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六歲的米蘭達眼角含淚,她默默躺在一旁,抱住吊著點滴中的妻子,等他抵達時,薩絲琪雅因疲憊仍昏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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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勸女兒去她的房內休息,她完全不看他一眼,拒絕對他說任何話,這是屬於無聲也無助的抗議,小小年紀的她要守著她的母親和妹妹。那是唯一一次,至少在他眼中,米蘭達表現出對他生氣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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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黃昏的陽光從小男孩的窗簾透進來,照拂在亞歷山大憔悴的雙眼,讓他想起當時臥病在床的妻子也是在夕陽西下時才緩緩醒來,微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化為曖曖含淚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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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米蘭達見到母親清醒,終於忍不住抓著她的衣領啜泣,薩絲琪雅對整件事還沒反應過來,但母親的本能反應使她先拍拍女兒的肩膀。「沒事了,沒事了,寶貝。」「我看見妳流血了,我好害怕⋯⋯」她這才忽然想起自己被送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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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一旁的丈夫悲從中來,她先安撫不肯離開的米蘭達,她不想讓她看見崩潰的自己,花了一些時間,才說服她讓保母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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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一離開,她馬上漲紅著臉哭泣,完全不讓他觸碰她。「你到底去哪?我還要忍多久?憑什麼要我在你家受這種委屈?你如果敢找別的女人,我絕對不會原諒你,我一定會跟你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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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楚公公是怎樣的人,懷孕使她更沒安全感,她很害怕丈夫也是那種人,她不想成為婆婆那種女人,更不想讓女兒們重蹈薇若妮卡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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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妳不要那麼激動,醫生說妳不可以再那麼激動,妳聽我說,拜託⋯⋯」他不願再拂逆她的想法,他保持一點距離,哽咽紅著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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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絲琪雅此時感受到胎動,她撇開對丈夫的眼神,撫摸隆起的肚子,亞歷山大順著她的眼光,也看向她的肚子,他隱隱約約猜出妻子的身體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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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是去協商關於市中心要重蓋的商業大樓,這一切都是她在胡說,我怎麼可能去找女人?我——」他話還未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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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說你去市中心找遠房親戚,一個金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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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沒錯,但一切都是為了公事啊!琪琪妳相信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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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兩點前會回來!都已經四點了,為什麼還沒見到人?連一通電話都沒有!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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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還有很多人,我跟史密斯老先生聊開了,他可以為我作證,我真的是一時忘了,我很抱歉,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和她丈夫完全不一樣,妳得相信我,拜託⋯⋯而且我很抱歉,我知道她是瘋女人,但沒想到她會瘋成這樣⋯⋯我保證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3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16Ll3iZ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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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連父親的稱謂都不願意說,他很自然地去摸妻子的臉,但薩絲琪雅的情緒依舊很不穩定,悲憤地甩開丈夫的手,他將雙手微微合掌後退,他不敢相信他只是出去一趟,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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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黑卡忒起誓,我亞歷山大.戴夫.弗格森,這一生只會對薩絲琪雅.席恩娜.弗格森忠誠。我一接到通知,就馬上趕回來,我整個路上都在想,萬一妳出任何意外,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我自己。妳不要再哭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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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妻子逐漸放下戒心,順勢擁抱她,她在他胸膛前哭得更傷心。其實他心裡也委屈,他一生都在證明自己和父親不一樣,卻沒辦法說出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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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不要害怕,我會陪妳睡在這的,這兩個月我不會再出差過夜了。」不論他怎麼安撫,她還是像受到驚嚇的小女孩,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他此時想到仍很心痛,她應該是被呵護疼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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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他跟他母親大吵一架,他氣得要帶妻女離開,最後是因為她發現兒子是真的發怒,才不情願地道歉。她哭哭啼啼說寡婦難為,認為自己全是為了弗格森家的繼承人,如此用心良苦還被責罵,死也不瞑目;最後又提及薇若妮卡的狀況。「難道你忍心拋下你妹妹嗎?她根本不願意離開十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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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考慮種種情況,加上當時妻子無法坐長途的車子,自己對薇若妮卡也有極深的罪惡感,母親又動之以情,脅之以威,他不想被指指點點,只好暫時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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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她確實有收斂,但僅止於收斂,連凡妮莎都感受出奶奶並不喜歡她,米蘭達則是因為從小就長得很標緻,懂得察言觀色又多才多藝,確實有大家閨秀的氣質,所以奶奶也不因為她是女生,所以冷落了她,反而認為她有聯姻的高度價值而積極栽培她的才藝,但說到底,她就像是一件漂亮的禮服,無論做工如何精緻,產地如何有名,終究要賣出去給上流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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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回過神來,遭到小男孩嚴厲的注視,彷彿他腦中的畫面,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你都已經是祭司了,為什麼不能夠帶她們離開?因為你真的很懦——弱——我絕對不要跟你當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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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即站起來對他咆哮,發出成年人低嗓的聲音,將他一步步逼到角落。「是你差點害死你妻女的!你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拋棄她!你以為你做得很好,實際上你就跟你自私的父親一模一樣!你們都姓弗格森——你們都一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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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裡立即噴出一堆紅色眼睛的蝙蝠,他來不及從錯愕中驚醒,立刻被黑團包圍,咬得遍體鱗傷,他好不容易逃出去,只見一片沒有盡頭的肅穆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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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拋棄」顯然才是亞歷山大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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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眼睛眨呀眨,她看見母親眼神空洞,嘴唇非常乾燥,彷彿她不斷剝皮,就算隔著精緻妝容,黑眼圈也一樣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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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著冰滴黑咖啡到一個用金邊鑲著杯緣,繁複圖騰的茶杯,黑色液體都溢出杯子,她還是持續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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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她並沒有聽見。「媽——咪!」她用力踢著小短腿。「怎麼了?」她微笑地看著她,才發現自己倒得滿桌都是。「我真沒用。」她很沮喪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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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笑嘻嘻,露出可愛的乳牙,完全不以為意,她認為自己也常常弄得滿桌都是,她的媽咪就跟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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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我想要那個。」「妳怎麼這麼貪心?我的小可愛。」「拜託——」她將雙手併攏。「好吧!最後一塊喔。」「耶——」她將擠滿鮮奶油的紅絲絨蛋糕放在白瓷盤上。「關鍵詞?」「謝謝,媽咪。」「不客氣,我的寶貝。」她親吻坐在幼童椅的凡妮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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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然未覺自己應該是六歲,而不是還需要穿著圍兜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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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幫她擦乾淨嘴巴,並將她抱起來。「我們要不要去花園散步?等一下去聽姊姊彈鋼琴?」「好耶!」她鼓掌叫好。對於一個母親而言,孩子的歡呼聲都是最動人的天籟,她不斷搔癢二女兒,親著凡妮莎圓嘟嘟的臉頰,她將一朵山茶花夾在她的小肩帶跟紡紗裙的連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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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嗎?」「喜歡,好喜歡。」她不斷去撥弄花瓣,擠出好幾層下巴肉,薩絲琪雅覺得太可愛了,不斷親吻凡妮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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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如此歡樂,直到她的奶奶出來,她很不高興,因為母親沒有為弗格森生出一個男孩。她讓園丁將花園裡的花全部拔掉,因為她覺得母親就是太喜歡女孩子才喜歡的東西,所以才生不出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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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顫抖地抱著她,她忽然覺得是自己的錯,因為自己不是個男孩。「奶奶只喜歡她自己,所以妳不要傷心。」她拍拍母親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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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要離開我,好嗎?」「我不會離開妳的,我愛妳。」「我也愛妳。」母親將她用力地抱進懷中,此刻她才忽然發現有種陌生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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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疑惑地看著眼前極為神似她母親的女人。「妳不是我媽咪。」「什麼意思?我的小可愛,我是媽咪呀!」「我媽咪呢?」她堅持地問。「我聽不懂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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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咪呢?我要找她。」她開始感到害怕,對周遭東張西望,再把目光注視眼前的女人時,只聽見——「妳媽死了。」女人的臉瞬間沒了五官,抓著她往某一個方向跑,凡妮莎開始尖叫,她看見米蘭達表情扭曲地彈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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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救我——」當姊姊抬起頭來,也瞬間沒了五官,她發瘋似的地用頭撞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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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任憑凡妮莎如何掙扎,她離一切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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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解析:
亞歷山大的妥協:事非經過不知難,有天小孩也會成為他討厭的大人,原諒比責備更奢侈,自責比面對更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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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的視角:她的潛意識裡頭有母親精神出狀況的畫面,也有姊姊委屈的樣子,但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在潛意識裡,還是知道母親曾經把她捧在手掌心,姊姊總是在彈鋼琴,直到奶奶出現,所有氣氛都被破壞,一切是如此緊繃到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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