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抬起頭,心裡頭仍然為亨利那番話感到受傷,他不是故意拋下凡妮莎,他根本沒料到事情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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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哭了啦!有什麼好哭的,吵架沒好話,你知道的。」他伸出手,表示要擊掌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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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還在猶豫要不要原諒哥哥,但亨利直接進行ㄧ連串的擊掌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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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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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種的喔?」「好啦!不要那麼小孩子氣。你仔細想想凡妮莎會在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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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就是小孩子。」沉默一陣,勞倫斯嘆了口氣:「我真的不知道她會在哪。我一直等到那一臺貨車離開才走的,我往庭院裡看,根本沒有她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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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車?」亨利忽然將整件事想通,因為他過去也曾待在別人的貨車裡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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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凡妮莎會不會躲在貨車裡?」「她為什麼要躲在裡頭?」「很明顯吧!」他朝瑞迪克先生家瞅一眼。「可是要去哪裡找那台車?」「也許他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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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紅火柱轉為紫藍烈焰不盡地燒,地獄犬被激怒般不肯「閉嘴」,一定要將獵物烤成肉乾才肯罷手,灰色的煙因防禦罩,猛然朝旁邊闊散,不祥地騰雲駕霧,兩人快分不清天空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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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雖然護著凡妮莎,但她心裡的恐懼和哀戚不亞於小女孩,她大好的青春才剛開始,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燒成灰燼,一切要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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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緊緊抱著奧黛麗,緩緩睜開眼,她已經開始接受事實,語氣悲傷地說:「我好希望這是夢,那隻怪胎是假的,但妳是真的,夢醒之後我會去找妳的,但我好希望可以趕快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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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被這句話深深安慰內心最孤單的地方,她母親也說過類似的話,她會去找她,但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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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細想,那句話多不耐煩,多不真誠,即便事過境遷,想起來,心上的瘡好像又要重新結膿,但凡妮莎是孩子,所以不會騙她的,對又錯,六歲的凡妮莎早就會說謊,而且是箇中高手,但這句話是至死前的真心話,她肺腑間湧出最澄澈的水,治癒她心中難以剝落的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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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臉上有雨滴落下,凡妮莎抬頭,那是奧黛麗的淚呀!「妳不要害怕,沒關係的,我死後會化作厲鬼,幫妳報仇的。」奧黛麗哭笑不得,眼角的眼淚是霧濛濛的早晨,粉色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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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擋在妳面前,我應該比妳早變成鬼,那就不需要妳幫我報仇了。」「我覺得妳死後會到天上當天使。」「謝謝妳,很開心能夠認識妳。真的很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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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忽然撐大雙眼,拍打奧黛麗肩膀上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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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奧黛麗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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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禦罩已逐漸瓦解,火焰不斷翻湧,煙霧彌漫進來。相較凡妮莎,奧黛麗更不能吸入煙塵——她親生母親在雨中拋棄她後,因而染上一場嚴重的病,從此之後,支氣管較脆弱,對於顆粒狀污染物更為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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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奧黛麗趕緊將凡妮莎放下,用方才的手帕捂著小女孩的口鼻,避免她吸入過多濃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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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好嗎?」凡妮莎憂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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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吸入一點煙塵,但她是非常健康的孩子,也沒有奧黛麗吸進得多,所以並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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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話雖如此,但她仍不斷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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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犬狂嘯,那種尖銳的狗嚎聲讓極為疲倦的奧黛麗聽得心悸,她死命撐著,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已經快支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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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妮莎的臉被她捂得快喘不過氣,她感覺到她的支撐點好像集中在她臉上,悲憤交加之下,凡妮莎順勢往後退,再跑到前方——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死前領個勇氣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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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啦!你這隻四不像的死笨狗,牙齒又髒又黃!在這邊就聞到口臭,怎麼還沒被自己臭死啊!」她拿出口袋裡的小刀,用力地揮了揮,每個字都鏗鏘有力,彷彿自己可以宰了這隻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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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的威脅都沒有這幾句話來得石破天驚,奧黛麗已經沒有力氣抱走凡妮莎,但她趕緊將好像發瘋的小女孩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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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瘋了嗎?妳幹嘛挑釁牠們?」「反正都要死了,有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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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此話的奧黛麗快暈倒,凡妮莎則是被憤怒沖昏頭,ㄧ點也不想為自己魯莽的行為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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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想都沒想到——地獄犬好象被什麼東西吸引,竟往反方向快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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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喜出望外。「看吧!牠們走了。」「不可能,這怎麼可能?這不是我的嗎?為什麼上面有血!」奧黛麗注意到凡妮莎手上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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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可能?就是被我罵走的。」凡妮莎誤打誤撞,得意洋洋,直接略過奧黛麗的疑問。「牠們怎們可能是被妳罵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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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是為什麼呀?」凡妮莎想想也是,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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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奧黛麗吸入太多煙霧,眼睛快要闔上。「我們趕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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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盡量快步走,她感覺自己的視線正在搖晃,如果沒有眼前方向感極好的凡妮莎拉著她,恐怕不知道哪裡才是正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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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口大口地喘氣,深怕下一秒自己將要昏厥,凡妮莎拉著她也覺得好喘,畢竟還是小孩子,她隨後鬆開手,等奧黛麗自己調整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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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看到妳變老的樣子,也沒有很老,妳留著長長的捲頭髮,看起來不像妳,但應該是妳。」凡妮莎回想起剛剛的畫面,忍不住趁機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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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吸入太多煙,起了幻覺吧?」「我不覺得我有吸到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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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可能是驚嚇過度。」「可是整個畫面都變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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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嘴唇發白,冷汗滑過殘有血漬的臉頰,舌尖嚐到鹹澀的血水,她想馬上帶小女孩走,但苦於正在調節呼吸,無法立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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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啦!我今天早上起來就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醒來時我的臉都是濕的,我好像哭得很久誒,可是我想不起來是什麼夢,我覺得我做了預知夢。」凡妮莎坐在大石頭上,無聊的手心托著兩腮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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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肚子好餓,我好想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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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妳說,我家有很多厲害的甜點師傅,他們什麼都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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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歡香草蛋糕上淋一堆鮮奶油,妳一定也要吃吃看!妳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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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瞇瞇地說,她喜歡這位保護她的大姊姊,有她在,什麼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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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露巧克力也很好吃!但我比較喜歡黑森林蛋糕,因為松露巧克力上面的粉有點苦,所以我都會先刮掉它們。」凡妮莎眼神透露光芒,淘淘不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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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我們晚點再討論好嗎?」「好吧,那妳可以走了嗎?」小女孩意猶未盡。「應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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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一刻也閒不得,奧黛麗則是因為危機四伏,努力地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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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就在前方。「快到了!加油!」凡妮莎拉了拉奧黛麗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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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咽聲從前方的路口傳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傑佛瑞。奧黛麗當時施的是針對野獸的防禦魔法,魔獸則不在此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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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犬正津津有味地啃食他的腹部,有一隻正拉出他的腸子至地面,他的幾個內臟伴隨脂肪、血水外露,驚得凡妮莎目瞪口呆,但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她已經不像先前那樣驚恐,她悄悄轉頭看向奧黛麗,挑眉示意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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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速點頭,方才她還擔心小女孩會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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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又搭上冤家——傑佛瑞至死也要拖她們下水,他知道自己死後,將要被眼前那些他曾糟蹋殺害的小孩凌虐,那不妨再拉幾個人下水,即便女人還曾經將他視為一條值得保護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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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費力地抬起一隻被咬過又吐出去的手指:「別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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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紛紛抬起頭,嘴裡的碎肉與口水混在一起,滴答滴答地落入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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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被啃成這樣還沒死?」凡妮莎臉皺成一團。「凡妮莎妳快走!」奧黛麗擋在凡妮莎面前「那妳呢?」「我跑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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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慘淡的眼神讓她從回家的夢中清醒,凡妮莎嘴唇顫顫地抖,好像要說什麼,又說不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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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幾顆小珍珠般大小的眼淚瞬間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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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甩掉嘴裡咬不爛的肉泥,觀察四周動靜,緩緩走向兩人,牠們以為還有一道防禦罩,殊不知奧黛麗已經筋疲力盡,甚至連跑的力氣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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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妳聽我的話,不要回頭,先往那個方向跑,再右轉,招幾顆火球返回路上。」奧黛麗用最快的速度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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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充滿不捨,荒郊野外,獨自一人的凡妮莎該如何回去呢?「一起走!」凡妮莎哭著搖頭。「聽話,妳在這也只是多搭一條無辜的性命,就像在樹林外妳講的那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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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父親的話不斷浮現在凡妮莎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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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思考奧黛麗說的話,自己已經提醒過她,甚至進來找她,算是仁至義盡,爲什麼要白搭性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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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斷往前跑,就不會看到殘忍的畫面,就不會良心不安,先逃出去再想辦法,那些最精緻的甜點正擺在白色瓷盤上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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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可以選擇不看,但沒辦法控制腦袋畫面,奧黛麗孤孤單單地面對兇殘的地獄犬,層層白色瓷盤上湧出大量鮮血,一想到那是曾救過她的溫熱液體,她的心就好痛,淌血般淅瀝淅瀝,所有好吃的甜食都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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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奧黛麗沒有救自己,那她也可以平安吃甜點——不對不對,自己也有回頭來找她,只是她跑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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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思考所有可能的結果,奧黛麗知道凡妮莎已經開始在猶豫,瞬間百感交集,擠出比哭還令人難受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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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想她的過去,不知道約瑟芬會不會知道她已遇難,她跟威弗爾先生還在法國,她會夢見她嗎?她會以女兒之名紀念她嗎?她會有墳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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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已經盡力了,我知道,我不會怪妳,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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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一瞬間,但又有短暫的共患難情感,如果你是六歲的凡妮莎,你會跑還是留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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