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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鎮平庄的由來~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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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鹿里的開化宮,就在大秀國小大門口的斜對面。大秀國小,就是顏程泉小時候唸的小學,每天從鎮平庄走路到大秀國小,走了六年,自然對武鹿里頗感熟悉。雖說離開了近四十年,早已人事全非,以前大秀國小的大門,而今更已成了後門。然而一見那開化宮,卻立時喚醒了顏程泉童年的記憶。「原來這間廟就是開化宮!唸小學的時候,每天走出校門,就看見這裏堆滿了沙土。應就是那時候在改建這間廟!原來這間廟是鄭成功廟!」猶記國小時,經過這間正在改建的廟,總覺這間廟很大間。然而年過五十,再見這座廟,似乎卻沒想像中的大間。而且廟宇夾在兩邊的建築物間,更覺狹小擁擠。迎面走進廟門,且見兩旁盪金字的對聯,寫著─「開台拓土永參國姓人無恙」「化育蒼生共仰郡王神有靈」。
「開台」「國姓」「共仰郡王」...看其對聯,果然就是鄭成功廟。入得廟內,映入眼簾,貼滿金箔的神龕金碧輝煌,神龕中央宮奉的主神,正是開台聖王。左右陪祀的,左邊持大印的,為印神甘輝,右邊持劍的,則是劍神萬禮。神壇上還供俸有開台聖王的令旗與令牌。另外神龕兩旁也有對聯,寫的則是─「開國元始鎮武鹿」「代民康泰懷延平」。或因這座廟改建時,台灣的大家樂賭風尚未興盛。所以這間廟顯得蓋得有點比較小。不過廟內香火繚繞,古色古香,也還算是肅穆莊嚴。稍作停留,拍了些照片後,顏程泉即按圖索驥,趕往另一間鄭成功廟,即三塊厝的鎮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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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塊厝即國姓里,與臨江里的鎮平庄中間,隔著四塊厝。鄉間小路繞來繞去,偶見一座大紅牌樓,就顯眼的豎立在路邊。牌樓兩旁的對聯,寫的是─「鎮台疆、海外奠基、掃蕩九邊弭世亂」「安鹿渚、敵前登陸、縱橫五代開太平」。牌樓中央,更寫有大大的四個燙金字─「開臺聖王」。「開台聖王」四個字那麼大,讓人從路邊經過,不看見都難。從牌樓下方的路進去,地頗偏僻,不過約五十公尺遠,就能看見左邊路旁似有個小公園,公園中央有個像是祠堂的建物,一旁還有一尊約一層樓高的鄭成功坐姿塑像。而公園再過去,就是一間規模不小的廟,坐落於巷尾,廟門口同樣大大的寫著「開台聖王」四大字。想當然耳,這間廟就是鎮安宮。雖說三塊厝也是個農村,人口也不如武鹿里密集,但這間鎮安宮的規模,至少卻是武鹿里開化宮的三四倍大。一進廟,廟門邊還坐了一個六七十歲的廟公顧廟。「阿伯!這間廟是鄭成功廟嗎?因為我正在寫鄭成功的故事,想拍一些相片可不可以?」一進廟,顏程泉東張西望,就跟廟公說,想拍一些照片。廟公老伯,點了點頭,說可以。卻又好奇問:『少年家!啊你是哪裡人?』顏程泉回答:『我鎮平庄人!』聽顏程泉是鎮平庄人,廟公即說:『啊你們鎮平庄,不是也有一間國姓公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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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平庄的鎮元宮,供奉的主神是開台聖王。實話說,因為顏程泉從小不喜歡拜拜,而且廟裡每尊神明看起來都一樣。所以顏程泉從小也不知道庄裡的廟,拜的是甚麼神!直到五十歲,著手寫鄭成功的故事,返回鄉下後,偶到廟裡看看。這才知道,原來庄裡的廟,供奉的主神就是開台聖王。或因聽顏程泉說自己正在寫鄭成功的故事。於是那廟公老伯,繼之帶點驕傲的口氣,又說:『我們這間廟,是在清朝康熙時就蓋的!全台灣的鄭成功廟,除了台南外,就是我們這間廟最老!所以你們鎮平庄的國姓公,也是從我們這裡分出去的!而且鄭成功帶兵來台灣的時候,就在我們這裡有駐軍。我們廟邊有一個公園,你有看到沒?公園內有一個古井,那就是三百多年前鄭成功在這裡操兵時,留下來的!不然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看!』
「鎮安宮是清朝康熙年間,蓋的廟!」清朝的時候,台灣的漢人都還很少,且大多聚居在台南。康熙三十五年,有個叫郁永河的人,奉命來台灣開採硫磺,後來他還把在台灣的情景,寫成了一本書叫「稗海遊記」。據郁永河的記載,當時他從台南一路北上到淡水,沿途所見台灣大多都還是平埔族人,鮮少有漢人的紀錄。「廟公說,他們的廟是在康熙年間所建。倘若是真,那清朝康熙年間,在那個台灣都還屬蠻荒,漢人也還很少到台灣的時代,為什麼會有漢人居住在清水濱海這裡?除非他們是當年,被鄭成功派到這裡屯田開墾的士兵後代!」驟想即此,一個五十年來始終盤繞在顏程泉的腦海的疑惑,霎有如從深海的黑暗深淵,慢慢地浮出了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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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塊厝叫國姓里!原來是這裡有當年鄭家軍,駐軍屯墾。古時候航海,若要登岸陸地,通常都得沿著海岸航行,尋找大河的出海口。再用小船溯河而入,將人接駁登岸。倘若鄭家軍在三塊厝這裡,留下駐軍屯墾的遺跡。那離這裡最近的大河出海口,無非就是清水大排的出海口。照此推論,當年鄭家軍應就是從清水大排的海口,登岸陸地!而鎮平庄就在清水大排的海口附近,所以應就是鄭家軍登岸後的第一站。軍隊從鎮平庄登岸後,再派往南邊的武鹿、北邊的高美與東邊的三塊厝屯墾。這就對了!原來鎮平庄之所以叫鎮平庄,應是三百多年前,因為鄭家軍在此登岸,建立的村庄之故。只因歷史太久遠,歷史也都被人遺忘,以致居住在鎮平庄的庄民,至今已無人知道,為何鎮平庄叫鎮平庄!殘存的歷史記憶,唯只留下民間的信仰與廟宇。於是從武鹿到高美,從鎮平庄到三塊厝,清水濱海一帶的廟宇,供奉的主要神明,都是開台聖王...」因為走訪鄰近的國姓公廟,一個盤繞在顏程泉腦海五十年的謎,似乎終於解開。關於「鎮平庄,為何叫鎮平庄?」這個當年問阿公,阿公也不知所以然。包括整個鎮平庄的庄民,也都不知道的問題,答案似已呼之欲出。
儘管,對於鎮平庄與清水濱海一帶,乃是當年鄭家軍的駐軍屯墾之地,答案已然明朗。然而顏程泉不知道的是,清水濱海一帶除了是鄭家軍的駐軍屯墾之地外,恐還是個鄭家軍與台灣平埔族發生衝突的古戰場。...X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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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020年,平行宇宙的鬼島台灣。黑夜永無止盡的鎮平庄,戶官楊英又甦醒在顏程泉的夢中。一塊字跡凌亂的石碑有如墓碑般,就矗立在清水大排旁的一座大土丘上。樹林荒蕪雜穢的大土丘,陰森森有如一座巨大的墳。一座專收無主孤魂的小廟,就建在土丘上,廟門前褪色的春聯,上聯寫的是─「青山綠水依舊在」。見其下聯,又寫著─「白骨長埋萬古芳」。光看那副對聯,就已讓人毛骨悚然。藉著手電筒微弱的光,依稀又見廟前那塊石碑上的凌亂字跡。恰像是古老傳說中「台灣恰似鬼門關」,死在鬼島台灣的人,死前留下的警語:
「零和的土地與資源爭奪,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戰場呲牙裂嘴獸性相搏,我不殺你你就殺我焉有仁義。」「刀箭無眼更無同情憐憫,既成寇讎人也就喪心病狂。」「仁義倘有一絲人性未泯,也僅在我心俯仰無愧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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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的月影讓人腦海也一片朦朧。漫天的烏雲依然籠罩西流向海的清水大排。幢幢樹影更如欲攫人的鬼魅,陰森森的大土丘前方,是一間燈光幽微的土地公廟。更讓這座大土丘看似一座生人勿入的墳墓,也不知土丘之下是埋了多少無主屍骨的百人塚,或是千人塚。是的!這座土地公廟後方的大土丘,確實一片生人莫入的禁地。顏程泉記得,小時候每次跟媽媽來土地公廟拜拜,只要好動的小孩子,想走到廟後的土丘探險,總是會被媽媽叫回來罵。當時媽媽總是罵說,廟後的土丘「不乾淨」,不能去。廟後的土丘長滿了雜亂的樹林,人跡罕至,確實很髒亂不乾淨。然而這個「廟後不乾淨」後來顏程泉漸懂事後,才知其另有其意。知道「不乾淨」,有時候也代表孤魂野鬼之意。因為那座荒蕪雜穢的土丘上,還蓋有一間比土地公廟還小的小廟,叫做萬應公廟。萬應公廟,也有的叫有應公廟,有就是傳說中的陰廟。陰廟,就是給鬼住的廟。換句話說,有應公廟,廟裡收留的不是神,而是孤魂野鬼。就台灣的習俗,通常就是百姓在耙土整地時,發現一些無主屍骨,就會將那些無主屍骨收羅起來,或放甕中或放在一起埋葬。然後就在那裡蓋一間有應公廟,以讓那些無家可歸,也沒人供養的孤魂野鬼,有個地方居住。誠如台灣俗諺所云─「若無少年一時勇,路邊怎會有有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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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哉!鎮平庄只是一個偏僻的小農村,為什麼這裡會有這麼多的無主孤魂,埋在土坵下?」朦朧的月影下,清水大排旁的朦朦朧朧路,就像一條黃泉路。黑色的流水之下有如通往萬丈深淵的陰曹地府。心中一念疑問初起,橫於大河兩岸的鎮平庄橋,不知怎的!竟從一座水泥橋又變成了顏程泉記憶中,小時候令其恐懼萬分的破破爛爛的木板橋。朦朦朧朧的視野,且見時間似乎一直在倒退,就如同滔滔的溪水不斷的西流。於是清水大排的兩旁,雜草越長越長,樹林也越來越茂密。漸漸的,建在大河旁的那間土地公廟,就這麼消失在有如蠻荒般的荒煙蔓草間。當陣陣海風拂面,顏程泉的耳邊似乎更聽到了海邊浪潮滔滔的聲音。
「怪了!鎮平庄距離海邊應還有一段路,怎麼我的耳邊會聽到海浪的聲音?」正就狐疑之間,原本烏雲密佈的夜空,驟然漸漸透出了一縷金光。而那一縷金光就如晨曦來臨般,逐漸的越來越亮,照得漫天的黑雲漸散。於是顏程泉的眼前,就在晨曦普照之下,看見了大河溝旁西流向海的一片蓊鬱翠綠。不!不止是蓊鬱翠綠,而是林木遮天,荒煙漫草,有如一片未開發的蠻荒之地。更奇怪的是,站在大河溝旁,顏程泉的眼前,竟然看見了大海。且在那遠方波濤起伏的海面上,顏程泉居然還看見了幾艘,大概只在歷史課本中才看過的古代帆船。不僅於此,海面的大帆船,還放下了一艘艘的小船。且見載滿了人的小船,就這麼從大河溝的出海口,順著河道不斷的划了進來。陡見眼前怪異景象,恍惚之間,顏程泉霎時腦海恍若雷擊,頓時思緒奔勇如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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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這是三百五十年前這條大河溝的景象!我想起來了!那是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當時我是國姓爺麾下的戶官,名叫楊英!」眼前的景物看似遙遠蠻荒,卻如此熟悉,顏程泉終於想了起來。畢竟三百五十年前,鎮平庄自然要更靠近海邊,頓是心中豁然。怔忪之間,幾隻鹿忽從河邊的荒穢的樹林竄出,有如受到驚嚇般,奔向野草蔓生的荒莽草原。楊英驀然回頭,霎時更驚見,就在自己身後不遠的河岸邊,竟站著兩個古怪的人。且見那兩人的模樣,膚色黧黑,眉眼深窈,頭上看似還插著一根雞毛。渾身上下幾近裸身,唯胯下圍著一條白布巾,手中還拿著弓箭與長矛,看似正在狩獵的番民。兩個番民,怔怔站在河岸邊,一副目瞪口呆的望著海口處的大帆船,以及河面上不斷從外海划進內陸的小船。就在小船靠近荒草叢生的岸邊,船上的人開始登岸後,兩個番民似乎受到驚嚇,忽而轉身,就像受到驚嚇的鹿般,拔腿狂奔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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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年前,那是明朝永曆十五年。渡海征台的鄭家軍,因糧食短缺,陷入饑荒。為生產糧食,國姓爺分派各鎮營,前往島上屯田開墾。於是我來到了這裡!鎮平庄,即是當年屯田的鄭家軍,在此建立的村莊!」眼前景物如此熟悉,於是楊英想起來了。霎時間,三百五十年前的往事,頓是有如浪潮翻湧般,一一浮現在楊英的腦海。做為戶官的楊英,自然得隨屯墾的船隊,到台灣沿海各地,去視察督導屯田開墾的情況。由鹿耳門水道出海後,及笨港溪,派屯墾兵登岸、經濁水溪、又分派幾個鎮的兵士登岸屯墾。跳過大肚溪的大肚番王領域,到牛罵溪又派二鎮兵士與眷屬登岸,設了南北陣營間聯絡的鎮平庄。楊英僅在鎮平庄短暫停留,即又隨船隊北上,繼續分派屯墾。大甲溪、大安溪、通霄溪,各也都分派幾鎮營兵士登岸。及多山的竹塹,又派了客家兵的營鎮登岸。到台灣最北邊的淡水,所有北上的鎮營,也都全部分派完屯墾地。因荷蘭人於淡水之北的雞籠,築有一城,並有駐軍數百人。因怕荷蘭人會南下騷擾,於是楊英在淡水停留了約半個月之久。及至在淡水的屯墾鎮營,砍竹建寨,設立瞭望台,逐漸安定下來後,楊英這才又搭船南返。並一路視察,各鎮營在屯墾地的屯墾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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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塹、通宵、大甲、大安...各屯墾地。當楊英南返視察之時,都已漸入情況。各鎮營的屯墾兵士,披荊斬棘,開拓蠻荒,多以闢出了良田,種上了甘藷。有的屯墾地,且多已開挖好灌溉溝渠,開始種稻。雖說糧食嚴重不足,兵士日日處於饑荒,且有許多兵士,因水土不服而病倒。然見眾鎮營兵士,群策群力之下,才半月時間,蠻荒以變良田,自然也讓人稍感心安。只不過當楊英南返至牛罵溪,從外海的大船,換乘小船,溯溪而入。眼前所見,卻讓他嚇到幾乎魂飛魄散。一顆顆的頭顱有的張大嘴,有的滿臉驚恐,就被插在竹竿上,少說有數十顆人頭就這麼成排的,被立於河岸邊的荒草叢蓁間。楊英身在搖櫓船上,驟見此景,已感大事不妙。驚愕之下,慌忙登岸查看。怎料登岸後所見的景象,更是駭人。牛罵溪旁,原本半月前屯墾兵士,砍竹立柵,所建的村寨,寨中的草寮,已被放火燒成灰燼。一具具斷頭的屍骸,更橫屍遍野,原本居於庄中的眷屬,男女老幼竟無一倖免。且多數人的屍身上都還插著箭矢,楊英命人拔起箭矢察看,更發現應是番民所用的箭矢。
「不好!倘若連海口鎮平庄的軍眷,都被番民所殺。那前往他處屯墾的兵士,恐怕也凶多吉少!」陡然心中一陣不祥之感,楊英忙派隨從兵士,立刻前往鎮平庄南邊的武鹿,與北邊的高美察看。約一半炷香的時間,前往兩處察看的兵士,都滿臉驚恐的奔回。並向楊英稟報,無論武鹿村寨,還是高美村寨,情景也如鎮平庄。不但整個村寨都被焚毀,屯墾兵士也都被斷頭,屍骸遍地。且從兵士手中都無刀械,身上也無搏鬥的痕跡來看。斷定應該是被為數眾多的番民偷襲,事出突然,所以措手不及也無法反抗。「二鎮士兵加上眷屬,約莫近二千人,竟在毫無反抗之下,一夕被番民所屠!」縱是楊英跟隨國姓爺,征戰十數載,甚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然面對近二千兵士與眷屬,被砍頭插於竹竿上,血流成河,如此駭人景象,卻仍讓楊英手腳發抖,震懾不已。搜索鄰近,幸好有找到了幾個躲藏樹林中,逃過一劫的兵士。未免兵士眷屬的屍骸,曝屍荒野,楊英也只能命隨從,挖了了大土坑,將兵士眷屬的屍首,草草埋葬。由於天色已晚,又害怕番民會再來。即刻又搭上搖櫓船,順流出海。登上大船後,也不敢多停留。即刻命船兵拔錨揚帆,直接航往赤崁稟告國姓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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