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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雖是前功盡棄但天無絕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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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這麼大膽,敢在我的帥帳外大吵大鬧?」帥帳外的爭吵聲,幾丈外都聽得見,國姓成功納悶之下,睜眼遠看。卻見帥帳外站著幾個人,一個是施郎,另有三個陌生面孔。幾個人正與帥帳外的衛兵,似起了爭執。國姓成功見狀,快步走向帥帳,隨即開口喝問:『你們到底在吵什麼?』帳外衛兵見國姓成功到,不敢再吵。卻見施郎向前一步,即向國姓成功報說:『大將軍,你來了!也沒什麼事。就是我帶了萬家兄弟,想來見你。但因萬家兄弟向來劍不離身,不肯繳械。所以衛兵不讓進帥帳!』施郎話才說完,見施郎身邊一魁武大漢,生得虎背熊腰,劍眉長鬚,甚是威猛。一開口即不掩豪氣的直說:『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我萬禮背後這柄四尺長劍,從不離身。要我繳劍,除非取我性命,否則免談!』見魁武大漢在國姓成功面前如此狂言喇喇,施郎倒顯尷尬,忙上前向國姓成功引薦,說:『大將軍。此人正是詔安九甲萬家兄弟的大當家,名叫萬禮。萬兄弟一柄長劍,無敵天下,人稱劍聖。閩南一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說萬兄弟出身綠林,然卻是俠義為懷,一生以濟弱扶傾為志。今日滿清入關,荼毒我漢室江山,萬兄弟看在眼裡更是滿懷義憤。所以這才決定率其萬姓弟兄,投靠大將軍帳下,共舉抗清復明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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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安九甲萬家兄弟」國姓成功自然有耳聞。然國姓成功舉兵抗清前,幾就是個以科舉為業的儒生,精神都用在經史子集,自然不若施郎懂得綠林。事實上自去年國姓成功,由詔安進軍潮州以來,也多虧施郎與施天福叔姪二人,四處奔走,這才替招募到了許多的英雄豪傑投效鄭家軍。譬若在潮州屢立戰功的大巴掌陳斌,就是施郎所招募來。而施天福更勸服了潮州五虎黃崗寨的黃海如,及黃亮等綠林好漢,前來投效。因這算是鄭家軍元老的施天福,原本也就是出身草莽。畢竟當年萬曆年間,甘冒禁海令出海,接受顏思齊招募,前往台灣笨港加入海商船隊的;不外乎也就是流民與草莽。因流民都快餓死,而草莽則不怕死,又那管得朝廷的禁令不禁令。正也因草莽與綠林,原本氣味相投。所以入詔安與潮州後,施天福與施郎叔姪倆,這才勸服那麼多的綠林好漢前來投效國姓成功。就有萬家兄弟,也是如此。且說萬家兄弟,其實原本也不姓萬;而大當家萬禮,也並非叫萬禮。而是姓張張,名要,叫張要。至於張要,為何會變成萬禮,這話,恐又得從崇禎年間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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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明朝到了崇禎年間,時朝綱已亂,吏治更腐敗,幾至難以回天。不但紫禁城的廟堂之上,盡如魏忠賢之輩,虎狼盤據。就算地方鄉里間,同樣是鄉紳與貪官勾結,蛇鼠一窩,荼毒百姓。因百姓不堪水深火熱,就此民亂四起。張要本是漳州平和小溪人,因一身劍藝高超,平時又喜歡糾集一群志同道合的江湖人物,互已行俠仗義,濟弱扶危相標榜。漸漸的,因仰慕張要之名,而前來投靠者,越來越多。後來這些江湖上的英雄豪傑,為團結一心,共謀大事,結義為異姓兄弟;並推張要為首。弟兄既義結金蘭,就歃血為盟,做大哥的張要,即提議說:『眾弟兄既然結義,願生死與共。與其做異姓兄弟,不如我們乾脆就做同姓兄弟。同姓更能同心,既無姓氏分別,恰如土石、糯米漿與牡蠣殼灰混合後,不分彼此,就能築成固若金湯的土樓。倘兄弟間再無姓氏分別,不論土石、糯米漿或蚵殼灰,全都混成一體。如此咱兄弟,當更能萬眾一心!』「萬眾一心」正取其意。所以張要與其義結金蘭的弟兄,即皆去掉自己的姓,而改姓「萬」。就此張要,也就改名為「萬禮」。因其後來入夥結拜的弟兄,也都得去其姓氏,改姓萬。於是「萬家兄弟」之名,漸漸也就傳了開來。因時已天下大亂,萬家兄弟就據詔安九甲之地,統踞兩郡為其地盤,並專門懲治當地的貪官與鄉紳,劫富以濟貧。故仰慕而來投效的弟兄也越來越多,而今萬家兄弟,已然有數千之眾。且數千之眾,個個皆改姓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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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萬兄弟!久仰!久仰!』由施郎引薦,得知眼前揹負長劍之人,即是萬家兄弟的大當家萬禮。一時國姓成功,暫拋開久攻不下潮州城的陰霾,喜悅之情寫於臉上,更不敢怠慢。忙拱手為禮,續說:『萬兄弟是江湖豪傑,自不被世俗所囿限。家國興亡,匹夫有責。既然萬兄弟有心,欲與我共商抗清復明大業。當此我軍兵困潮州,萬兄弟率眾來附,更有如一場及時雨。若是衛兵有眼不識英雄,有怠慢之處,還請萬兄弟見諒。不如現下就請萬兄弟移步帳內,讓我設酒款待一番,以謝罪!』萬禮見國姓成功年紀雖輕,卻是禮賢下士之熱切,不亞於周公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之情,當下亦頗受感動。雙方互相謙讓了一番,即也先後走進了帥帳內。英雄惜英雄,正就國姓成功設酒席與帥帳內,與萬禮及其萬家兄弟把酒言歡,共議抗清復明之時。另一邊,正也有二人,風塵僕僕,快馬加鞭,滿臉焦急,直朝廣濟橋的鄭軍大營而來。二人的模樣,看來約都在五十上下,皆是一身布衣,有如一般販夫走卒。然細看其眉宇,卻是眼神銳利有如蒼天之鷹,且策馬奔馳,體態威武,當也並非真是一般的俗人。原來此二人,一人叫鄭芝鵬,一人叫鄭芝莞。原本二人,也都是鄭芝龍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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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鵬與鄭芝莞,雖說都是以「鄭芝」二字為名,但其實二人並非是鄭芝龍的親兄弟,或是堂兄弟。而僅是義結金蘭的結義兄弟。因閩南河洛人,自古出海者眾,而出海後離鄉背景,無依無靠,形單影隻者更容易受到欺侮。所以為了讓自己在海外更有力量,那往往就得靠歃血結盟,與志同道合者結拜為異姓兄弟,誓言生死與共,彼此相挺。由此河洛人結義之風頗盛,不僅結義為兄弟,亦不乏結義為父子者。譬若鄭芝龍在日本國時,就拜大海商李旦為義父,由此讓其更有權勢。明朝天啟初年,原本河洛海商在台灣笨港組織的武裝船隊,其大統領,也是二八兄弟之首的顏思齊,因在諸羅山圍獵,突然卻急病而死。於是鄭芝龍臨危受命,在二八兄弟的推舉下,成為繼任笨港海商船隊的大統領。就如同顏思齊結義二八兄弟,以建立船隊一般。而鄭芝龍繼任船隊大統領後,為了鞏固在船隊中的威望,即找了當時船隊中既年輕,最具勢力的十八個頭人,共同結義為兄弟。並且十八人為表明效忠鄭芝龍,所以也都改名為鄭家的「芝」字輩。即所謂的「十八芝」兄弟。而這鄭芝鵬與鄭芝莞,就是「十八芝兄弟」的其中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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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像烘爐。鄭芝鵬與鄭芝莞,豔陽下馬不停蹄,兩人無不一身汗水淋漓,豆大的汗珠滑下個臉龐,更是咬緊牙關。見鄭芝鵬一路策馬奔馳,毫無停腳之下,已然氣喘噓噓的鄭芝莞,忍不住在身後狂喊:『阿鵬!阿鵬!歇歇腳吧!咱從詔安到這裡,都快一天一夜沒歇息。人不累死,馬都要累死了!』鄭芝鵬卻是仍沒停腳之意,只是略回過頭,喊說:『阿莞!咱已入潮陽,只要再幾個時辰,應就可以找到少主了。忍著點吧!事關重大,若是耽擱了時間!時機可是一去不再來啊!』鄭芝鵬所說的「少主」,指的當然就是國姓成功。只不過這鄭芝鵬與鄭芝莞,向來都在廈門島,替鄭彩鄭聯兄弟辦事。然國姓成功與鄭彩鄭聯兄弟,關係卻是頗為生疏,鮮少往來。這就是件怪事,既然國姓成功,與廈門的鄭彩鄭聯兄弟,並沒什麼往來。那這日,鄭芝鵬與鄭芝莞,又何以遠道,從廈門坐船到銅山,再由銅山入詔安。於詔安換騎馬後,更是一路日夜馬不停蹄,恰如有十萬火急之事般,直奔潮陽欲找國姓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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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砲聲漸歇的,暮靄沉沉的廣濟橋已然一片殘破與滿目瘡痍。長橋上十幾座的古典樓閣,要不被砲火所擊而崩塌,要不就是被火焚而破瓦殘磚滿地,江心的浮橋段更盡被燒成了黑炭處處崩落。潮州城外的鄭軍大營,隨砲聲漸歇後,則埋鍋造飯的炊煙四起。事實上,這日鄭軍對潮州城,早已不再有猛烈的攻城,而僅有零星的砲火攻擊,主要也只是要恫嚇清兵使其不敢出城。因為漳州的清兵援兵,王邦俊所率大軍已然進到了潮州的黃崗。照此情勢,國姓成功若不僅快從潮州撤軍,則恐將面臨腹背受敵的險境。情勢所逼,所以國姓成功也已然放棄再攻打潮州城,正命麾下各營鎮,準備隔日就撤軍。
暮靄下的帥帳之內,不得不撤軍的氣氛頗顯凝重。僅管施郎引薦詔安九甲萬家兄弟,前連投效國姓成功,當算是可喜可賀之事。然國姓成功設宴款待萬禮等人,酒席之間,卻不免仍眉頭深鎖,時而語多嘆息。
『唉!這一撤出潮州,這一二年弟兄的血汗與征戰,又將前功盡棄了!好不容易有了個立足之地,沒想到卻是城池收而復失,更損兵折將啊!』酒席之間帳中做陪的,除了施郎外,尚有甘煇、洪政、杜煇等國姓成功的心腹大將。眾人見國姓成功嘆息,也是心知肚明,知國姓成功為何如此傷感。無非是因為柯宸樞死守陀盤嶺,戰到全軍覆滅也不肯撤退。如此忠貞之將,當國姓成功獲報柯宸樞殉難於陀盤嶺,也已多次流淚。誠如二年前,獲報同安失守,葉翼雲、陳鼎、邱縉、林壯猷、金作裕等忠貞之將,皆因死守同安城而殉難。當時國姓成功獲知後,亦為此遙祭痛哭。正是甘煇明白國姓成功的愛材之心,不捨柯宸樞之死。當即舉杯,言語慷慨說:『人生自古誰無死!今日我等,既決心抗清復明,驅逐韃虜,也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柯宸樞戰死陀盤嶺,亦是死得其所,忠義兩全。來!咱們就為柯宸樞,乾上這一杯。除了敬他的忠義外,咱們更當追隨他的腳步,就算清虜再怎麼強橫,咱也寧死不屈!乾!』聽得甘煇的豪情之語,席間眾人無不立刻舉杯,一飲而盡。正就帥帳之內,眾將與國姓成功滿懷悲憤,卻又莫可奈何,因兵眾短少只能從潮州撤兵。此時帳外的衛兵,忽入帳報說:『稟大將軍。有二人,自稱鄭芝鵬與鄭芝莞,想求見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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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鵬、鄭芝莞,求見!」驟聽這兩個名字,國姓成功一時愕然。因國姓成功也知,鄭芝鵬鄭芝莞這二人,一向都在廈門,替鄭彩鄭聯辦事。怎知今日,毫無知會之下,竟突然就跑到潮州來!然鄭芝鵬與鄭芝莞,乃是鄭芝龍的結義兄弟,以輩份言,應也是國姓成功的叔伯輩。所以就算不知鄭芝鵬與鄭芝莞為何會突然前來求見,國姓成功卻也不敢怠慢,忙起身欲出帳相迎。就在國姓成功剛起身,帳外的鄭芝鵬與鄭芝莞,卻早已迫不及怠,逕入帳中。見得兩個長輩入帳中,國姓成功趕忙趨前,迎說:『鵬叔、莞叔!你們不是在廈門嗎?什麼風把你們吹到潮州來?小姪有失遠迎,還請兩位叔叔見諒!』鄭芝鵬快人快語,也不拖泥帶水,一見國姓成功,即說:『少主啊!我今日來找你,是拼了我自己的腦袋,有重大的事要告訴你。因此事甚為敏感,又是鄭家的家務之事。所以可否請你讓其他人先退下,好讓我與你商議這事!』
『鵬叔!座中之人皆是與我同生共死的弟兄,無論什麼事我也都必須與他們商議。就算是咱鄭家的家務事,只要與我有關之事,那也就是眾兄弟的事。所以鵬叔不管有什麼事,盡可當著眾兄弟說無妨。』光看鄭芝鵬與鄭芝莞那一身風塵樸樸,渾身布衣汗水濕透。更兼泥灰滿臉,蓬頭垢面,不問也知,若非十萬火急之事,否則二人豈會如此來見。但國姓成功做為一個藩主,首重與麾下將帥,推心置腹。否則彼此見疑,誰又與你生死與共。聽得鄭芝鵬要他支開帳中其他人,當下國姓成功毫不遲疑,反是更心胸坦蕩,開誠佈公。且見鄭芝鵬與鄭芝莞,兩人遠道而來匆忙趕路,當也饑腸轆轆。於是國姓成功,續說:『既然正值晚膳時間。且兩位叔叔遠道趕路,應也已經餓了。不如我命衛兵,給兩位叔叔準備一點酒菜來。大家就在這酒席之間,邊吃邊說如何?』鄭芝莞真是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聽到國姓成功說要準備酒菜來,豈有不喜。忙回:『少主真是善解人意!為了趕這趟路,我可真是一天一夜都沒半粒米下肚了。如果能有點吃的墊墊肚子,那就太好了!』既然國姓成功不藏私,鄭芝鵬也就沒啥顧忌,酒席之間,也就開口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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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帳內,國姓成功將鄭芝鵬與鄭芝莞,安插到了自己左右的上位。酒菜一上,鄭芝莞就忙著囫圇吞,又喝酒又吃菜,一付饑不擇食模樣。然鄭芝鵬卻是碗筷未動,僅喝了口酒,即直言不諱,鄭重的說:『少主!今日我不遠千裡,趕來這裡,就是要跟你說一件事而已。那就是子承父業,父業子繼。雖說你的父親鄭芝龍尚未死。但他現在被軟禁在北京,他手上的事業也都再管不著。照理說,你父親既然已無法再打理他的事業,那他的事業就該都歸你才對!因為你是他的長子。自古以來,長子承父業,這也是天經地義。可是我看見的,卻不是這樣!就說鄭芝龍已經在北京被軟禁四年,但鄭家最大的兵權,十幾萬大軍,卻還牢牢掌握在鄭彩鄭聯兄弟手上。而且照我看,鄭彩鄭聯也只想擁兵自重,根本不想把兵權交出,給應該繼承家業的鄭家少主。論學識,論品德,論忠孝節義,論行軍打仗,由這幾年來看,少主都是眾望所歸,百倍於鄭彩鄭聯兄弟。那憑什麼,鄭彩鄭聯兄弟不把兵權交給少主。這四年來,更任憑少主只自募幾千兵眾,率領微薄兵眾,難征北討,吃盡苦頭。反是他鄭彩鄭聯兄弟,卻是在廈門擁兵自重,橫徵暴殮,貪財好色,樣樣都來。這說得過去嗎?我做為鄭芝龍的結義兄弟,跟著鄭芝龍打拼一生,我就看不過去。所以我今日來,就是要敦促少主,去廈門向鄭彩鄭聯兄弟,要回鄭家軍的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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