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爺老奶奶看著奧黛麗進屋,等幾分鐘後才離開,而奧黛麗一直躲在窗邊,看著車子的背影消失,她心中還是有一絲絲的願望,希望他們可以幫她,但每當她這麼想,又覺得自己太貪婪而感到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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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嬸又喝醉了,叔叔不知道躲在哪逃避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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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不停咳嗽,半年前她開始自己洗澡,她想洗個熱水澡,可是燒開水太慢,緩和不了顫抖的身體,她趕緊換掉身上的衣服,套上暖活的毛衣,頭卻越來越暈,不斷喘著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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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照著老爺爺老奶奶的叮嚀,把錢藏在安全的地方,接著躺在地上的床鋪,蓋上潮濕的被窩。「也許睡一覺,頭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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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闔上眼時,又想起母親,眼淚簌簌地留下,呼吸越來越困難。「媽媽我好想妳⋯⋯」她咳得太嚴重,完全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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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爬起身看蛹的狀態,安慰自己至少還有牠陪伴她,隨後又想起爸爸,蹲下掩面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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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半夜起來,頭痛得已經快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嬸嬸,我頭好痛⋯⋯」她哭著搖醒嬸嬸。「什麼?現在幾點了?」她睡眼惺忪。「我不知道⋯⋯」奧黛麗抽噎,揉紅腫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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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哭啼啼的,吵死了。」她起身看時鐘。「過來,喔我的天!妳怎麼燒成這樣?」她摸奧黛麗的額頭,趕緊塞給她幾顆藥,要她趕快再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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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叔叔帶著黑眼圈和一疊錢回家。「奧黛麗起來囉!今天給妳帶來草莓蛋糕當早餐,以後妳會有更多蛋糕喔!天啊!怎麼全身都那麼燙?」奧黛麗全身痛得說不出話,嬸嬸誤將毒品當成止痛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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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緊呼叫妻子,但奧黛麗開始抽搐,情況危急,叔叔趕緊將她送醫院——興許是急難中的勇氣,抑或是患難見真情,總之,那是一筆龐大的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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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醫後,奧黛麗經過急救,身體情況暫時緩和,醫生判斷她是服用毒品才導致的抽搐情況,私底下通知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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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嗎?送她來醫院?你知道這費用可以抵你幾晚『做那件事』嗎?」「妳還敢說?她燒成那樣,妳還睡得不省人事,如果我晚一步,我對得起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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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啦!是啦!你們家都是聖人啦!她媽可沒有付我保母費,憑什麼要我照顧她?」「妳真的⋯⋯妳難道都不心疼她嗎?真的是造孽,我們兄弟倆怎麼都娶這種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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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放屁啊!她是我生的嗎?我為了你墮幾次胎?你他媽數得出來嗎你?你關心過我嗎?我們自己都不敢生了,為什麼要幫你嫂嫂養?我是嫁給你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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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時候很瞧不起他,想要當聖人但沒有本事;空有文學知識,卻連最簡單的避孕方式都不會——或是不願——妻子的健康似乎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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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自己沒讀書,但他為了讓我繼續上學,那麼辛苦工作,他⋯⋯唉,算了,不想跟妳說了,等等奧黛麗清醒,不要再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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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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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遞給她一包皺皺的信封,裡頭是昨晚在破舊社區販賣毒品的利潤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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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的眼睛雖未睜開,但她聽得見周遭的聲音,她已經累得不想哭,甚至希望永遠不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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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警察的敲門聲響起,她的童年裡,再也沒有見過叔叔,嬸嬸將責任推得一乾二凈,甚至拿奧黛麗當求情理由——她是無辜的妻子,還需要照顧大伯的遺孤,多動人的情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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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給予同情,暫時採納她的說法,還集資一小筆費用,當作是慰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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礙於人們的眼光問題,嬸嬸這兩天都待在醫院「陪」她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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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沒有立即為奧黛麗辦出院,但對在病床上的她低聲冷嘲熱諷,認為都是她帶來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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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風和日麗,隔壁兩床的孩子都被家長推去曬太陽。奧黛麗想喝水,但不敢叫嬸嬸遞給她,她當時正在填出院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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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她的小手沒有力氣,將杯子摔到地面,這一摔把早上就喝酒的嬸嬸惹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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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搞什麼東西啊!妳真的很沒用,連躺在床上都可以破壞東西。真的什麼東西靠近妳都會倒霉!」奧黛麗不敢哭,只能在棉被底下,狂抓跟她背影一樣單薄的床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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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希爾,我在跟妳說話,妳是燒到耳朵聾了,不會回應我嗎?」奧黛麗骨頭隱隱酸痛,喉嚨依舊乾得說不出話也不敢說話,她微微地搖頭,嬸嬸卻更加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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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是一個倒霉鬼,妳爸死了,現在連累我丈夫,妳媽還真聰明,直接把妳這個麻煩貨丟給我,不知道她現在跟哪個男人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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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沒有。」奧黛麗本能地為母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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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不用身體賺錢,她要怎麼活下去?」她叉腰冷笑幾聲,現在房間只剩她們二人,她把這三天的怒氣傾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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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媽媽沒有!妳不要這樣說她!」奧黛麗拍著床鋪,她的聲音沙啞,但還是盡力地為早已辜負她的母親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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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頂什麼嘴啊!妳這沒人要的東西!」女人用力地踢床鋪,床的滾輪沒有栓緊,奧黛麗滾下來摔到地面,她的左臉頰朝地,她永遠記得地板是多麽的冰,外面的孩子笑得多麽開心;陽光照進每扇窗戶,唯獨她的那扇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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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剛開始雖然沒有料到她會掉落地面,但她很快恢復冷靜,看見奧黛麗縮成一團慟哭,彷彿可以解點怒意,直到有人進來,她才假惺惺地扶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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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上,奧黛麗嘴唇發白,臉頰上的瘀青開始化紫,回去後,嬸嬸要她立刻打包行李。「哪邊涼快哪邊去,我再也不想看見妳,看到妳就覺得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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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哪裡。」說完,她依舊咳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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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妳媽啊!少在那裝可憐,我跟妳講,妳那一套對我沒有用,而且到底關我什麼事?妳叔叔跟我被妳害得還不夠嗎?我要是傍晚回來前,還看見妳的東西,我通通丟掉!不要怪我沒警告妳。」她手指著奧黛麗,隨後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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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跑到門前,關心地問:「叔叔還好嗎?」「關妳屁事!我告訴妳,他非常後悔送妳去醫院,牢裡的生活簡直不是人住的!妳還癡心妄想他會幫妳說話嗎?真的是一個不知廉恥、城府極深的女孩。」她用極為鄙視的眼神掃過不敢抬頭的奧黛麗才甩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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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此話,奧黛麗很難過,她不想害叔叔坐牢,一想到叔叔可能很討厭她,心裡更加絞痛,而且她也怕單獨跟嬸嬸住在一起,誰知道她會不會哪天發酒瘋揍自己,就像在醫院把她踢下床?與其跟巫婆住一起,不如趁機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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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掉眼淚邊上樓收拾行李。忽然想起她養的毛毛蟲變成蛹了,她趕緊查看狀態。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蝴蝶死了,就像她一部份的心也死了,所有希望熄滅在七歲那年,但她的力量從未被退卻。她抓著母親的地址,塞進她的小包包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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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冬天裡難得出太陽,暖風吹過河川,她將一小袋行李跟小包包放置旁邊,躺在草坪上發呆曬太陽,這是唯一她覺得奢侈又不花錢的事。有一隻可愛的黃金獵犬對她咧嘴笑。「嗨!你好啊!」奧黛麗摸摸牠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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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青少年走來——頭髮霜雪之銀,雙眼寶石之藍,他覺得這位妹妹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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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迪,過來。」黃金獵犬開心地奔回去。「哈囉!妳一個人嗎?」他看見旁邊的行李,奧黛麗又想起來傷心的事情,含淚點頭,他趕緊也坐在草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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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要哭啦!妳跟家人走散嗎?」「我的爸爸走了,媽媽不見了。」「喔⋯⋯那⋯⋯妳有親戚嗎?」「我叔叔被抓去關,我嬸嬸覺得是我的錯,不准我再住他們家。」只有這時候,她才可以稍稍吐出怨氣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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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為什麼?」奧黛麗不打算把叔叔販毒的事講出來,她只有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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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有爺爺奶奶之類的長輩嗎?」奧黛麗想起她媽媽說過的話,向他搖頭。「咦好慘!妳不就沒地方睡?」這一問把奧黛麗給問哭,他嚇得趕緊把毛巾遞給她,這條本來是要擦黃金獵犬留下的口水,但他沒有這麼「壞心」,那條毛巾雖然用過但已洗乾淨,只是大部分人還是不會用來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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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手帕,謝謝。」——好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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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要跟我回家嗎?」「什麼?」「我一個人住,我也沒有爸爸媽媽。妳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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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麗.希爾。你呢?」「浮士德[1].赫德森。」
[1]歐洲中世紀傳說中一位著名人物,他可能是巫師或占星師,學識淵博,精通魔術,為追求知識和權力,向魔鬼出賣自己的靈魂,是後代很多戲劇和文學的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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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是歌德的詩劇名字。」「他是誰?」「他是一百多年的人,他的作品大部分都充滿希望,但我其實也沒讀過那個詩劇,叔叔說我會看不懂,我喜歡奧爾柯特《小婦人》[2]。」
[2]《小婦人》由美國作家露易莎.梅.奧爾科特所著,背景是19世紀美國南北戰爭時期。小說通過描繪普通家庭中四個姐妹之間的生活,從而表現人自強自立,也宣揚女權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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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不認識,妳讀很多書嗎?好厲害。」奧黛麗收到讚美後很開心,但仍不斷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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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十三歲就以打架維生,雖然非在幫派核心做事,但收入極為「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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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慣人心險惡,生命無常,突然有天真無邪的妹妹無依無靠,叫他可憐之心油然而生,甚至不道德地微微竊喜——也許可以有個可愛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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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會冷嗎?」「我喉嚨痛。」「我有感冒藥,等等給妳。走吧!」他要牽奧黛麗的手,她想起老爺爺老奶奶的話,猶豫再三不敢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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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看出奧黛麗不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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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回去拿藥給妳吃?」「我爸爸說不可以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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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妳生病啊!而且壞人都是給糖果,我沒有給妳糖果或是騙妳去找媽媽,那妳爸爸有說生病不可以吃陌生人給的藥嗎?」奧黛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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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吧!妳自己都這麼說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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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黃金獵犬趴著向奧黛麗微笑,奧黛麗向牠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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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瞧瞧魯迪!壞人怎麼會養這麼可愛的狗?壞人的狗都長得兇巴巴的,跟他們的臉一樣。而且我們已經交換名字,我們是朋友,不是陌生人啊!我也沒有家人,其實妳也可以把我當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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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本來就舌燦蓮花,必要時也油嘴滑舌,加上奧黛麗是小女孩,就算說詞破洞百出,他的眼神仍極具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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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知道這套說法不合邏輯,但是對於奧黛麗的世界,他不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還是天降甘霖,甚至養了可愛的黃金獵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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