。那濃密的眼睫半垂，秀挺鼻樑凝光，嘴唇緊抿。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fR2e4McofJ 維尼

  這張專注的臉像雕刻家為打造一種模樣、一樣姿態而傾盡全副心血賦予靈魂的雕塑作品。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fNtlrE2Q0v 維尼

  美得純粹。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RHSCRifxZr 維尼

  高辛看得入迷，便是旋律中混入了不和諧的碰撞音也不曾發覺；直到張輕玉的眼睫緊張地眨了好幾下，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彈錯了好幾個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3TFphtG5B5 維尼

  那些細小的錯誤出現之後，整首歌便如同雪崩，崩壞得不可收拾。張輕玉的手指總是挨碰到旁邊的琴鍵觸發雜音，音色變得滯澀混濁。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Gglq2LZmQT 維尼

  琴聲兀然中止。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I5TFBiZ96f 維尼

  張輕玉臉色發白，自琴鍵上撤下雙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tuZb5MpIa9 維尼

  「對不起。」少年低頭，羞慚地解釋：「甄選之後都沒有練過，彈得很糟。」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SDnDMfiK6j 維尼

  「不，彈得很好。只要再練一下，是可以在演奏廳表演的水準。」高辛抬手抱住他的肩：「彈得這樣好，學校是不是選你來彈？」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ooHoa5Ep5Y 維尼

　這句稱讚似乎讓張輕玉感到不自在。他低下頭，兩隻手都夾在膝蓋之間藏起來，搖搖頭：「最後選了隔壁班的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1axIDEiyFg 維尼

  未待他說完，高辛起身，自旁邊的櫃子上抽出一張紙，遞過來。張輕玉接過紙，略看一眼，表情變得十分奇怪。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w8QvRNWdGb 維尼

  「不就是選了你嗎？」高辛伸手點了點上款處，果然寫的是「張輕玉同學」這五個字。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IqQOZOEmgR 維尼

  在上星期被張輕玉撕成碎片，扔進垃圾桶裏的通告此刻出現在他眼前，完好無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RUu3YLTz7N 維尼

  張輕玉捧著通告，垂下眼從頭到尾讀了兩遍，才抬起頭，定定地瞧著高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uGjDVwFlP9 維尼

  「那已經是屬於別人的機會了，我不能搶過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nJ83hh23kE 維尼

  高辛再次在琴凳一側坐下，彈簧發出細微的吱嘎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cFRdLIMlMD 維尼

  「李同學彈上半場，你彈下半場。」他伸手摸了摸琴的譜架：「這部和演奏廳裏那部一樣是史坦威，型號也一模一樣，應該手感相差不遠。」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AV5oh3zJFR 維尼

  少年沉默地低頭盯著泛著光澤的黑白琴鍵，瀏海髮絲垂落，遮住他的眼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TW0AHR5gwd 維尼

　「不要這樣。我已經說了，我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pr22ajEUBY 維尼

  高辛打斷他：「你才十六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3df90L9hGU 維尼

  張輕玉的嘴唇動了動，表情變得迷惘，好像不懂他的歲數有甚麼相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iQdX1ecoUN 維尼

  高辛伸手撥開他額前的頭髮：「撇開那些不談，你才十六歲，」指尖捏住張輕玉鬢邊的一縷髮，小心地撩到耳後，「輕輕，我是你的監護人，有責任要照顧你，滿足你的願望......讓你幸福。」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U1A4qhvpKy 維尼

  張輕玉閉上眼，雙手抓住高辛的手，像搏力一樣用力。高辛縱容他在自己的手腕上掐出紅痕，不出聲，也不掙脫。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T7k0yZpUGt 維尼

  窗外近暮的天色映入室內，橙紅的遼遠暮光籠罩過來，在地面上拉出相連的暗紅影子。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dkFRRtGkdM 維尼

  良久，張輕玉才鬆開他的手，身體後傾，本來連成一片的影子分成兩個邊界鮮明的人影。瘦削的影子稍微轉過一些，顯出側臉的輪廓線條，嘴唇張開，輕聲說了一句嘆息般的話。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cHwYJemuCL 維尼

  「別撒這種謊……真的讓我很噁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570ＰＥＮＡＮＡDRjLp8v5XK 維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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