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輕 - 各懷鬼胎

繭樓裡，牆面可見好幾處修補的痕跡，幾條裂縫偶爾還會飄進雪花片，外頭一陣強風吹過，樓子裡環繞著呼嘯聲，茶桌前的女子冷得瑟瑟發抖，面前的茶早就冷了連點熱氣也沒有。

陳靜提著冒著白煙的茶壺小心翼翼地問：「娘娘的茶⋯⋯要再幫您換過嗎？」

周雪明睨了她一眼，自己如今會有這下場都是眼前蠢宮女的爛提議，李滄更加對她不理不睬，還把她的宮女全送走只留陳靜下來，不僅要住這種爛屋子還要和陳靜大眼瞪小眼。

「要不要換你不會看嗎？」周雪明拿起杯子往陳靜身上潑去，咆哮著：「熱嗎，要換嗎？」

「對不起，鈴兒幫您換過！」陳靜彎下身子道歉，迅速地替周雪明將空了的茶杯填滿熱茶。

「廢物！」周雪明槌桌子罵道，「要不是你的提議本宮也不會有如此下場！」

「⋯⋯」陳靜身子顫了一下，心裡委屈又不甘，誰知道潁親王會突然折返，而且當時周雪明自己明明也覺得那是個好到不行的提議。

「這時候，王宛肯定和若華貴妃談得歡心，而本宮！卻要在這破樓子裡受、苦！」周雪明喊道一邊朝桌上又槌了幾下。

當初她剛入宮時，若華貴妃也曾要教她做妃子的訣竅和要注意的事項，說要與其他妃子們打好關係、多學些才藝、刺繡、說話得體，還要和李滄一同出席重要場合⋯⋯

就算要和那些宮女晉升成妃子的次等人接觸、做無聊的女紅，她都盡力做到好，但是，李滄不僅沒帶她出席，甚至成親後連和她私下說一句話都沒有，樓子也不曾來過一次，根本把她當不存在。

周雪明抬眼斜睨著陳靜，她會這麼慘，害她的一個是王宛，另一個就是這廢物了。

陳靜被盯的全身發寒，得想個辦法安撫周雪明，至少讓對方不恨她。

她腿一曲將額頭貼在地上道：「這一切都是鈴兒的無能害的，娘娘若要殺要剮都行，但在此之前請讓鈴兒有個贖罪的機會！」

「⋯⋯」周雪明仰著頭睨著陳靜，嗤笑道：「你又有什麼餿主意，該不會是要本宮當著李滄的面直接殺掉王宛？」

陳靜抬起頭，雙眸真摯直瞅著周雪明，「鈴兒還沒想到，不過請娘娘相信，鈴兒定會找個好方法除掉王宛。」

「那好，本宮就等你。」周雪明瞇起眼睛，從眼皮縫隙之間瞪著陳靜，「最好是想個天衣無縫的計畫，要是你害得本宮有什麼差錯，你也別想跑！」

「鈴兒絕不會讓娘娘失望！」

『叩叩！』

一名公公進門後彎下身子向周雪明道：「明兒娘娘，太子殿下有找。」

「⋯⋯」周雪明嘴角一剎揚起淺笑，立刻又面無表情，「知道了，本宮整理一下就過去。」

公公收到周雪明的回覆便先到門外等著，周雪明坐到梳妝檯前仔細地補上胭脂，髮髻、簪子都重新上過，選了件襟口寬大的淡粉色衣裙，特意將襟口向一邊拉去若隱若現地露著鎖骨，最後披了件大衣在身上向門外走去。

她對等在門外的公公道：「好了，帶本宮去吧。」

「這邊請。」

公公領著周雪明和陳靜穿過幾條走廊來到花苑，花苑內的枝枒皆覆了白雪，一片雪白奇美無比，原有荷葉的湖面已結成透亮的冰，能看見底下偶爾悠游的幾隻魚兒，三人走過蜿蜒的小徑來到一處顯眼的紅色六角涼亭。

亭中坐有一男子身著暗紅色衣裳黑長髮垂至腰際，他聽見腳步聲抬頭，一雙英眸落在周雪明身上。

「明兒見過太子殿下。」周雪明站在亭外向李洋福身，大衣滑落左肩，連帶著裡頭的襟口也掉了下來，幾乎半邊的圓胸都露了出來。

周雪明倒抽一口氣，但手沒去拉上衣服，只低頭蹙眉輕咬著下唇。

李洋走下涼亭階梯，嘴角彎著恰到好處的弧度將周雪明牽起：「天冷你穿這麼少，要是著涼了怎麼辦。」

「謝謝殿下。」周雪明微垂下眉毛，張圓得一雙眼像個無辜小狗瞅著李洋道。

李洋伸手將周雪明的襟口拉起，厚實的手掌放在她的肩上，搭著她的肩一起走進涼亭。

李洋讓周雪明坐到一邊，周雪明輕柔地道：「不知殿下找明兒有什麼事。」

「這裡只有我們，你就別那麼見外了。」李洋坐到周雪明的對面，嘴角完美的笑從未落下，道：「叫我李洋就好。」

「但是——」

「我也叫你明兒。」李洋沒給周雪明矜持的機會，他道：「名義上你是我皇嫂，但全皇宮都知道你和皇兄沒有夫妻之實，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將你視為皇嫂。」

周雪明嬌羞地低下頭，這神情有一半是裝的，有一半是真的，「明兒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李洋輕笑，雙手越過兩人之間的石桌，牽起周雪明的手，幽深的眸子凝視著周雪明的雙眼道：「你就只是個女人。」

周雪明忍不住心裡悸動，羞澀地飄開眼眸抽回手。

讓李洋愛上她是報復李滄的其中一環——對王宛的報復很簡單，只要她死得慘，周雪明就覺得夠痛快了。但對李滄，周雪明想要的是更長久的痛苦，要他在愛上她之後卻得不到她，要他只能看著心愛的女人和別的男人親密、要好，讓他也嘗嘗自己現在的痛楚。

而那別的男人是李洋再好不過，況且他的身分地位甚至外貌也都符合周雪明的條件，上次相處下來自己對他也有傾心，這麼好的人選，這皇宮之中可沒有第二人。

她對李洋道：「您還沒說找明兒有什麼事。」

「沒什麼，就想要你陪我下棋。」李洋向一旁的公公瞟了眼，公公便拿了棋盤和棋子上桌，還順便上了杯溫熱的茶給周雪明。

李洋指了周雪明前方的紅棋道：「你先請。」

周雪明微笑點頭，伸出纖白的指頭首先動了炮棋。

陳靜和幾個宮女、公公站在一旁，從頭看著周雪明裝得嬌柔撫媚，差點沒有吐出來。

怎麼有人能雙面到如此極致的地步，明明前一刻還在繭樓對她大呼小叫、說殺說害的，在男人面前卻溫順得像隻小白兔，還好意思說王宛噁心，也不照鏡子看看。

周雪明這性子難怪李滄不喜歡，要換做是她也絕對不會喜歡上這種女人。

「將軍。」周雪明掩口輕柔笑道，聲音有如黃鶯清脆。

陳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幸虧沒人看見。

李洋道：「明兒果然厲害。」

「沒這回事，是您讓了明兒好幾次。」

周雪明將一邊的黑棋一一放回棋盤上，李洋也同時擺回紅棋，兩人的手在交會時若有似無地碰了好幾次，沒有一句話，就只有眉眼間的眼神交流。

之後他們又下了好幾盤棋，偶爾李洋指導周雪明下棋，偶爾聊聊天氣、宮中膳食，氣氛相當融洽。

等到天色漸暗，氣溫變得比來時還低，兩人結束棋局一邊閒聊一邊走出花苑。

與李洋分開後，周雪明玩弄著肩上的髮尾腳步輕盈地邁向親王府，依李洋的眼神和小動作來看，他八成是喜歡上自己了，這是她復仇李滄計畫的重要一環，剩下的就是讓李滄愛上自己。

然而這點周雪明不太有把握，畢竟她試了兩年，賣過肉也裝過可憐，甚至灌了酒依舊毫無進展。不過這次她想到了新方法，既然李滄就愛周琬伶那種人，那她就稍微模仿一下也不是不行。

周雪明嘴角斜上揚著，上次栽跟就是太過依賴他人的意見，這次由她主導，絕不會出錯。

—————

當晚夜深人靜之時，親王府的大廳內還點著燭火，李滄坐在主位上翻閱書籍，並不是兵書或公事文件，而是一般的小說，是他購入要給周琬伶的書。

大廳外陳靜鬼鬼祟祟地走來，時不時左顧右盼，殿下吩咐絕對不能被發現兩人之間的協議，她只好選夜半三更來做報告。

進入大廳後，陳靜恭敬地福身道：「奴婢見過殿下。」

「免了浪費時間的禮儀，說完你要說的就出去。」李滄垂著頭看書沒好口氣地道。

「是——」陳靜顫了下將頭更往下低，快速地道：「今日太子殿下找娘娘到花苑去下棋，兩人眉目傳情了好幾回，奴婢想，娘娘和太子殿下怕是會有不純關係。」

「⋯⋯」

自己的女人和兄弟偷來暗去，只要是男人，就算再討厭那女人都會生氣，陳靜於是好奇地偷偷抬眼瞟向李滄想看他的反應。

對方闔上書頁，嘴角意外地彎著，他道：「還有別的事嗎？」

「⋯⋯有——」陳靜道：「娘娘似乎在計畫些什麼，回親王府的路上一個人笑得讓人發寒。」

李滄用鼻子冷哼一聲，周雪明野心還真大，都如此狼狽了還暗地裡策劃著，真是可怕的女人。

李滄道：「若沒別的事，你就回去吧。」

「⋯⋯是。」陳靜想問為何李滄會笑，但她實在不敢開口，只好保持著疑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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