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是回去吧！」「不行，我要確保弗格森夫人不會迷路。」當他說出那聲「弗格森夫人」時，產生一陣無法言喻的痛楚，他以為他下次開口時，就可以喚她為「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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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她真的掉下來，你確定要送她回去嗎？李奧納德，我覺得就算你現在走了也不用自責，你只是什麼都沒有做，那本來也是她的命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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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也是應該在四歲的時候死的，但是我活到五歲，我應該要幫她的，就像當初她幫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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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剛剛才在她的肚子裡，她也算是你的媽媽，你們只是重聚而已。」小女孩在冥河下游，嘗試說服小男孩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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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李奧納德本是孤兒院裡頭的活潑小男孩，但是四歲那年，他罹患眼癌，被診斷出已經太晚了，他生命的最後一年，將對母愛的需求寄託在贊助他醫療費的薩絲琪雅上，她會固定來孤兒院唸故事給他聽，儘管他一個月，最多只能見到她兩次，但是對於躺在病榻上、幾乎一無所有的他，已經是不敢再奢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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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週前獲得通知，可以投胎到薩絲琪雅的家庭裡，他本來興喜若狂地離開天堂，大家為他辦一個離別派對，他臨走前到處跟大家敲門告別，前一個小時又嚎啕大哭地回來，找其他大孩子討安慰，這種事常發生，但每次聽起來還是很令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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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小女孩他不能出生，因為他已經沒有心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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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伊芙琳，她人很好的，我們不可以這樣想，而且這也不是她的錯。」「我又沒有說是她的錯，但如果她走了，你到時候會很難過的。」「我是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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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紅了眼眶，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但是她如果待在這，她會比我更難過，畢竟我本來就沒有家，但是她有幸福的家庭，她會思念他們到發瘋的，她是我遇過最好的人，我不可以這樣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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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但如果你改變主意也沒關係。」小女孩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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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像你說得那麼好，那我也沒有媽媽，我想當她這邊的女兒。」最後一句話充滿興奮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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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妳說我們要幫助她回去！妳還想當她女兒？」「誰知道你會不會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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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我絕對，絕對不會改變主意，妳死了這條心吧！」「我們走著瞧。」伊芙琳還是沒放棄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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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妳還記得神力女超人嗎？」薩絲琪雅小心翼翼地說，因為她忘記大部分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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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啊。」她對母親會提到她喜歡的漫畫角色感到意外，她對她崇拜的程度，甚至一度把她當成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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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遇到困難或是很可怕的事，她都會怎麼解決？」「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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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啊？那她最後會怎樣？」「她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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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會贏，妳不是把她當偶像嗎？她會給妳正義套索的，那她也會希望妳勇敢。」「妳只是想叫我自己走過去，妳的口氣跟臭米蘭達想騙我做事情一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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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我害怕，我不想成為她，我想要妳過來帶我走。」聽到凡妮莎這樣說，薩絲琪雅的淚水又從臉頰滑落，她也好想帶女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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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莎，妳知道嗎？妳說得沒錯，妳沒有必要成為什麼厲害的超人，我知道妳很害怕，我也很想過去找妳，可是如果我過去找妳，反而會害了妳和妳爹地，妳明白嗎？一旦船流走了，我們再也不能回去了，而且，時間真的不多了，我想要我們一家平安，我真的需要妳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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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沒有回應，她還在消化她方才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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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莎，妳有聽見我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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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牠看起來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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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也會怕，但我一想到妳可能會受到傷害，我就不怕牠了，好吧，應該說沒那麼怕牠，妳知道我很膽小，從來不看愛倫坡[1]或洛夫克拉夫特[2]的小說，妳比媽媽勇敢多了。」
[1]愛倫．坡（1809-1849）是美國的短篇小說先鋒之一，以懸疑和恐怖最負盛名。
[2]洛夫克拉夫特（1890-1937）簡稱H·P·洛夫克拉夫特，是美國恐怖、奇幻小說作家，尤以其怪奇小説著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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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絲琪雅勉強笑了笑，米蘭達跟凡妮莎最愛看那些獵奇或恐怖小說，凡妮莎會要求恐怖小說當床邊故事，她不是非要母親說才敢聽，她只是覺得她嚇到的反應很好玩，薩絲琪雅不是傻子，也沒那麼膽小，她只是知道女兒喜歡看她嚇到的反應，所以她盡可能裝作害怕，她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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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她的方式愛她，她從來不知道，她只看到她得不到的愛，她心裡的傷是為那份幼嬰時期被迫離開母親的不安全感，那份與生俱來的佔有慾，那被分享的愛所嫉妒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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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確很膽小。」凡妮莎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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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現在可不可以為了媽咪勇敢呢？」她聽見她笑了，心中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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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妳愛我嗎？」「妳永遠不需要懷疑這件事情，從妳在我肚子裡的那一刻，我就發誓會用盡生命保護妳，但我現在不能過去，我需要妳鼓起勇氣好嗎？」「真的嗎？妳有那麼愛我嗎？」「妳永遠不知道妳的到來使我多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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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只好用跑的了。」聽到她鼓起勇氣下車，薩絲琪雅喜不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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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啊，凡妮莎，妳不是女超人，但妳是凡妮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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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太好了！我在這裡等妳。妳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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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打開門，她不是神力女超人，她當自己是閃電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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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真言套索——不是正義套索——那不是用來——要人勇敢的——是用來測謊的——妳都沒認真看——妳很沒誠意耶——我都看完小仲馬[3]的了——」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她還沒說完，或許勇氣不是主因，主因是轉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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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力女超人》比《茶花女》[3]好看多了——黑卡忒——我還是好害怕——」每個斷句都是長音，凡妮莎用盡力氣跑步，絕對不回頭，回頭絕對沒有好事，讀過希臘奧菲斯的故事的人都會心照不宣地點頭。
[4]凡妮莎會特別提是因為她要媽媽跟她交換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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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個被追殺的羚羊逃命，但她的強迫症發作，她的東西可以凌亂，可以滿嘴巧克力，襪子一高一低，但名詞不可以叫錯！而且還要批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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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衝到岸邊，最後幾步已經無力，顛著屁股一拐一拐地撲向母親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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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妳真的是我的女兒，逃命話還那麼多。」她喜極而泣，不斷親吻女兒圓滾滾的臉，一處都不能放過，特別是臉頰最好親，她氣喘吁吁，沒空回應母親的調侃和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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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夠了夠了——我知道妳愛我，但是妳讓我熱死了。」她推開母親熱情的懷抱，她拉開她的上領，大口大口地吸氣吐氣。「我快死了，熱死了——」她喘完，「大」字型地倒在小船上。「我死了。」凡妮莎吐出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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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絲琪雅還是不敢相信女兒回來，她眼眶含淚地笑著看她「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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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莎緩緩睜開眼，看著母親。「媽咪，我也很愛妳，但我跟妳說，我覺得我太感動了，所以我覺得我屁屁好像哭出來了。」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8pWqZe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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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愣了一下。「噢，這番話真感人，但沒關係，衣服不是我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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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絲琪雅開懷大笑，她像小孩子一樣咯咯地笑，這時，凡妮莎露出「別得意太早」的表情。「是啊，但妳得自己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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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濕氣太重，以至於她沒有意識到她方才摸到什麼，她緩緩將手泡進冥河裡快速攪和。「我們趕緊找妳爹地吧！」「對了，妳的臉好蒼白，妳還好嗎？」「真的嗎？」薩絲琪雅摸著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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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抱抱，而且她好好笑，又可愛又溫柔，我喜歡她，我想要她，她女兒也好搞笑，她應該知道很多故事。」伊芙琳看見銅鏡中薩絲琪雅與凡妮莎的互動，開心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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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像李奧納德在孤兒院長大，但實質上差不多，十年前她的媽媽因產褥熱，還沒餵她喝奶便已過世，她的父親愚蠢粗心，娶了一個自私的女人，放任她生病發燒，所以五歲那年她夭折了，直到過世前，她蒼白的臉孔無力地看向門口，希望能有一個真誠的擁抱，最後等到的是一塊冰冷的裹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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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瘋了，她又不是寵物，不行！」「有什麼關係？我會給她好處的，她如果跟我們走，就能上天堂呀！有什麼不好？」「妳想得美，她有家人，才不會為了上天堂跟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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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果想念她的家人，我們就給她銅鏡，她就能見到她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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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幹嘛不自己照鏡子，自己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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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肚子餓時，怎麼不自己吃自己？」說完，伊芙琳推了李奧納德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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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推我——」「我就要推你。」她挑釁又推了一把。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JxaCdhnX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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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男人婆！」他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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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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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欸——不要走啦，我需要妳的幫忙。」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TRMfAK6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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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管你。」「不要這樣，拜託啦！」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K5MHPL4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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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道歉。」「對不起，我不應該推妳。」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itFFCqcg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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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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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不情願地說：「不應該罵妳男人婆。」「很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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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沉默一會兒，李奧納德忍不住說道：「妳也應該道歉。」「不要。」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9nJbsve5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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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先推我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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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確實需要媽媽教妳禮貌。」他悻悻然地說道，便將視線轉移到冥河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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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鐘後，伊芙琳又開口道：「你才需要媽媽教你感恩。」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vUd0AsA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